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衡对属于自己的唐装兴致缺缺,倒很愿意看蕾蕾穿粉色缎面对襟袄——有配套的棉裙,她不习惯,对上装的小袄却很喜欢,因为穿着的确很舒服。
苏衡也这么觉得,而且小袄衣缘是雪白的兔毛,把他的蕾蕾衬得特可爱。
于是,得空了他和一位设计师谈妥,然后把对方联系方式告诉媳妇儿,说可以随时找设计师做中式西式的衣服鞋子,提供线稿时能更注意些是最好。
孟蕾都懒得浪费力气跟他吵了:手把手教会她画线稿的,是她和小莺、然然长期合作的设计师,他招呼不打一个,又给她找一位。
总是这样,他太忙了,对生活里不少事,是记得前因忘记后果,好在这份儿坏记性不会带到彼此的事业中,她迁就起来也就只是片刻的脾气。
服装的事也真成为不了问题,长期合作的设计师不擅长唐装汉服,这一位既然擅长,就负责这些,亲友都可以穿上悦目的传统服装,而且,保不齐她又能学到很多意料之外的知识。
忙忙碌碌期间,到了杨清竹与梁东越的婚礼吉日。
婚期前一晚,苏衡把孟蕾送到岳母那里,要母女两个尽情说说体己话,自己去了梁东越那边。
自从梁东越正经训苏衡对蕾蕾太严苛之后,很奇怪的,翁婿两个的情分倒愈发地与日俱增,相互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了,能随时简单直接甚至粗暴地提醒对方的疏漏。
孟蕾和杨清竹只能做到了解却不能理解。好在男人间的相处方式,也不用她们理解,就像不能奢望他们理解她们,晓得彼此的行事习惯就成。
第二天,孟蕾和苏衡穿着中规中矩的西装,出席杨清竹和梁东越的喜宴。
之前影楼的摄影师和助理也来了,是苏衡特地请来的,要他们为岳父岳母多拍些与亲友留念的照片。
第105章 我爱你
婚宴始终喜气洋洋热烈喧闹的,到下午三四点钟,宾客才全部散尽。
送客后,杨清竹吁出一口气,“总算结完这个婚了。”
梁东越睨她一眼。多稀奇,他新婚期间,要首先适应的是媳妇儿的毒舌。但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蕾蕾能够适应苏衡。
杨清竹当没看到,“我的香锅鱼分店,总算能尽快开张了。”结婚前餐厅开张的话,她势必要两头忙碌,大概对两件事都会不耐烦,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梁东越失笑,“不准我帮忙是什么情况?幸好蕾蕾没遗传到你这坏脾气。”
“帮了倒忙怎么办?”杨清竹笑容柔和,“更何况,别以为拆了石膏能走路就没事了,伤后一百来天内,你都要特别注意康复保养。”
梁东越受用得很,“听你的。”
此时的孟蕾和苏衡,一起到了京市书店。
托上辈子不爱看书的福,这辈子开了书店,孟蕾也拿不准具体哪些著作畅销,好在商小莺和张然能给她灵感:两个人最爱看港台的言情、武侠小说,为此长期要求在外的亲友给自己邮寄回来。
出版商经不住孟蕾三说两说,自己拿到出版印刷权,她则拿到经销权,合作起来不知多愉快。
那些小说颇受欢迎,细论起来,多少本加起来或许也比不上一本名著的价值、鲁迅先生的三言两语,可大众对这些符合兴趣的书需求特别大,毕竟谁都没可能时时刻刻保持一颗清醒的红心,需要适度的放松。
在此基础上,孟蕾和出版商又开始打娱乐周边的主意,影视剧与歌星明星的海报明信片贺年卡日历,源源不断地送到书店销售。早在元旦之前,这些就成了供不应求的货品。
这会儿,苏衡瞧着琳琅满目的海报明信片,兴致勃勃挑选的少年男女,无可无不可地一笑。
孟蕾拉他去二层的办公室,边走边问他:“你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没有人在床头贴海报?”
苏衡说:“当然有。”
孟蕾转了话题:“放年假前,京交所得给职员年节礼吧?”
“嗯,现在只定了几种实惠的东西。”
“我替你定做了一批记事本,你们自用送人都可以。”
苏衡瞧着她,笑了。
孟蕾歪了歪头,也笑。走进办公室,拿出记事本给他看。
柔软的真皮封面,有黑、红两种款式,纸张柔韧,附带一支钢笔。
孟蕾又拿出几种台历,“这个没必要定做,你选一个款式。”左不过风景、明星、小动物那些系列图片,她玩儿不出新意。
室内并无旁人,苏衡拥住她,“蕾,谢谢。”
孟蕾微笑。
“傻姑娘,过年想要什么礼物?”
“你才傻呢。”孟蕾横他一眼。
苏衡轻笑,思忖一下,取出钱夹,再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彩图,“喝喜酒的时候,一位服装设计师跟我聊了一阵。”
“我看到了,是那位去年获得业内大奖的。”
“喜不喜欢这件旗袍?”
孟蕾认真端详片刻,“很漂亮。”说完凝眸看了一下旁边的说明和价格,扬眉,“设计师贵,这旗袍更贵,纯手工的,还手工嵌了珍珠和宝石,谁敢喜欢?”
苏衡托起她面颊,揉了揉,又亲一下,“你可以喜欢,我买下了,明天设计师会找你沟通,调整尺寸。”
“为什么?”孟蕾成了懵掉的兔子,“设计这件的目的,应该是做婚宴当天的礼服之一。”
“没错,但设计者认为你穿最合适。而我希望,你习惯穿任何美丽的衣物,不去管价格。”
“哦。”孟蕾长睫忽闪两下,换了个为自己解惑的方式。
她勾住他颈子,研读着他目光,“为什么我会觉得,现在你有些感伤?”
“没错。”苏衡神色歉疚,“今年参加了两次婚礼,第一次还没觉得怎样,今天则真的发现,我们结婚时从头敷衍到尾,很对不起你。”
“有什么敷衍不敷衍的?”孟蕾笑着描摹着他眉宇,“那时候我们都在上班,婚礼办得太隆重,说不定我要被领导谈话,认准我好面子要排场——就算是你的主意,别人也要把锅扣我头上。”
苏衡笑得现出白牙,“你怎么总能用很奇怪的角度,来解释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也不看我是谁女儿。”孟蕾笑笑的,“而且婚礼对女性来说,看得最重的是服装,但我最感兴趣的是凤冠霞帔——真正的凤冠霞帔,你上哪儿给我找去?
“不过,今天给我的这件旗袍,应该有得一比,毕竟都需要耗费很多心血和时间才能做成。”
苏衡一乐,手臂收紧,亲了亲她眉心。
下一刻,猝不及防地,他说:“蕾蕾,我爱你。”
“……?”孟蕾惊喜交加得说不出话。
“我爱你。”苏衡重复一遍,转手就拍拍她脑瓜,“好了,回家换衣服。”晚上他们还得去四合院那边吃饭,帮忙酬谢为今日婚礼相助的人。
孟蕾挂着甜蜜的笑,乖乖地和他一同出门去。
京市书局附近,秋末建成了一个广场,植着四季常新的花木,中央位置一个喷泉,另有不少供人闲坐的石凳,倒也挺受人欢迎的。
夫妻两个走向停车处,苏衡望一眼广场,“为什么不添一些运动健身的器材?那样来晨练的人多,早点小吃摊位会暴涨。”
“是呀,怎么不给你弄个小篮球场?”孟蕾横他一眼,“逮住谁挑谁的刺儿,你也是够了。”这人就这毛病,一个人操着不知多少人的心。
苏衡哈哈一笑,将她拥得更紧些。
孟蕾展颜,“不过你说的也是个事儿,但好歹等这一带热闹起来,商铺再多一些。我猜着得扩建或是完善,到时再做热心市民。”
“那是你的事儿,我又没产业在这儿,说完就忘了。”苏衡又笑,给妻子开了车门,手虚虚地护在她头顶。
近期警惕程度基本持平的夫妻两个,在这个比较特殊的日子,并没留意到,路边有两个人一直在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
是孟连江和李玉萍。
正如孟连江早先的决定,他们这个冬季都在出摊卖烤红薯、冰糖葫芦,一般是各自出一个摊,到这一段,糖葫芦生意更好,两个人就一起出一个摊位。
有什么法子?
邻居对他们老孟家,渐渐从冷嘲热讽到了冷眼相待都嫌累;以往的亲友只想敬而远之,再别想谁能接济哪怕一毛钱。
可孟重阳还得上学,一家三口不吃饭就得饿死——日子总得过下去,该想辙就得想。
出摊的位置,想离孟蕾远远的基本不大可能。东西南北中心地带,分布着她和苏衡、杨清竹、梁东越、张然的生意,他们的生意再小,也得选客流量大的地段,不可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然其他因素,城管就得说他们闲得横蹦。
选在这里,也是因为广场建成后,周边添了不少店铺,再一个就是,他们也留心过,发现孟蕾很少来书店。
这次无意中望见孟蕾和苏衡,实属偶然。
李玉萍望着轿车载着两人远去后,叹息般低语:“与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小两口的形象气度,已是站到何处都拔尖儿的存在,甚至就算那份由心而生的幸福快乐,都非寻常人所能拥有。
“那是他们应得的。”老实说,孟连江已经怕了妻女发疯自取其辱,“苏衡本来就是少见的人才,最早的工作跟他的专业根本不沾边儿,但很快就成了业务骨干,这你总没忘。”
“没忘。”李玉萍转身,打开带来的箱子,取出一大把红彤彤的糖葫芦,一根根插到麦秸做成的草靶上,“没想到的是,孟蕾也这么会做生意。”
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倒不会想当然地认为,孟蕾的成功只源于苏衡。
京交所的工作范畴她又不是没听说过,苏衡怎么可能白天高强度忙碌十来个小时,富余的一点点时间还要用来帮妻子经营生意,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熬心血精力,如果只是想捧自己的媳妇儿,不可能选择自选商场那样事务繁杂得过了分的行业。
所以,孟蕾亲力亲为是不争的事实,最大的可能是本来就有经商的头脑,以前没开窍罢了。
孟连江嗯了一声,说:“俩孩子感情很好。”
“苏衡是真喜欢孟蕾。”
“是啊。以前一定是瞎了心,没留意,根本没看出来。”
主要是他们以前认定,以苏衡的背景、能力,不可能看得上孟蕾。孟蕾的漂亮是少见,但苏衡就算只图样貌,也能找到同样漂亮但背景更好的。
说话间隙,一对情侣过来买了两串糖葫芦,李玉萍换上殷切地笑脸,将人送走后,叹一口气,“早知道是这样,以前就不该起那些歪心思。”
“闭嘴。”孟连江拒绝讨论以前的事,总结起来,那不就是他跟二婚的妻子、长女一起往死里踢铁板么?不管成不成的,都得被孟蕾和苏衡收拾得一无所有,迟一些早一些的区别而已。
俩活了半辈子的人一起清算干过的蠢事儿,只能让他想不顾场合地骂骂咧咧甚至抡拳头。那种清醒,他拒绝保有。
李玉萍白了他一眼。自从病愈后,她彻底豁出去了,他敢动手她就还手,不再怕他动粗。横竖活着也没意思,大不了就跟他死一个收场。
孟连江皱眉,“你想怎么着?不打一架过不完这一天是吧?”
李玉萍:“我不是想说我们错到了什么程度,想说的是姚文远。那个混蛋玩意儿走多久了?他也算个人?”
“要是人能跟素馨瞎搞?就他妈的纯有病,比我那会儿还有病。”
“……到过年,怎么也得回来一趟吧?”
“那谁说的准,但只要回来,一定有人告诉咱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多了去了。”
“但愿吧。”
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事,非常有默契的是,都没提起杨清竹与梁东越的婚事。
对于孟连江来说,是错过了珍宝捡了棵草,身边这棵草还要跟他死磕一辈子——他难道还能后悔得把自己灭了?就这么没皮没脸地混下去吧。
对于李玉萍来说,是无法面对的自己那些疯狂歹毒又愚蠢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