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阮裕在碧水湖游船。
虽说是游船,但其实也是阮裕替谢家二郎办的接风洗尘宴。
除此外,还邀了数十位文人雅士品茗饮酒,听曲作诗。
听闻阮裕平日最爱听曲,于是为了制造巧遇,尤今今今日特意带上了她的琵琶提前坐上了碧水湖上的一方乌篷船。
坐在船中,怀抱琵琶,玉指拨弄,曲声幽幽,伴着这江南的绵绵秋意,不绝于耳。
尤今今的琵琶绝技如今可谓胭脂楼魁首,一曲罢,便引得了湖上无数文人瞩目。
“世修,这琴声从何处而来?”正在船中品茶的男人听完琵琶后神色惊叹,看向了船头的白衣的公子问道。
方才蒋云霁从镇国公府带来的乐伎也弹了几曲琵琶,他们开始还觉颇为入耳,此刻听完了这别家琵琶曲,反倒觉得先前乐伎所弹是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了。
那位名唤世修的白衣公子,正在船头正迎风立,似乎也才从琵琶声中醒过神来,温润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乌篷船上。
而正躺在甲板上,不羁地翘着二郎腿的黑衣少年郎君见众人神色痴痴然,顿时不屑嗤笑。
“靡靡之音罢了,有甚么好听的。”
“谢兄所言差异,这琵琶曲艺出神入化,阮某还真想见见是何方神圣了。”
阮裕说罢便唤来了身旁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便划着小船向乌篷船去了。
乌篷船里的尤今今正准备弹第二曲,指尖微动,便听船外有人高声唤。
“船中雅士,方才所弹琵琶我家郎君甚喜,特邀雅士上船一同品茗,还望雅士赏光。”
尤今今闻言心神微动,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不禁有些雀跃。而翠儿也是机灵,立刻掀开船帘去问。
“你这人好生无礼,邀人也不报上姓名,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阮裕,阮郎君。”小厮面色殷切,态度也是万分的谦逊。
翠儿一听是阮裕,便想着自家女郎的计划成了,立刻回去报喜。
尤今今自然也是听到那小厮的话,让翠儿回过话后,便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装,最后才让船夫将乌篷船跟着船夫划到了湖心。
“郎君,那位雅士来了!”小厮上船朝阮裕高声道。
正在船上品茶谈诗的众人听到这话后,顿时目光纷纷投来。
只见一粉裙青带的曼妙女郎抱着琵琶出了乌篷船,袅袅娜娜地立在船头。
乌云青丝半挽,肌肤赛雪,红唇艳艳,一双翦水秋瞳清凌凌,动人又娇美。
众人见琵琶高手竟是如此一绝美女郎,无不瞠目惊艳,唯有那倚在船杆的高挑黑衣少年郎君,目光黑漆漆一片,眼神有些讳莫。
而就在尤今今在提裙踏上游船时,螓首微抬,眸正对上了船上那人漆黑的眼。
霎时尤今今浑身骤然寒意袭来,整个人如坠寒冰。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之骁看着那名娇娇娆娆的女子见到自己后突然一脸惊惧模样,狭长眸子半眯起来,目光带了些许兴味。
谁知下一瞬,那女子竟是惊慌失措地踩空了船梯,就这么失足地落了下去。
“扑通”一记水声,原是无波的水面哗啦溅了开来。
方才还看呆了的众人顿时惊呼,一旁的翠儿也是吓得尖叫连连。
“女郎!女郎!”
“救命啊!救命啊!快救救我家女郎!女郎她不会浮水啊!”
冰冷的湖水不断地涌入了尤今今的口鼻,尤今今只能拼命地向上扑腾,可先前飘逸的长裙此刻在水中被浸透便紧紧地缠着她的腿,犹如灌了铅似的,动也不能动弹。
她奋力地挣扎着,只能在浮上水面的间隙中呼救。
渐渐的,四肢逐渐无力,而就在尤今今逐渐下沉之际。
好像感觉到了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托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大力拽上了岸。
“女郎!女郎!”
耳边似乎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尤今今胸腔一窒,仰头咳出了一滩水来。
慢慢睁开眼,便看到了翠儿那张担忧的脸。
“女郎!你终于醒了!都快吓死奴婢了!”翠儿吓得连眼泪都出来了,生怕尤今今会出个三长两短的。
尤今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想到自己方才落水的原因,她环顾了四周一圈,竟是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一时之间,尤今今都有些怀疑刚才见到那人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了。
翠儿扶着尤今今站起了身,尤今今这才发自己的衣裙已经湿透,此刻紧紧地贴在了身上,露出了些许婀娜的曲线。
尤今今颇为窘迫地环住了身子,而刚抬头,不远处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白衣郎君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见尤今今看过来,那人转头看过来,露出了那张朗月清风的脸,神色有些担忧。
“姑娘没事吧?”
尤今今一愣,继而面色微红地摇了摇头。
阮裕目光落在了尤今今的身上,看到少女湿透的衣裙后,猛然怔住,反应过来后立刻红着耳根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
“快带这位女郎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说完便从一旁的船杆上挂着的披风扔给了翠儿。
翠儿连忙将披风盖在了尤今今身上遮住了那湿透的衣裙,尤今今心中一暖,这才有了几丝从容,匆匆对阮裕福了福身。
“方才多阮郎君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少女的嗓音如同夜莺一般,嘤嘤婉转,格外悦耳。
阮裕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张口解释什么,却发现尤今今已经跟着侍女走远了。
侍女将尤今今带到了船上二楼的一间厢房门前后,便将托盘上一套干净的衣裙递给了她。
“船上未准备合适的衣衫,这是侍女衣裙,还望女郎不要介意。”
“多谢姑娘了。”尤今今礼貌道谢后便要拿着衣裙进去换,刚踏进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轻声问道:“方才见阮公子的衣裳也湿了,姑娘快将衣衫送过去吧,不要让阮公子染了风寒才好。”
侍女闻言,忙恭敬回道:“多谢女郎挂怀,奴婢这就去。”
尤今今点头并未进门,t而是趁机看着侍女走的方向,只见侍女到了不远处另一间屋子前,扣门三下后,便将托盘放在了门外。
见侍女此番动作,尤今今心头微动,想着那应该便是阮裕的屋子了。
于是换好衣裙后,等侍女走远,女郎便独自向那间屋子走去。
岗走到门前,尤今今又停住了脚步。胸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薄薄的脸皮有些发烫。
她当真要这般做吗?是不是太不知羞耻了些?
第4章 错诱
尤今今有些犹豫不决,可一想到梳弄日在即,若是再遇见梁珩也,被他带回青州做妾,那她这一世也会被毁了的。
想到上辈子那不寒而栗的结局,尤今今打了个冷颤。
不……她绝不要再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今唯有这线生机,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比起性命,所谓的脸皮与矜持又有什么用呢。
望着近在咫尺的木门,尤今今咬咬牙,下定决心,伸手推了开来。
而随着“吱呀”一声,门刚被推开,屋内便传来一记低沉的冷斥声。
“出去!”
尤今今闻言一慌,看着屏风后那道若隐若现的高大轮廓,立刻将方才想好的托辞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郎君抱歉,是小女子失礼了,我不知这间屋子有人,还望郎君宽恕。”尤今今有些局促,虽然自己是故意所为,但一张透粉小脸依旧通红。
少女娇软慌乱的声线在屋内响起,屏风后的人听到后似乎愣了片刻。
而尤今今看着屏风后那道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轻轻咬唇,趁着时机说出了那些在心中酝酿已久颇难以启齿的话。
“今日幸亏有阮郎君在,小女子才幸免于难,此下无以为报,身上虽无值钱财物,唯有一手琵琶还算悦耳,若是郎君不嫌弃,小女子愿意日日为阮郎君弹奏琵琶,疏解心怀。”
一番话说下来,漂亮的小女郎简直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
滚烫的热气在脸上蒸腾,简直能将人熏熟。
尤今今从未有过这般勾引人的经验,她想着,自己既是已经说的这般明显了,阮裕应当也是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可是等她的话说完都半晌了,屏风后也不听丝毫回应。
尤今今等的心急如焚,又怕这是阮裕的婉拒之措,但想着事已至此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又往屏风处走近了几步。
女郎紧张揪着袖口,嗓音继续放柔道:
“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阮郎君,只是郎君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小女子愿——”
尤今今还未说完便被一记轻蔑的嗤笑声打断。
“还真是一出好戏啊。”
屏风后的嗓音冷冽讥讽,恶劣而又残忍。女郎酝酿了许久的话便这么干脆地被打断了。
尤今今怔住,莫名觉得这幅声音有些耳熟,正思忖着说些什么。
可那人似是不耐烦再继续听下去,直接一把推开了屏风。
颀长身姿赫然出现在尤今今的眼前,墨发高束成马尾,下巴微抬,狭长的眸子上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仰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尤今今霎时犹如五雷轰顶。
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人,小女郎一张俏脸顿时面色煞白,血色尽失。
原来方才船上所见之人,并不是她的错觉!
上辈子的画面尤在脑海中回荡,那是尤今今此生都不会忘记的脸。
屏风后的人不是阮裕而是上一世下令射杀她的关东霸主谢之骁!
那她刚刚说的话,他岂不是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