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你们家电费单子看完了没？”
街道办主任没掺和其他人聊天，跟一位瘦瘦高高的女同志核实着电费单，“哦对了，你们家水费也没交呢，正好一块儿给交了吧，前一阵儿你不在家吧，你家吕鹏起早贪黑出去瞎混，找他交个电费都找不到人。”
李艾瘦瘦高高的，狭长的眼睛下方长着即可雀斑，五官清秀，听了这话脸色有些苍白。
街道主任讪讪笑了笑，“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这电费水费上头催了我几次了，要不是知道你家吕鹏不是缺钱的，我以为你们躲债去了，你前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
“生了场病，去娘家住着养身体去了，昨天才会来的。”
李艾声音轻缓，淡淡说完，从身上的钱包里取出钱交了过去，“主任你点点够不够。”
“够了够了。”
见交了钱，街道主任的脸色才好了点，随后收起账单好奇的问：“到底是啥病啊，能一走两个月？”
李艾脸色有些尴尬，但很快被掩饰了下去，“老毛病，已经好了。”
“哦，那你下次回家前记得提醒提醒吕鹏，也快三十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照套，你们俩也该考虑着要个孩子才行。”
“嗯，谢谢主任关心，我回去叮嘱他。”
李艾说着转身要走，路过电话亭时，脚下步子停了下来，目光定定看着语气温柔打电话的于舒婉。
打从刚才看电费单时，她便一直悄悄听着于舒婉打电话。
于舒婉那边也说的差不多了，抬起头时恰好看到正盯着自己的李艾。
于舒婉：“同志你要用吗？”
李艾一愣，笑着摇摇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捏了捏，随后转身离开了。
“怎么了？”电话另一边，沈占峰问道。
于舒婉：“没事儿，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我以为她要用电话呢。”
这几个月，于舒婉把家属院的人认了个大概，刚才那个女同志却是个陌生面孔，从来没见过。
于舒婉：“就这些东西了你看着买，要是没有也没关系，不用费心再去找，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可能还有别人要用电话，我先回去吧。”
沈占峰应了一声，“除了家里要用的，明天我再去看看有没有时兴的布料给你带回去，明天你有事儿吗？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明天我在家等你电话。”
于舒婉才要挂电话，忽然想起什么来，“沈占峰，等买完了回来我给你报销，刚才都忘了跟你说，我们栏目今年成绩好年底要发一笔奖金来着，差不多得有二十块呢。”
一句话说完，旁边的嗑瓜子小组顿时沉默了。
有瓜子嗑到一半卡住的，还有吃进嘴里呛住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连忙低头装作一副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电话这边，沈占峰低声笑了：“你的奖金你好好存着就行。”
“真不用报销？”于舒婉笑道：“你的工资可也放在家里呢。”
“嗯，不用。”
结婚前沈占峰就说了，工资上交给于舒婉，他自己平时另外的津贴就够用了，再者说他平时也不花钱，攒下来买这些东西不成问题。
“成。”
于舒婉知道沈占峰能这么说钱一定够用，说了再见就挂了电话。
“杨主任，这个月电费我们家交了吗？”于舒婉想起刚才那位女同志，顺便问了一嘴。
杨主任查了查表，笑道：“刘敏姨交过了，她交代了这电费不用你管，小于啊你就甭操心这些了，好不容易放假回家多休息休息，这周我带家里两个孩子回娘家探亲，本来想着晚上让长远过去跟你说，正巧你过来。”
杨主任正是顾长远兄妹两个的妈妈，这些日子以来，眼瞧着顾长远愿意跟着于舒婉学习，心里对她也满是感激。
于舒婉点点头，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个女同志也是咱们家属院的？”
杨桂花：“嗯，他男人就是吕鹏，沈连长以前的同学，听她说是生病了这些日子才没在，她那男人……”
杨桂花本想跟于舒婉嘴碎一下吕鹏多么不靠谱，可一想吕鹏又是沈占峰的同学，笑了笑把话咽了回去。
于舒婉对这两口子倒是不怎么好奇。
结婚时她见过吕鹏，是个嘴上没把门游手好闲的胖男人，倒是没想到他的媳妇儿竟然长得这么清秀。
“那杨主任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这是电话费你拿着。”
杨桂花一把推了过去，“你这才打了没多久，今儿就不收你电话费了。”
“这可不行，一码归一码，您回头也不好报账呀。”
于舒婉硬是将钱扔到了杨桂花的抽屉里，转身便要走。
“等会儿。”杨桂花追了过来，转手塞过去一把雨伞，“天气预报这几天可能有雨雪，咱们街道交电费送雨伞，上次忘了给刘姨，你顺便给带回去吧。”
杨桂花说着将雨伞塞到于舒婉手里，炸了眨眼，暗中又轻轻拍了拍于舒婉的手腕。
同样的雨伞于舒婉昨天还在家里见过，显然刘敏那边已经收过了。
于舒婉想了想，递了个带着谢意的目光，笑着收了雨伞。
等于舒婉离开后，杨桂花把电费单子一收，抓了一把瓜子也坐了过去。
杨桂花：“刚才不是还编排人家小于吗？这会儿怎么都不吭声儿了？”
“……咳咳，我们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主任，你跟这个小于同志熟悉，她真这么有本事啊？还说什么要给沈连长报销。”
杨桂花看了那人一眼，吐了口瓜子皮，“人家那可是正经报社的编辑，文化人的工资可比咱们高。”
“诶哟，我就说一看小于就觉得有文化有底蕴，原来真是报社的啊。”
“沈连长真是好福气，小于长得又漂亮又有本事！”
“就是就是……”
-
杨桂花的天气预报很准，今年冬天这场雪在日暮时分洋洋洒洒的落到了门前的树梢上。
沈家刚吃完晚饭，就听见窗户外面‘哒哒哒’细碎的声音。
“下雪了吗？”程圆圆好奇的想要扑到门口看看，旁边沈川轻轻咳嗽的一声，程圆圆怯生生的停下了脚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不是，是下雨了！”沈红星趴在窗户旁边，打量着外面飘飘洒洒落在地面的白色，“诶？也不是，这好像是下冰雹了？”
沈文明凑近了，仔细一看笑了：“谁家冰雹这么点大？这叫霰雪！”
“二哥，霰雪是啥？这不就是雪粒子吗，跟结了冰的雨滴一样。”
沈文明解释道：“就是一种固态降水，你要说是结了冰的雨滴也不算错，你仔细看看，都是一点点大的小颗粒。”
程圆圆嘟着嘴，扑在于舒婉的身边，“那是不是就不能堆雪人了，圆圆想跟妈妈一起堆雪人。”
沈红星也很失望，“我还想喊上顾长远他们兄妹打雪仗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雪。”
“明天就有大雪。”于舒婉笑着摸摸程圆圆的脑壳，“霰雪一般是在大雪之前下，圆圆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大雪了。”
“真的？”
沈红星跟程圆圆一块儿蹦了起来，于舒婉笑着点头，沈文明在旁边连连叹气。：“你们要是多读书看报，就能看到我们报社昨天就有了天气预报预警，还有霰雪的科普呢。”
程圆圆躲在于舒婉身边，“圆圆不认那么多字！”
沈红星凑过去附和道：“我也不认识那么多……”
“你要敢说你也不认识这么多字，你就等着爸给你上课吧。”沈文明抱着胳膊十分‘友善’的提醒自己这个弟弟。
沈红星猛地一激灵，连忙收回了后面的那些话。
屋外，雪粒儿砸下来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很快就将地面染成了白色。
于舒婉刚一打开门，夹杂着霰雪的冷风就吹到了她的脖子里。
杨主任给的伞正好派上用场，于舒婉叮嘱着程梓墨今天就不用去做练习册了，一边撑开伞准备回家。
“妈妈！”
程圆圆忽然挣开周阿姨的手，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
“怎么了？”于舒婉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连忙将门先关上，替她挡了一半的风雪，又揉了揉她的小脑瓜。
程圆圆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住于舒婉的手，捏了捏，又托住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像个小猫似的。
“爸爸不在对不对，我今天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于舒婉略微怔了怔。
这两个孩子一直都是很省心的存在，就算是程梓墨这个小叛逆，因为沉闷拧巴的性格，也不爱主动来找自己。
程圆圆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听话乖巧的极点的小女孩子，很少主动提出什么要求。
这样的小猫一样的孩子，于舒婉怎么都不可能拒绝。
于舒婉将手里的伞撑开暂时放到一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小姑娘抱了起来，笑眯眯说：“好呀，晚上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听。”
程圆圆紧张的握成拳头的小手松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好！那圆圆给妈妈打伞！”
老式的伞柄很粗，圆圆握住都费劲儿，于舒婉才要说不用，程梓墨清着嗓子散漫的走过来，“圆圆你撑不住伞好不好，我顺便过去拿书，走吧。”
程圆圆不乐意的哼了一声，“哥哥小瞧人，我就要拿。”
“那我就不给你拿。”
“你欺负人！”
“你去告状啊！”
程圆圆从善如流的转头看着于舒婉，“妈妈他欺负人！圆圆就要拿伞！”
这会儿工夫，于舒婉已经抱着程圆圆出了门，程梓墨亦步亦趋跟在旁边。
叛逆小少年的身高并不够，只能用双手握住伞柄高高的撑过肩膀，才能将三个人都护在伞下。
于舒婉余光看了一眼，见他并不算吃力，这才笑眯眯开口：“好，等会儿进了院子就让圆圆撑伞。”
程梓墨得意的笑了，“看吧看吧，圆圆只能屋里撑哦。”
程圆圆瘪瘪嘴，又很快反应过来，“等圆圆长大了就圆圆来撑伞。”
说完了，她又有些委屈的环住于舒婉的脖子，“但是好像还要很久诶呜呜呜……”
霰雪打在伞上发出声响，于舒婉无奈的安抚道：“晚上有风，等明天早起还下雪就给圆圆试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