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骁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尤今今呢,还是这般软言软语的尤今今。
他抬头,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尤今今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向来意气风发,恣意嚣张的年轻郎君,此刻却是眼底带着红血丝,眼下青黑,且下巴上还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她伸手去碰了碰谢之骁的下巴,有些粗糙,又看了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娥眉顿时一蹙。
“你几天没好好歇息了?”
谢之骁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贴在唇侧吻了吻,“你饿不饿,我叫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菜。”
虽是一脸倦容,漆黑的眸子却是晶晶发亮。
听他这么一问,女郎才觉得腹中确实空空,有些饥饿之感。
但还未等她说什么,谢之骁便立刻出了屋门叫人传膳。
而蒹葭此时进屋伺候她梳洗,哭得眼眶红红地将这两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尤今今。
听完那日的事情,尤今今心口一阵阵地发酸
“那日所有人都以为女郎凶多吉少了,只有二郎君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火场救出了女郎。”
“二郎君抱着昏迷的女郎回了宅子,叫了郎中后,便一直守在女郎跟前。”
“女郎昏迷了将近两日,二郎君守在窗边半步都没离开过。”
尤今今看着此时一直替她夹菜的谢之骁,脑海中回荡着蒹葭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日的她没看错,真的是谢之骁冲进了火场救了她。
甚至是当着萧夫人的面说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他为了救她,竟是死也不犹豫。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今今此刻不可能不动容。
谢之骁正替小女郎夹着菜,看她垂睫似乎是有些难过的模样,顿时眉头一拧,立刻捧起了她的脸。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去叫郎中!”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去找郎中,可下一瞬对面的小女郎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谢t之骁一怔,立刻揽住了怀中的人。
尤今今埋在他的怀里,抱住了谢之骁那截劲瘦的腰,小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小女郎并未说话,只是流着眼泪。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口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又有些感动。
她要说谢谢吗?亦或是说些什么别的好听的话来。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趴在谢之骁的怀里,任眼泪打湿的他胸口的衣襟。
若是以前,尤今今觉得自己定能说出一些讨谢之骁欢心的话。因为那时候的并未有几分真心,一切不过是为了在乱世求一方安稳罢了。
但是此刻,那些违心的话尤今今再也说不出来。
一个人真的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去死吗?
谢之骁就如此在乎她吗?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谢之骁目光担忧,握着她的肩膀就急着去寻她是不是身上哪里疼。
怀里的女郎却是摇了摇头。
“谢之骁。”
她轻轻地唤他,嗓音温软,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谢之骁微怔,有些愣住。
而怀中的小女郎仰头看他,那双水润杏眼似是含着点点泪光。
“谢之骁,你为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如果因为我,你也死在了火场里,娘亲她要怎么办?君侯他又要怎么办?”
听着尤今今有些哽咽地质问,谢之骁回过神来,他眸色漆黑,眼圈也有些泛红,握住了小女郎的手,眼底全然认真之色。
“你就当我是傻子好了!”
那日他看到尤今今一人困在火中,简直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自责、懊恼、愤恨,通通只变成了一个念头。
救不出尤今今,那他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此刻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女郎,谢之骁心口泛酸,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不记得除夕那晚放孔明灯,我对你说的话了吗?”
尤今今杏眼微眨,有些愣住。
“我早就说了,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让你岁岁平安。”谢之骁捧着她的脸,红红的眼眶脑瞳孔乌黑,神色却是格外认真。
女郎闻言眼眶猛地一酸,又落了一串泪珠。
那日大火肆虐,她责怪老天爷太残忍,就连平平安安这种小愿望都不愿赐给她。
可她没想到,谢之骁却一直记得她对着孔明灯许下的愿。
她一直以为谢之骁当时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未曾奢望他竟真的将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看着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谢之骁以为自己动作太重弄疼她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脸颊上的泪。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我弄疼你了吗?”
他自己都乱糟糟的,还手忙脚乱地来哄她,尤今今抽噎了两声,去摸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睁着一双泪眼嗔他。
“傻子,真是个大傻子。”
谢之骁被骂了也不恼,见小女郎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生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场大火,北院也被烧得七零八落。如今在外有了宅子,谢之骁带着尤今今干脆就住在了外面。
谢之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两日,夜里也是睡得格外沉,尤今今侧身躺在榻上,看着身旁纵然是睡着了也要将她搂在怀里的某人,心口扑通扑通跳着。
谢之骁虽生得一副俊朗皮囊,但一双狭长内双眼却常常显得有些不好惹。
尤其平日里他还极喜欢抬着眼皮睨着别人,眼皮总是半敛不敛的只露出半截黑瞳仁,越发一副凶巴巴的乖张模样了。
此刻阖眸睡着,鸦羽似的浓睫低垂,倒是有几分人畜无害了。
尤今今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睡梦中的他似是有所察觉,只是对小女郎太无防备,又确实累了,只迷迷糊糊呢喃了两句“乖乖”后,便将人搂到怀里埋在她的肩窝里睡了。
…
小俩口在宅子里悠哉甜蜜地过了两日,这期间虞氏和萧夫人都来看了尤今今。
其实尤今今昏睡着的那两天,萧夫人就来看过,提了一堆补品燕窝,巴巴儿地盼着她醒。
如今见小女郎醒了,身子也恢复了,两人都在一旁抹着泪。
虞氏心里自然是格外愧疚,那日今儿若不是为了换她,后来也不会困在火场里。
萧夫人心里也愧,她作为一府主母,让小辈受此劫难,若是今儿真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且这一场火灾,她瞧见自家二郎那般拼命,便知道如今儿在二郎心里有多重要了,今儿简直就是他的命。
听着虞氏和萧夫人的歉言,尤今今当然不会有怨怼。
一来,那么大的火,心中畏惧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世上会有几个像谢之骁这般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待她的人呢。
再者,尤今今始终觉得,这是梁珩也与她的纠葛,虞氏乃至谢府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小女郎如此懂事乖巧,更叫萧夫人心疼地抹泪。
“此番你与骁儿的婚事,我定要好好给你们操持。”
萧夫人这话一出便让尤今今的心安了下来。
但谢之骁此番回来只是暂时歇脚,如今梁珩也这个祸害已死,兖州一些收尾的事情他还要去处理。
毕竟谢成负伤,不能继续操劳。
所以眼下司并二州的事情还得由谢之骁去出面。
谢之骁本想就这两天把婚事办了也好,但尤今今想着谢之祈这番过去的天数又不长,所觉得还是等他回来再重新商议一下婚事更妥当。
毕竟如今她的心境和昔日也不一样了,她想更真心一些对他。
两人还没黏糊几日,谢之骁便又要启程。
谢之骁走的时候心中自然也是百般不舍,在宅子里留下了左一层右一层的护卫才敢放心出发去兖州。
谢之骁走后,女郎便每日在宅子里看着话本子,逗逗汤圆打发时间。
萧夫人和虞氏也时常过来同她说话,几人商量着日后可购置一处离谢府近一点的宅子,这样走动也方便些。
而在谢之骁出发去兖州的第三日,谢成便归府了。
此前在兖州,谢成遭梁珩也暗算,所幸没伤及要害,只是肩膀被射中了一箭。
只是虞婉儿的父亲,兖州刺史虞岚宗便没那么幸运了,他当时也替谢成挡了一箭,箭矢直接从背后穿过胸膛,离心脏只有几寸距离。
如今虽保住了性命,可未脱离危险。
昏迷前只叫谢城照顾好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女儿虞婉儿,如今年纪尚小,还未婚配,只希望能嫁到谢府,得他们一家的庇佑。
虞岚宗当时性命攸关,又是替他挡的箭,谢成自然是一口答应。
但如今归家养伤,看到悉心照料自己的萧夫人,顿时心中犹豫,有口难言。
他这个夫人一向喜欢那尤氏,若是知晓他已经替二郎答应了虞岚宗会娶虞家二女为妻,肯定要同他闹上一番的。
不过,若是那尤氏心甘情愿地让出二郎正妻的位置,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谢成犹豫了几日,最后觉得此事还是得从尤氏那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