队长有些不耐烦的扫了眼这两个人,“你们来之前不知道吗?这里是县城,可不是你们要去的林坝,如果要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们来建设啊。”
来接知青的林场同志抽了口烟,“小同志啊,你们别着急,等回头安顿好了,会给你们放一天的假来县城,平时十天半个月也会放假一次,到时候你们可以提前在林场约牛车骡车的一块儿再过来。”
“……”
林场同志好心的话听在这些知青耳朵里,却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十天半个月才放假一次?这是要把人累死吗?!
这骡车本来就难坐,路也难走,到时候辛辛苦苦坐几个小时的车来县城,人都要散架了不说,还浪费时间,根本没空干别的事情吧!
高原林坝的风比京市要大的多,旷野的西伯利亚北风没有任何遮掩的汹涌吹到这群知青的脸上。
冯卓的头发早就被吹得乱成了稻草,郑明珠情况也不好,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后,在队长的催促下,苦着一张脸上了骡车。
这五个小时的路不止时间久,还及其不好走,没吃过苦的知青们半路上就开始哀嚎不断,怨声载道。
好不容易熬到了骡车停下,结果是喊他们下来换车的。
等终于到了坝上林场以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知青们各个被折腾的不行,身子都跟散架了一样东倒西歪。
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也还要接受临时的知青会议后才能被分配到住宿的地方。
冯卓带的东西一应俱全,到了宿舍后铺好床,东西一扔直接睡了过去。
而郑明珠情况则有些困难,她什么都没带,望着那张硬板床,只从行礼中翻出了一张破旧的床单。
她一路上没有交好的女知青,想要去跟着谁挤一晚上都没人愿意跟她一起,最后想到了去找冯卓帮忙,看能不能先把多余的被子借给她,可冯卓又累又困,早就睡得不省人事,没办法她只能用衣服铺了铺床后简单凑合了一晚上。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黑暗中,郑明珠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这宿舍床板不只是硬,还不平稳,睡起来硌得慌,宿舍里面也破旧极了,全是土墙土地面,连砖头都用不上。
“我是来建设林坝的,为什么是这种待遇呢?你们就这么对待高材生吗?!”
终于,郑明珠忍不住打开门冲着外面还没走的林坝工作人员跟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喊了起来。
知青办那边互相对视后冷哼了一声。
这种知青年年都有,但既然来了这里,就必须要接受这里的环境。
“这位知青同志,给你们准备的宿舍条件已经足够好了,其他老乡都是住的土炕呢,你要是嫌弃住不下去,有钱了明儿可以去请木匠给你再重新打一个床,或者也可以选择去县城住,不过到时候正式开始上工,你没有及时赶到干活的话,可是没有工分的。”
郑明珠一愣,脸色更差了,“什么意思?我们还要干活儿?我是知识分子,是林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建议,教你们怎么才能种好树,为什么还要干活儿?”
“你提出建议,如果是好的我们当然会采纳,但是提出建议后,这活儿谁干?”林场的工作人员有些好笑的抱起胳膊,“这位知青同志,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吧,我们这里就算是教授也是要亲自去干活儿的!”
闻言,郑明珠脸色瞬间白了。
她一心想着来用自己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植树造林,却完全没有去想这活儿谁来干。
难道不是那些没有知识的农民工人来干吗?
“我劝你还是赶紧去睡觉吧,明早六点就要集合,你看其他人谁跟你一样出来闹的?”
“那是他们没这个胆量!”郑明珠嘴硬的说。
“哈哈哈哈……”林场同志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是人家刚才在开会的时候认真听了知道要早起,我看你刚才只顾着跟旁边的男同志聊天呢吧!”
郑明珠脸上红了红,哼了一声回了宿舍。
宿舍里,其余三个女知青已经躺好了,见她灰溜溜的回来,互相对视着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来。
“郑明珠,你还是别闹了,影响大家休息。”
“就是啊,都已经来这里了,你有本事就让你家里人把你再弄回去呗,你不是说你爸是大学教授吗,把你弄回去还不是轻轻松松,你这样搞的大家都休息不好”
“反正我们是回不去……”
回去?
要是母亲出事之前,郑明珠还有这个底气说自己可以随时回去,可现在……
想要把她调回去,肯定要走后门,走后门就意味着花钱,她家里现在肯定是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她了。
所有的委屈最后在郑明珠嘴边只化成了一声叹息,想到明天可能还要折腾一趟回县城买被褥,郑明珠只想当场昏迷过去。
第二天果然六点外面就响起了集合的口哨声,郑明珠睡得浑身酸疼,冯卓倒是睡得还不错,睡眼朦胧的开完了会,今天他们开会是为了分组,分完以后修整一天。
“冯卓哥,你能陪我回县城一趟吗?”
冯卓刚要回屋子里补觉,他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摇晃着脑袋脚下顿住,眯着眼睛看向郑明珠。
因为外面的风沙很大,今日的郑明珠依旧带着那个口罩,她一惯梳着的马尾辫被吹的有些散乱,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舒婉……”
冯卓看着她的眉眼,继续下意识的喊出了这个名字来。
“什么?”郑明珠皱皱眉,“什么晚?我有些没听清。”
说着,郑明珠往前走了走。
冯卓这才回过神,他还没来及洗脸,揉了揉眼角的眼屎后,掩饰着解释:“我说还不晚,现在过去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郑明珠惊喜的看过去,“那这么说,你是答应跟我一起了?冯卓哥你真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即便冯卓不想,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只不过……
这一路上实在是难走,中途冯卓几次后悔的想要回去,可看着那双跟于舒婉过于相似的杏眸,还是心软的跟到了县城。
唉,如果真是舒婉在的话就好了。
舒婉这么善良,肯定不忍心自己跟着跑一趟,而且如果真是舒婉在,让他干什么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冯卓皱着眉摇了摇头。
本来想着能把于舒婉给忘了,可每次看到郑明珠,就忍不住的去想。
可能这就是命吧,老天爷没有让自己跟舒婉在一起,所以才派来了一个跟她长得这样像的女人到自己身边。
不过郑明珠的家世背景还不错,还是京市来了,将来要是真能跟她在一起,说不定自己也能去京市发展。
冯卓这样想着,回神却看到郑明珠一脸为难的看着供销社里卖的茶缸子犹犹豫豫。
“怎么了?”冯卓走上前问道。
郑明珠想说自己钱不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可是在众人眼中京市大学教授家的千金,怎么可能连一个一块钱的印花茶缸子都要犹犹豫豫不买呢?
可她也确实没多少钱了,买褥子还有生活用品,以后几个月还不知道有没有钱拿,手里的五十块钱必须要尽量节省才行。
想到这里,郑明珠淡淡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茶缸子没有京市那边卖的颜色浓,我还是不要了。”
说罢,郑明珠将目光转向了旁边一个普通的塑料茶缸上,随后从兜里掏出毛钞,点了点钱买了下来。
冯卓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
可一路走下来,郑明珠好像一直都在故意挑那些稍微贵一点的东西的毛病,转头再去买便宜的。
她父母一个教授一个医生,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冯卓心里带着好奇,却不知道如何问才能显得自己对这个并不在意,最后只能先把话藏在心里,想着回头再慢慢打听打听。
-
时间匆匆,过完了元宵节,转眼便到了沈占峰离开的日子。
自打沈占峰进入部队以后,每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些年来,他每次从家里离开时,心里除了惦记着部队的事情外,从来没有过多余的想法。
从前的他只想做个专注的军人,而如今,除了这个,他心里有了跟职业同等重量的于舒婉。
他多次从家里离开,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不舍。
可在如何不舍得还是要走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沈占峰就起来了。
今天是他要先去军区跟部队那边的战友汇合以后,再跟几个连长赶到北京述职,从北京再转去滇南,所以起的比平时还要早许多。
于舒婉睡得久,沈占峰起床的动作都会尽量的轻缓不发出声音。
但因为知道沈占峰今天要走,于舒婉在他起床不久后也睁开了眼睛。
“再睡一会儿。”
沈占峰听见动静走进来,在于舒婉还有些朦胧的眼角吻了吻,“再冷个大概一周左右天气就正式回暖了,这一周上班记得还是要注意保暖,别冻着自己,要是觉得累了就请假休息休息。”
他难得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于舒婉胡乱点头答应着,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真的不用送你吗?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家里人都没醒。”
“不用,往常你没在的时候,我也是经常这个点离开。”
沈占峰说的习以为常,可于舒婉却依旧没有松手,“可这次你离开的久呀。”
沈占峰笑了出来,“往常也久,虽说中间有假期,但我一般是不回来的,所以一走基本都是一年。”
“可这次中间没有假期,是硬性要求不能回来,而且这次的任务有危险。”说到这里,于舒婉神思更清明了,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管怎么样,你记得安全最重要。”
“好,我知道。”沈占峰点点头,“便是为了你我也肯定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的。”
“真的不用送你吗?”于舒婉顿了顿,有些不舍的问,“我送你去火车站。”
“我还要先去军区一趟呢,大概八点才能去车站,这会儿才五点多,我媳妇儿不心疼自己,我也得心疼我媳妇儿啊,你就带着屋里再睡一会儿,等醒的时候,我那边已经坐上火车了,等你今天下班了,我大概也到北京了。”
于舒婉听得脸上滚烫。
“要走了你反而还更会哄人了。”于舒婉点了点沈占峰的手。
“这是心里话。”沈占峰浅笑着解释。
从前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发现这些话说出来以后,自己反而也跟着开心,也就越说越流畅了。
“舒婉你别担心,这次是先去京市,下周才正式出发去滇南,等我到了给你回电话。”
“好。”
于舒婉点了点头,但最终还是起了床,送沈占峰到门口后,自己这才回屋。
重新躺下后,于舒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脑袋刚沾着枕头,就睡起了回笼觉。
正如所说,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今天是元宵节最后一天假期,于舒婉打了个哈欠,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下转头去了大院那边吃昨天没吃完的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