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成一听谢之骁这吊儿郎当的话,瞬间就怒了。伸手就要抄家伙打人,一时没摸到称手工具,眼看那死小子就要跑远,当即脱下了自己的靴子甩了过去。
可惜少年人就是身姿矫捷,一个侧身就躲开了。
谢成见状更气了,指着他吼:“谢之骁,你今天给我跪祠堂去!不跪满三个时辰不许吃饭!”
谢之骁虽然是个混不吝,平日里与谢成也总不对付,但该受得罚,他也不会躲。
所以无需旁人来催,谢之骁便自觉地去跪祠堂了。
而尤今今到东屋用午膳的时候,自然也从萧夫人的口中听到了谢之骁被罚的事。
“二郎年纪还小,有些地方少年心性不懂事也正常,父亲罚得未免有些重了些。”饭桌上,谢之祈试图给自家二弟求情。
谢父听这话顿时没好气:“他还小呢,都十九岁了还小,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不像他那样不省心。”
虞氏和谢之祈无奈对视了一眼,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对面的尤今今身上。
尤今今夹菜的手顿了顿,瞬时了然,
原来都打着让她求情的主意呢。算了,谢之骁被罚对她也并无好处,若是能借此机会替他说些好话,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对他的攻心谋划更进一步。
于是女郎当下停住了筷子,看向萧夫人和谢父轻声道:
“父亲,母亲,郎君这些时日一直在校场,想来吃睡都不安稳,昨夜今日又一直纵马往返两地,怕是早就疲乏,若是再跪三个时辰才能用膳,今今怕是会熬坏了郎君的身子。”
“那小子扛得住,不用心疼他。”谢父是个粗糙汉子,对于两个儿子的教养也一向粗糙。
尤其是自家这个二郎,从小更是摸爬滚打泥堆里养大的,除了那个改不了的坏性子,人倒是个能吃苦的。
听到谢父的话,尤今今神色微愣,求助地看向了一旁的萧夫人。
萧夫人笑笑,终于开口道:“今今说的也是,总让他饿着也不行,我叫郑媪给他送些吃的过去,跪还是继续让他跪着吧。”
听到萧夫人要让郑媪过去,尤今今忙接过话。
“母亲,还是让我去吧。”
见小女郎这般温柔体贴,萧夫人心中对尤今今更是愈发满意,自己家这个混小子真是遇到宝了,现在在那成天作妖,以后早晚得捧着人家小姑娘。
…
蒹葭陪尤今今到谢家祠堂后,尤今今便接过了食盒从大门进去。
刚一进门,便看到祠堂正中央那个跪得笔直的少年。
如同一株挺拔的小白杨,精神抖擞,毫无疲态。
听到人来的动静,谢之骁头也不回,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冷声就甩了句“滚出去”。
可谁知下一瞬背后竟然传来了他梦里那个一直勾勾缠缠的娇婉声线。
“郎君。”尤今今站在门前唤他。
谢之骁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幻觉,瞬时瞪大了眼,飞快地回头看向门外,只见站在门口的娇柔女郎提着食盒朝他温温柔柔地笑。
谢之骁霎时脸皮一烫,有些无措:“你、你怎么来了!”
第21章 荷包
尤今今提着食盒走到了谢之骁的面前,然后将檀木食盒轻轻放下,打开了盖子,将米饭和菜一样样地拿了出来。
“郎君想必已经饿了吧,这是母亲特意叫小厨房做的郎君喜欢的菜,父亲已经答应让郎君先吃饭了。”尤今今朝谢之骁温婉笑道,一副贤淑模样。
谢之骁一愣,继而偏过了头冷哼:“时辰没到,我才不吃,谁稀罕他的大恩大德。”
尤今今闻言微怔,见谢之骁也确实一副不饿的样子,怕饭菜受凉,便又将菜又放了回去。
“那等郎君饿的时候再吃吧。”
女郎温温柔柔,看过来的目光似是含着水光。
“收起你的假惺惺。”谢之骁颇有些不自在,冷冷扫了面前的小女郎一眼,“我能跪在这儿也是拜你所赐,真不知道你给我娘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就连老头子都向着你。”
听到谢之骁这话,尤今今忍不住心中腹诽。
他被罚那不得怪他自己嘴贱吗?和她有什么关系。亏她还巴巴的跑来送饭,真是好心没好报。
当然尤今今是不会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的,她温柔一笑,继而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昨日郎君救我,我还未来得及感谢郎君呢,这是我前些日子绣的荷包,希望郎君不要嫌弃。”说着少女便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来一只鸦青色的荷包。
谢之骁目光落下,只见鸦青色的布面上绣着淡黄色的桂树,女郎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艾草香气。
艾草荷包,这个冀州的习俗他是知道的。
妻子会亲自为征战回来的丈夫缝制艾草荷包,有洗涤血腥与晦气之意。
妻子……
谢之骁莫名耳根有些发烫,但依旧“啧“了一声:“绣得什么花,这么难看。”
话是这么说着,某人手倒是不闲着,接过荷包就往自己怀里塞。
尤今今看着他收下荷包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心自己多日的劳动果实就这么被谢之骁给占了,但好歹对于她的计划而言算个不错的进程。
既然谢之骁能干脆收下她亲手做的东西,那想必他心里现在对她至少没有那么深重的厌恶情绪了。
没有厌恶,那自然就能生出喜欢。
显然这是个好开端。
此时祠堂门窗大敞,院子里的冷风顺势吹了进来,尤今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其实从方才进门的时候尤今今就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本想着让谢之骁快点吃完她也好快点回去好取暖的,结果这个家伙倒是打乱了她的计策,竟然不吃饭。
她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找些话来打发时间。
“郎君你冷吗?”尤今今紧了紧身上的氅衣,看向了谢之骁。
谢之骁因为今早的那个梦,此时看到梦里的“罪魁祸首”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想搭理她,却又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少女今日穿得是鹅黄色的裙衫,外罩同色狐毛边的小短氅,衬得肤色愈发显白,像颗软白的糯米团子。
祠堂未通地暖也不烧碳火,所以此刻是有些冷的,小女郎紧着氅衣,微微打颤的模样有些可怜又好笑。
此刻见她问他冷不冷,谢之骁便冷哼了一声,神色微嘲。
“你以为我们冀州人和你们晋安的人一样无用吗。”
瞧瞧这人,浑身是刺。
不过问了他一句句冷不冷,也总能找到由头去刺她。
他不冷她还冷着呢,尤今今忍不住腹诽。
可若是将食盒扔在这里,她自己就这么离开,未免显得她太不真心。毕竟她可是要对谢之骁施展怀柔攻势的,绝不能在这上面出岔子。
“郎君,再不吃饭菜就凉了,你真的不饿吗。”尤今今使劲儿眨巴眨巴那双水润杏眼儿,试图再让自己的美貌起到一些助力。
快点吃,多少吃点吧,这样她也能有理由撤了啊。
谢之骁闻言眼皮微抬,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女,目光定定。
“怎么,你很关心我?”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嘲讽。
“妾身当然关心郎君,若是郎君的身子不好,妾身会担心的。”尤今今忍着鸡皮疙瘩说了这一番矫揉造作的话,自己都要佩服自己能屈能伸。
谢之骁闻言一噎,这一拳犹如打在了棉花上,他只能自讨没趣。
“你放心,我的身体康健的很。”他哼声,看着冻得微微发抖的女郎,漆黑眉头一皱,“你很冷?”
尤今今点头,面上作楚楚可怜状。
心里暗暗埋怨,她都快冻死了,这人难道看不见吗?冀州的冬天本就难捱,祠堂这么大还四处透风,他以为谁都和他一样健壮的如头牛一般吗。
“冷就滚回去,饭放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了。”谢之骁扯唇嘲她,那双薄薄的眼皮半抬,“还是你非要监视我一口一口吃下去才放心。”
饿死你最好。
尤今今心中哼哼,但面上依旧故作委屈状:“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说罢垂睫,语气哀怨,“既然郎君不愿妾身在一旁侯着,那妾身就先回好了t。”
说罢小女郎便起身离开,临走前那抹身影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一时之间,谢之骁微微恍神,而飞快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该死。
她算个什么东西啊,不开心关干他屁事,谢之骁压下心头那抹异样,状似不经意。
但人虽走了,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点点馥郁甜蜜的木犀桂香。
谢之骁摸了摸胸口,将那枚绣着桂花树的荷包拿了出来。
指腹在那细密的针脚上摩挲了几下,耳根逐渐发烫。
丑死了,他才不喜欢。
罚跪完,谢之骁便自行回了院子。
而他这次回谢府后就再没打算在校场过夜了。
先前的北屋只住着他一个人,四处空旷又粗糙,如今搬来了女眷,处处都布置的精致又温馨。
就连院子里的几个石凳都被套上了毛绒绒的毡毛套子。
此时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花花草草,谢之骁还略有些不适应。
“郎君,小夫人可用心了,如今的北屋看着热热闹的,都没那么冷清了呢。”
“花里胡哨。”谢之骁嗤了声,倒也没下令除掉。
他目光继而转向了尤今今住的那间屋子,看着紧闭的屋门微微皱起眉头。
长吉见状连忙机灵说道:“小夫人刚刚去东屋了,和主母,虞夫人他们一块说话呢。”
谢之骁闻言脸皮一趟,立刻瞪了长吉一眼。
“谁问她了,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