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目光灿灿,谢之骁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红,又偏过头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罢便想岔开话头,开始说什么早膳备了她喜欢的玫瑰香露。
尤今今偏不搭话,依旧看他头发,“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好像旁的郎君都是婢女伺候梳洗更衣,怎么北屋这边好像没什么婢女一样。”
谢之骁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拧,“什么旁的郎君?”
尤今今被他问的一噎,抿唇嘟囔,“我只是听闻过而已……”
谢之骁霎时心中一阵酸溜溜,想到了阮裕。
“梳洗更衣这种小事还让人伺候的男人定是靠不住的!”说罢他又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看她,意有所指似的,“只有那些酸唧唧的文人还有酒囊饭袋的废物才会如此。”
谢之骁幼时跟着外祖父,稍大一些又跟着谢父在军队里混,日子也就粗糙着过,再加上平日里又不喜人近身,所以在尤今今来府里前,院里根本就没有婢女伺候。
至于梳头束发什么的,谢之骁耳根一红。
自从七岁的时候外祖母教会他后,他便再也没让旁人替他梳过头了。
所以谢之骁还挺瞧不上那些院里一堆仆役跟着伺候,恨不得吃饭都要别人嚼碎喂的世家子弟们。
一个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跟个废物似的。
但谢之骁又怕尤今今嫌他太过得太糙,所以此话一出又有些惴惴,便看向她,眸子黑而亮。
“你觉得呢?”见她不搭话,谢之骁更紧张了,生怕她会对他露出一丝嫌恶的神情。
谢之骁这话虽粗糙了些,但尤今今听着还是颇为赞同的。
毕竟前呼后拥让婢女伺候的梁珩也确实是个酒囊饭袋,且还是个好色之徒,于是轻轻点头。
“我觉得郎君说的有理。”尤今今说罢,目光在又他的发上微微停留,杏眼弯弯,“不过郎君倒是颇会束发。”
见女郎点头又不吝啬夸他,小郎君自然也高兴了,暗暗觉得自己又赢过了阮裕一局。
如今和谢之骁也相处一些时日,尤今今渐渐摸出了他的一点脾性。
天不怕,地不怕的,确实嚣张,确实霸道,也确实狠心。
从她才来谢府,他拿她作赌,射穿流民首的脑袋,又说砍就砍那李申一臂的事情就可以看出,谢之骁此人是绝对的杀伐果断,又心狠利落。
而她先前也的确当他同梁珩也那些世家贵族一般,皆是不可一世,把世人看作蝼蚁。
可时日相处久了,却发现他日子过得极糙,既不骄奢淫逸,也不苛待下人,人也似乎没那么坏。
见尤今今思绪飘飘,谢之骁以为她还在想着什么人,顿时嫉妒横生,走到跟前,俯身捏着女郎的脸硬是蛮横亲了几口。
“我要去校场了,今天记得想着我。”
他眸子熠熠,带着几分期待。
尤今今被他吻得两腮绯红,忍不住抬眸瞪他,瞥见他微微发干的薄唇,顿时娥眉一蹙,伸手将床头装着香膏小瓷罐的拿了过来。
揭开盖子指腹捻了一坨香膏后,便朝谢之骁的唇上抹,惊得他立马直起了身去躲。
“这是什么!”谢之骁红着脸羞恼看向她,“我又不是女郎,我才不涂胭脂!”
“这才不是胭脂。”尤今今嗔他,漂亮眼睛一扬,“郎君的嘴唇干了,都快要起皮了,涂上这个会好些的。”
女郎手上拿的是润唇露,平日夜里她都会涂上一层保养唇瓣,所以嘴唇从不起皮干裂。
如今正值换季,最是容易唇裂时,他就这么大剌剌的吹风,回来定要裂皮的。
但谢之骁听罢,立刻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不就起了点皮吗,有什么要紧。”
尤今今见谢之骁依旧一副果断拒绝模样,心中暗骂他是犟种。
最后还是得小女郎埋怨说他若是不涂往后就不许亲她这种话,谢之骁才肯乖乖低头任她抹。
她仰头,水汪汪的眼睛底色认真,给他涂唇的样子恬静温柔,谢之骁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最后抱着她黏糊了一小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去了校场。
而尤今今这边用完早膳后,便换了件新裙裳,坐在铜镜前,由着蒹葭替她上妆挽发。
今日要去祭花神,穿着打扮自然不能太随意,不过女郎样貌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蒹葭手巧,给尤今今挽了个垂云髻,簪着一枝海棠钗,嫣色裙裳,衬得女郎分外娇艳。
既不逾矩,又不小气。
待尤今今去了东屋和萧夫人请完安后,那厢虞氏便和虞婉儿也来了。
听婢女通传,坐在窗边的尤今今忍不住抬眸望去。
只见虞氏身旁一身材清瘦的窈窕女郎正款步而来。
碧色襦裙,青丝半挽,妆容清淡,狭长的眉眼,却自有一股风流之态。
似是仙气又似是鬼气,却叫人欲罢不能。
尤今今也是看入了迷,一时未回神,多盯了几眼,那厢女郎似有察觉,抬眸便朝她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虞婉儿便知自己实在轻敌。
她未曾想这小妾竟是生的这般貌美。
发髻轻便,妆容素净,却依旧雪肤花貌,青眉粉黛,艳艳夺目。
尤其是那鬓边海棠,竟是都不敌她半分娇艳。
两厢对视,各自都心中惊叹,一个羡她,一个羡她。
不过虞婉儿惊艳归惊艳,心里也依旧是自得的。
一个妾室再美又能如何?
出身低微,空有美貌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萧夫人这几日也在庄子上忙,自虞婉儿来谢府后,这也是她第一次见。
于是在虞氏的招呼下,虞婉儿便向萧夫人恭敬行了个礼,嗓音轻轻柔柔。
“婉儿见过夫人。”
虞婉儿是下了决心要嫁进谢家的,她想着既然当初萧夫人有同她家结亲的心思,那必然是觉得她的身份才是和谢之骁最相配的。
若是她这些时日再在萧夫人面前表一表态,想必这婚事自然就成了。
可虞婉儿没想到,萧夫人如今的想法早就变了。
昔日虞氏嫁到自家,温婉可人,与大郎也恩爱有加,和和睦睦。
于是萧夫人便想着虞氏那堂妹,定然也是个不错女郎,而年纪又与自家二郎相配,所以未见面时,便想着能不能给自家二郎也促成一桩姻缘。
可谁知,只去年去了一回虞婉儿的及笄宴,萧夫人此等念头再也无了。
第65章 坦白
去年虞婉儿及笄宴,萧夫人因着虞氏的面子也去了兖州一趟。
初见虞家这小女儿时,果如传闻所言。
容貌姣好,姿容出尘。
见她年纪又与自家二郎差不了几岁,于是宴上便和虞夫人随意提了一嘴,可谁知那虞夫人还未表态,这厢小女郎便冷了脸。
“俗语道,宁嫁高郎,不嫁高房。但婉儿并不这般认为,婚姻于女子而言乃大事一桩,高郎高房缺一不可,就是不知谢家二郎算是高郎,还是冀州谢家算是高房呢?”虞婉儿这话说的那是半点情面也未留。
虞婉儿当时一心往上攀,有了太子刘衡这根高木,哪里还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冀州刺史之子。
更何况她也曾听闻了谢之骁小霸王的t名声,心中便觉是其个粗俗武夫,且听闻文墨音律也是不通,何处能及上刘衡半分。
所以虞婉儿再听到萧夫人的话后立刻甩了脸子,丝毫未将其放在眼中。虽虞夫人颇为窘迫,出来打着圆场,说什么自家小女年纪小不懂事,但言辞之间也并无责怪虞婉儿之意。
萧夫人心里当然不快,再有什么结亲的心思也消逝的一干二净。
后来几月后听闻虞婉儿和刘氏太子议亲,心下这才了然。
原是攀上了皇室,怪不得看不上他们家了。
不过萧夫人也没将这事真放在心上。毕竟女郎千千万,她家二郎难道还非他虞家不可了吗。
萧夫人当时也不过是见虞氏温婉可人,便自觉姐妹二人都是如此,既然妹妹心高气傲,另有高枝而栖,她自然也就不中意了。
再后来替二郎纳了今今为妾,江南女郎,娇艳无比又温柔善良,萧夫人更是满意得不得了,早就将什么虞家抛到脑后了。
虽闻前些日子虞家与刘氏解了婚约,萧夫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见虞婉儿再小意温柔,贤淑可人,萧夫人心中更是不起丝毫波澜。不过虞家投诚了自家夫君,她自然不能去计较过往的那些小事了。
于是这会子虞婉儿向她请安,她大方笑笑,冲几人热切招呼。
“你们都坐下吧,待会儿吃点点心,便一同去祭坛祭花神。”
三人闻言,相继落座。
在郑媪的吩咐下,小厨房上了花瓣形状的点心和花茶。
“今儿,你来尝尝,这冀州的花糕和你昔日在晋安吃的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萧夫人笑容慈爱。
尤今今闻言便捻了一块桃花点心,糕点松软细腻,嚼在口中只觉口齿生香,舌尖甘甜。
比之晋安的花糕,冀州的花糕似乎更甘甜一些,但却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口感。
于是尤今今便笑着看向萧夫人,“今儿喜欢这里的花糕,甘甜却半点不腻,吃起来香香的,好似真的吃到了花瓣一般。”
萧夫人顿时笑了,“还是你会吃,这花糕的甜是用果实自然的甜,未掺入半点糖浆。就像你吃的这个桃花糕,用的就是桃肉的甜,香则是桃花瓣的香。”
尤今今点头,又有些疑惑不解,“可如今才是二月,哪里来的桃子呢?”
虞氏闻言笑眼弯弯地看向就尤今今,“每年秋日府中都会腌一批脆桃存在了冰窖中,为的就是来年做花糕。”
尤今今霎时了然,心道怪不得这桃花糕吃起来带着点点桃肉香。
而一旁的虞婉儿见三人说说笑笑,有来有往的融洽模样,顿时眼底划过一丝不满,她抬眸见对面女郎,率先起了话头,笑意盈盈地看向尤今今。
“想必这位就是尤小夫人了?”
尤今今微愣,有些诧异虞婉儿竟会找她主动搭话,便轻轻点头,抿唇浅笑地看向了她,嗓音轻婉,“虞二姑娘。”
“原来尤小夫人是江南人士,怪不得生的如此娇艳水灵,让婉儿瞧着便自愧不如。”虞婉儿夸的毫不吝啬,笑意也是格外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