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
车子驶出城区,进入宽阔却清净的路段,林荫路转为有山有水。
天空是澄澈的蔚蓝,潺潺流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另一侧的山壁几乎与地面垂直,生性坚韧的野花野草生长在石缝中,鲜亮或柔嫩的色彩妆点着过客的视野。
久在城里住着,并没多少机会领略真正的山野之美。孟蕾由衷叹息:“真美。”
“那我运气不错,蒙对了。”苏衡说。
孟蕾莞尔。
她就知道,看电影、喝咖啡、吃西餐那类常见的约会路数,他基本上不会考虑,大概是天生对一些情形心生抵触。
想起一件事,她问:“为什么要带上备用的衣服鞋子?”
苏衡难得跟她卖了个关子,“下午就知道了。”
“好吧。不过,什么时候回去,总得告诉我吧?”
“明天。”苏衡揉了揉她的长发,“能玩儿的,你应该会感兴趣,住的地方,应该也能满意。”
李素馨被拘留之后,孟家除了按照规定送了些衣物用品,无计可施,可明娇不一样。
明娇家也在本市,只是所在位置比较偏,她读高中大学都需要住宿。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警方自然要及时通知她的亲人。
明家的家教如何,有没有做过成为明娇这次发疯的诱因的事,谁都说不准,可以确定的是,比起孟连江和李玉萍,他们算是很识数,采取的方式都是通过公检法人员代替己方出面,了解详细案情。
这日上午,明娇再次见到了与父亲有些交情的老杨。
初次探视时,老杨只觉匪夷所思,满脸都写着一句话:你怎么突然就疯了似的?这次倒是还好,恢复了惯有的不动声色。
“快到你接受审判的日子了,有没有想跟我或家人说的?”老杨问她。
“可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没想撞孟蕾。”明娇眼中有血丝,双唇干燥得起皮,“你们还没去找过她和苏衡吗?为什么不能私了?”
“警方办案,最重要的不是你怎么说,而是实打实的证据。”老杨给她摆事实讲道理,“当天的事发现场,警方封锁了一段时间,反复侦察过,结果是你蓄意撞向受害者,如果她躲避的速度稍微慢一些,一定会重伤甚至……
“你得明白,实际上你做了后果可能很恐怖的事。而且你一定想不到,当时受害者雇的司机特别机灵,当时就攀爬到了高处看着。
“最要命的是,他不是唯一的目击者,事发地周围还有一个,当天就主动找到了警方。
“说心里话,我要不是跟你们家这么熟,听你说没想伤害、绑架受害者,只会在心里说一句‘扯淡’。”
明娇眼中仅存的光芒,渐渐寂灭成灰。
为防她又钻进什么牛角尖,老杨进一步说:“整件事说起来,好比你到了一户人家,本来只想带走一些救急的零钱,但你没禁住同伙怂恿,导致人家差点儿倾家荡产,换位思考一下,你也会特别愤怒,只要可能,就会追究到底。”
明娇唇边逸出一抹自嘲地笑。
他说的没错,原本她只是想让苏衡与孟蕾反目,从而得到趁虚而入的机会。
哪里想的到,破坏他人婚姻的过错,骤然演变成了人证物证录音俱在的罪案。
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已不知是多少次了,她这样问自己。
而在此刻,心念一动,她死气沉沉的眼眸又迸射出了光芒,“伯父,我之所以一步错步步错,原因全在于齐友兰,就是苏衡的妈妈、孟蕾的婆婆。开庭审理之前,您能不能再帮我争取一下?
“您只要把这些话告诉齐友兰,她就明白了。
“再有,别让我爸妈出面了,他们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总是词不达意。”
如果真正帮到她,老杨当然乐见其成,忙说:“我帮忙打听过,孟蕾的婆婆前一阵出门,昨天回来的。如果她能成为转机是最好,你跟我仔细说说情况。”
明娇用力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我工作调动回来之前,听说苏衡和孟蕾大概要离婚,特意给齐友兰打过电话,为的是侧面打听一下。
“没两天,齐友兰主动联系我,说只要我对苏衡的心思没变,她一定尽全力帮我,因为孟蕾不论本人还是家庭,都没法儿要,谁跟她过日子谁倒霉。
“我听了,怎么能不多想?……”
老杨再一次无语至极。
私人感情方面,他不应该对苏衡和孟蕾有额外的情绪,但了解的越多,越是心疼那对夫妻。
闹到现在,总结起来就是:三个二百五导致了一场偌大风浪的闹剧。
那俩孩子真够倒霉的。老杨转念一想,又觉得年轻时遇到这样的人也有好处,练手练出经验来,足够往后什么都不惧。
正被翻旧账的齐友兰,这会儿身在香锅鱼餐厅。
昨天回来之后,才发现老大老二两小家搬回了老宅,占据了厢房。
但这仍旧不妨碍苏伯海跟她分居,已经把她的东西全搬到了正房的西梢间。
这也算了,哪一个都对她爱答不理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苏伯海捣的鬼。
可现下只能忍着,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为此,她才过来找杨清竹。
餐厅比她想象中要大,且上档次。
走进大堂,齐友兰一眼望见了杨清竹、对方正站在柜台后方,和近前几个员工说着什么。仍旧是记忆中过分高雅的气质,仍旧是令人一见便自惭形秽的夺目容颜。
她勉力扯出久别再见该有的笑容,唤道:“清竹。”
杨清竹循声望她一眼,略略点头,神色淡淡。又低声交待了几句话,绕过柜台,打个手势。
齐友兰忙跟上去,随她到办公室。
喝着茶,不咸不淡地寒暄两句,杨清竹说:“找我有事?”
齐友兰深知对方不是她能口无遮拦的人,开门见山的方式也不合适,于是用小儿媳妇做引子:“我怎么听说,孟蕾辞职了?”
“怎么了?”
“那份工作多好啊,好端端地怎么不干了?以后可怎么办?常年待在家里做家务?”
“你想多了。”提到女儿,杨清竹神色不自觉地和缓许多,“这个餐厅,是蕾蕾帮我开起来的,她给的很多建议,现在都用到了实处,顾客反映很好。当然这不是她的主业,现在正在准备创业。”
“准、准备创业?”猝不及防之下,齐友兰磕巴了一下,“她要做什么?创业的资金又打哪儿来?”
“你的问题真奇怪。”杨清竹视线灼灼,“对你小儿子都只干添乱添堵的事儿,现在又关心起我闺女来了,你想干嘛?”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齐友兰挪动一下身形,低了低头,“我又遇到坎儿了,情况跟上次求你差不多,听到跟钱有关的事情就紧张。既然孟蕾要创业,我肯定不会找她和苏衡帮忙,可我家里又实在紧张……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杨清竹歉然一笑,“我现在的情况你已经看到了,餐厅刚开业,没有多余的钱。”
“那你的朋友呢?”
杨清竹哑然挑眉。
“我真的难住了,老三又出事儿了,现在连定期给他送生活用品的钱都没有。你也是当妈的人,肯定理解我的心情……”
“说这话之前,你有没有理解过我的心情?”杨清竹语气变得很清冷,“你对我的蕾蕾做过什么?为了你们苏家那么多人,我与你明面上保持基本的礼貌,这有必要明说么?
“你心里只有苏辰一个儿子,而我只有蕾蕾一个孩子。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请你记住:你敢再说蕾蕾一句不是,再对她打任何歪主意,不管是玩儿阴的,还是玩儿命,我陪你到底。”
第38章 搞事业
“别别别,你别激动。”齐友兰赶紧为自己开脱,“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容易钻牛角尖,你是知道的。
“上次我犯糊涂,主要是因为李素馨丢了大人,别说亲戚,就算是她那边的街坊四邻,都觉得灰头土脸……”
杨清竹一摆手,“现在我很忙,没空留你。”
就这样,齐友兰被请出餐厅。
回到家里,她失落沮丧到极点,可是再多的话不敢说,再多的事不敢做。
杨清竹那个人,平时她回想起来,总是分外决绝的神色,亦或背影。
那种人,平时对你客气得很,心里的不满再多,也是只字不提。而到了她忍无可忍时,即为完全翻脸的时刻,真能做到这辈子都把你当棵草。
唯一可能为着女儿的情面松一松手的人,都是这种态度,其他亲友更不用想。有苏伯海那个老来作怪的东西,她如今恐怕已经是人嫌狗不待见。
万幸,她这次为老三打点期间,的确花光了自己的存款,但也没真到山穷水尽之日。
再怎么样,还有退休金。等拿到手了,写信跟老三解释一下,相信他能谅解。
不论打点狱警还是狱友的烟酒,过得去就可以了,横竖他享受不到多少。
午间,苏伯海出去串门,苏远苏扬吃食堂。
向红和董腊月匆匆忙忙赶回家,一起做饭。
住在一起好歹有点儿好处,齐友兰想着,坐在客厅看报纸。
饭菜摆上餐桌,妯娌两个直接落座,一面吃饭,一面放松地闲聊。
齐友兰气不打一处来,走到餐桌前,说:“信不信我掀桌?”
向红、董腊月齐齐看她一眼,又同时低头吃饭,不应声。掀桌就掀桌,大不了公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她们不回来。
她们既没有过往中的立马认错,也没呛声,倒让齐友兰难以下台了。幸好,两个儿媳妇盛了她的饭。
她坐下,吃了两口饭菜,视线在两人面上来回打转,“说说吧,以后你们是不是都要这样,对我视而不见?”
回应她的仍旧是沉默。
齐友兰冷笑,“不管怎么说,苏远苏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到什么时候,他们也得对我负责任。你们要是铁了心,跟苏伯海一个鼻孔出气,让我每天心里不痛快,我不是干不出告你们不孝顺的事儿。”
“您随意。”向红讽刺地笑了笑,“反正老三又进去了,您又觉得日子没法儿过了,怎么可能让我们好过?”
董腊月则非常直接,“您想干嘛就干嘛,但我们不管倒霉到什么份儿上,告诉老四的时间总能腾出来。这是他的意思,亲口跟我们说的。”
齐友兰瞬间暴怒,这会儿真想掀桌砸东西了,然而,只能忍着。
吃完饭,向红、董腊月结伴出门,赶去上班。
苏伯海哼着小调回来,在客厅看电视打电话,心情不知道多好。
齐友兰坐在西梢间,实在气得不轻。本以为过得够憋屈了,没成想,三点来钟有客来,点名要见她。
苏伯海扬声喊她到客厅。
来客当然是老杨,自报家门后,直接对她说起来意:“明娇反复强调,要是没有你的明示暗示,她不可能有一系列过于激进的行为,比如一再想创造与苏衡独处的机会,还住到了苏衡附近。”
齐友兰听了,整个人都要木住了。
苏伯海和蔼的面容板起来,眼神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