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尤今今便将夏荷送的渠香草香囊的事情和谢之骁说了。
谢之骁听完立刻紧张地握着女郎的双臂低头仔仔细细地去看她,语气有些焦急:“她会不会还下了什么别的毒,你呢,有没有事?找郎中看过了吗?”
尤今今点头,眉眼弯弯,“我没事,屋里也都查过了,没有其他东西。”
听到她说没事后,谢之骁方才松了一口气,继而眼底怒意渐显,转身怒气冲冲就要去算账:
“敢动我的人,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尤今今见状立刻扬声唤住他:“母亲已经将她们送去扬州了,人也是得了教训的。”
“送走了?”谢之骁拧眉,神色顿时不悦,“就这般轻易放过,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尤今今闻言抱着汤圆朝他走过去,粉艳艳的裙衫随着风微微荡漾,额前的碎发扬起,娇艳小脸笑意浅浅。
“她们毕竟是父亲的远亲,自然不能重罚,送走已是很好了,这应当是最妥当的法子了。”
少女神色宛然,瞧不出任何不愉。
送走已是很好了?
谢之骁看着眼前的女郎,狭长眸子半敛,漆黑的眼底神色有些晦涩,似乎是有些难以理解她的情绪。
“她们害了你,你难道不委屈,不恨吗?”
尤今今闻言神色微晃,似乎是没想到谢之骁会这样问,她水润剪瞳里划过一丝迷茫。
委屈吗?恨吗?她似乎也不知道。
在得知那香囊里有致女子不孕的渠香草时,她是有些惊诧的。
但或许是发现的早,对她的身体并未造成损伤,亦或是尤今今自己对孩子也并无什么期待,所以惊诧过后便是平静,甚至到最后连最开始的委屈都渐渐消散了。
因为自幼便是如此。
未被父亲卖掉前,尤今今的委屈只能换来一顿辱骂与毒打。
在胭脂楼时,委屈这种东西更是廉价的不值一提。
而青州梁府时,在大夫人潘兰儿的磋磨下,她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和着眼泪一并忍下。
被梁珩也送上城楼献给谢之骁时,她也是委屈。
可再多的委屈有什么用呢?她死在了乱箭之下,无人会去怜惜一个人微言轻的卑贱妾室究竟有何委屈。
香囊的事,尤今今或许是委屈的。
但尤今今也知晓,夏荷未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且她们又是谢父的远亲,对其好坏,关乎名声。
孰轻孰重,尤今今自然知晓。
所以她下意识是以为谢之骁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未曾想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顺手就将此事揭过,而竟是问她委屈与否。
尤今今有些茫然地揉捏着怀里的汤圆,而小肥猫似乎是被揉烦了,往外一跳就离开了女郎的怀中,尤今今反应过来,想要低头去找,却被对面那人给扯住了胳膊。
笃定低沉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尤今今眼睫一颤,对上了谢之骁漆沉的眸子。
“尤今今,我不在乎什么是最妥当的法子,我只想知道,你委屈吗?”
那双眸子黑压压的,似乎是含着沉沉的墨。
小女郎莫名眼眶一酸,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无措地落了t下来。
她嗫嚅着,有些慌张地去擦眼泪,不知要说些什么:“我…我没事……”
可这次未等她的话说完,她便被一把拽到了一个坚硬却又温暖的怀里。那是谢之骁清冽的、带着冷冷积雪松木香的、久违的怀抱。
修长有力的大掌抚着女郎的后脑勺,粗糙指腹去抹她挂在粉颊上的泪珠,他眼皮半掀着,有些被她气笑了。
“都这么委屈了,还要说没事,尤今今,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小女郎闻言鼻尖猛地一泛酸,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埋在谢之骁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裳低低地抽泣。
尤今今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她抬头时,眼泪都已经打湿了他胸前的一小块衣襟了。
哭完了的尤今今确实觉得好受多了,她看着谢之骁的那块衣襟,哭久了的嗓子有些懵懵然。
“你衣裳湿了。”
谢之骁按她的眼皮,“你眼皮肿了。”
…
爱美的小女郎知道自己的眼皮肿了后,眼泪掉的更凶了。
最后还是被谢之骁吓唬说再哭下去眼皮就会肿成冀州大馒头,这才抽抽噎噎收了声。
窗外天色已渐黑,屋内也点起了烛灯。
小女郎坐在榻上乖乖闭着眼睛,任由黑衣郎君用包着绸布的水煮鸡蛋给自己滚着哭肿的的眼皮。
“好了吗?”尤今今抽噎问他。
谢之骁认真看了一下,“还肿着。”
尤今今闻言更委屈了,又想哭了:“花灯都要开始了,我这样要怎么出去嘛?”
一想到今日可是要去街市看花灯的,自己却只能顶着一双肿肿的丑丑的眼皮过去,女郎就觉得心里难受。
“都怨你让我哭,不然眼皮才不会肿。”
听着女郎娇气无理的埋怨,谢之骁依旧任劳任怨地给她敷着眼皮,笑着露出两颗犬牙。
“好,都怨我,都怨我。”
说完谢之骁好像记起来什么,一手举着热鸡蛋,另一只手立刻去自己怀里掏东西,好半天,才将一个裹得极其严实的油纸包拿了出来。
“差点都给忘了,你尝尝这个!”
尤今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油纸包,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兖州的特产,你肯定喜欢吃!”
谢之骁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层层的油纸拆开,可最后一层拆开,只见好几块碎成渣块的乳白色糕点静静躺在其中。
似是没想到会这样,谢之骁懊恼地“啧”了一声,“怎么碎成这样子了。”
这糕叫甜米糕,是用大米、牛乳、蜂蜜还有桂花做成的。
谢之骁当时抵达兖州取了王泙脑袋后,返程路过街铺,听到小贩叫卖,得知了这甜米糕乃是他们的特产,极为香甜可口。
想到尤今今爱吃甜食,谢之骁当下便将小贩的铺子上剩下的一些甜米糕都买了下来,用油纸包好后,便将它塞到怀里仔细护着一路匆匆赶了回来。
可没想到他都塞到怀里那般小心了,这甜米糕竟然还是碎了。
“算了,别吃了。”
谢之骁看着那碎渣渣,懊恼地想要拿走扔了,却被小女郎按住了手。
“它只是碎了,又不是坏了。”说罢尤今今便拈起了一小块送入了口中。
霎时满口清香。
虽然碎成渣有些影响这米糕原来的口感,可它的味道依旧很好。
糯糯的大米配上蜂蜜的甜腻,再加上淡淡的奶香和桂花香,吃到嘴里时只觉得清香怡人。
不过比起这米糕的美味,更让尤今今诧异的是,谢之骁竟然如今出门都会想着她,不免让她有些许感触。
或许他对她是有那么些喜欢的,不论是喜欢她的容貌还是别的什么,不说往后,至少现在是有的不是吗?
“好吃。”尤今今弯了弯眼睛,又捏了一块去吃,看着他笑容甜蜜。
谢之骁耳根微烫,见女郎是真的爱吃,心里才自得了些。
待尤今今吃完了那甜米糕,心情好了许多后,才又闭上眼睛让谢之骁用热鸡蛋给她敷眼皮。
最后敷了好几圈,小女郎的眼皮终于消了肿。
而漆黑夜空里也在此时挂上了明月。
照了好久的镜子,确认眼皮彻底不肿后,女郎才别别扭扭出了屋子。
本就乌发云鬓,粉面桃腮,此刻又着粉裙雪氅,更显娇憨。
谢之骁斜倚在门前等着,此刻见尤今今出来了,漆黑眸子霎时亮了亮。
“你再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不肿了呀。”尤今今还有些不放心,走到谢之骁面前,朝他仰起了小脸,闭着眼睛让他去看她的眼皮。
谢之骁呼吸微窒。
那双美目阖着,眼睫轻垂,娇艳瓷白的小脸毫无防备地朝他仰着,娇声催促他。
而未等到回答的尤今今,刚想继续催他,而下一瞬便觉眼皮上一暖,肆意清冽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
“不肿了,漂亮死了。”
…
坐在谢之骁的马上,盖着他的大氅,埋在他的怀里,一路风驰电掣到了街市。
被他抱下马时,尤今今脸蛋还是有些红红的。
“盖好帽子,不然回去又要说脸疼。”谢之骁将她的氅衣,连带着后面的毡帽一同系紧围着,又裹了裹她脖子上的白绒毛,只让小女郎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尤今今乖乖点头,目光早已被那到处挂着的花灯给吸引了。
此时应是戌时了,天色早就黑了。
但街道上花灯明亮,颜色形式皆是各异,行人摩肩接踵,热闹极了。
甜汤铺子四处飘着元宵的香味,芝麻香的,红豆沙的,甚至还有桂花牛乳香的。
整个街道甜香四溢,好不诱人。
晚膳特意没吃留着肚子的小女郎,立刻雀跃地拉着身旁的郎君去了铺子。
点了两碗汤圆后,二人便坐在了靠近街道的位置上。
谢之骁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可小女郎非说什么元宵节不吃元宵就不能圆满,硬是看着他吃了两颗汤圆下去才安心。
嘴里的甜豆沙似乎还未化开,甜腻甜腻的。
谢之骁看着眼前吃着汤圆眼里满是幸福满足的小女郎,突然觉得就算这时候她让他吃一碗汤圆,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吃完汤圆,谢之骁便带着她去看舞龙灯,舞鱼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