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母从不是只教家长想要孩子学的书画精髓,平日诸多社交、文化乃至用餐礼仪,都会潜移默化。
苏衡和孟蕾就是在那段温馨宁静的岁月之中,学会了各色传统美食的吃法,以及西方一些国家的就餐礼仪。
大概是年岁小脑子更灵的缘故,那时学到的,真的是根深蒂固地刻画到脑子里,何时也不会忘。
席间,苏衡提起了一件事:“你跟我借的第一本书,还记不记得?”
“记得呀。”孟蕾立刻接话,剥蟹壳的动作不停,“是李白的诗集,竖排版的呢。那本诗集里他的所有诗词,我到现在都还会背。”
“是么?”苏衡微微扬眉,喝了一口白酒,“不过,你喜欢李白的诗词是真的,其他的都不行,连李商隐的不少名作都要死记硬背。”
孟蕾却说:“我还喜欢诸葛亮的《出师表》,也是到这会儿都能全文背出来。”
“知道。”苏衡瞧着她,目光柔柔的。
孟蕾剥好一只蟹,把码在碟子里的蟹肉递到他手边,“快吃。这是你同学趁着出差特地给你带回来的,三箱呢,品相特别好。
“我给师父师母送去了一箱,用咱俩的名义,剩下的我平分了,老宅、餐厅、小莺和然然,都送去一些,让他们尝尝鲜。”
苏衡凝她一眼,嗯了一声。
孟蕾觉出他有沉默下去的趋势,不由疑惑:“不喜欢听家长里短的?”
“怎么可能。”苏衡失笑,“我是在想,我工作一忙,人情世故好些事就全落你身上了,你也没抱怨,我要直接说谢谢,就矫情了。”
“那还真是,所以就别矫情了。”孟蕾给他的杯子加满酒,“不是您老人家说的嘛,我应该加倍对你好,这还没加倍呢,就受不了了?”
苏衡轻笑出声,手探出去,握到她绵软的手的同时,轻扯一下,“坐我这边来。”
“嗯!”
接下来,基本上就是他照顾媳妇儿吃喝了,期间说了不少京交所里的事。
任何行业、专业,真正进入亦或领会,偶尔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蕾蕾早已看到并抓住那个契机,他当然非常愿意和她分享更进一步及至十步百步的个中心得。
她一度常提起证券是真,但不会将之作为长期牟利的途径的态度也是真,不然也不会从小做起发展实业了。由此,苏衡也就更加没有保留。
蕾蕾多了解一些这行业中的暴利、惨败的情形,往后对一些行业里的大起大落情况也就能看得淡一些,没有坏处。
不论何时,有过硬的心理素质都是必要的。
实际上,孟蕾只要不是脑筋拧住、他故意逗闷子的时候,对他的话,都会分外用心地记在心里。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吃完饭,喝了杯茶,孟蕾蹭到苏衡怀里哄他:“我自己去上学也没事的,不用陪我。乖乖在家看看电视,要不就眯一觉,等我回来。”
苏衡扣住她的小脑瓜索吻,好一会儿才饶了她,“趁我欺负你之前,别再勾引我。”
“……”孟蕾手指戳着他心口,敢怒不敢言。只要一吱声,不用想,直接就被扔床上去了。
所以,这能怪她平时对他不够好吗?只是黏他一下,就成勾引他了。
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最美丽的眼眸,最起码,平时所思所想通常瞒不过他。苏衡笑着点一点她的唇,“我送你上车。”
“嗯!”
夜大开学之后,孟蕾和同班的同学被分批次安排到了新的班级。
没办法的事,孟蕾报名的时间,正常报名的就读人员已经学习了半年。
幸好这里教学方式很灵活,而且像她这种情况的就读人员自来不少,于是建了速成班,也就是报名迟的人课业比较繁重,但能在一学期内学到别人一年内需要掌握的知识。
能顺利通过考试,下一学期就能正常升一个年级,考试成绩差也没事,只要还有心学,正常报名和初级学员重头来过就是了。
孟蕾有前世所学过的做为基础,又仍旧有苏衡做后盾,考试成绩优异,同学就不消说了,连讲师都对她有了由衷的欣赏与认可。
孟蕾只能说,对她这德行的人来说,有个很牛的丈夫真是必不可少的。要不然,她在任何学习环境中,都很难有被人高看一眼的机会。
一下子从双倍的学习任务跳到正常轨道之中,孟蕾和以前相熟又同时分到一个班的同学,只心理上而言,就感觉轻松了不少。
商小莺没有孟蕾这番经历,但她是决定做什么就尽量做好的性格,开学后每天都准时到校,认真听讲,加上长相实在是少见的那种又漂亮又可爱的类型,没出三天就在班里混出了好人缘儿,也就真心喜欢上了再次读书的生活。
当然,她和孟蕾始终是特别引人瞩目的存在,毕竟,就算给人感觉最是牛哄哄的顶尖大学,如今也没就读人员开车上下学,现在这学校里一下子就出了她们俩,谁想装看不到都难。
不过,对两女子来说不算什么,到底是打小凭借长相一路被关注着过来的人,十五六岁起就能对各种目光视若无睹了。
放学后,孟蕾第一时间收起课本笔记,跑到商小莺那边找人,然后一起去停车处。
回家之前,她们得先去咖啡厅坐坐。
孟蕾接下来斥资的事由,书店和大型商店是根本,其次才会想别的。
商小莺目前读书为重,花钱方面不想动脑子,要依照孟蕾先前划出的道儿,以置办地皮房产为先,有一搭没一搭地挑选着就是了。
张然在西餐方面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现在要做的当然是开西餐厅,并已经在着手。
今晚是她约的两个好友,需要她们就一些枝节给出各自的看法。
商小莺停好车,和孟蕾说笑着,推开咖啡厅厚重的门,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去,稍一张望,就看到了张然,和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子。
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是苏衡那种让人一看就惊艳的容颜,却也非常夺目,且与苏衡一样,五官是好看还耐看的类型;气质不同于苏衡的清冷桀骜,却也是同样少见的,是那种富足异常又有底蕴的门第才能培养出的清贵。
——商小莺打量之后,结论是这人还挺出色的,到底,能让她一看就能跟苏家四哥放到一起比、还不会一无是处的年轻男性,真的是凤毛麟角。
她勾过孟蕾咬耳朵:“咱家这小虎妞长心眼儿也长眼光了吗?那男的是相亲对象还是追她的?”
孟蕾忍着笑,“我希望是追然然的。”
“嗯!我也这么想。这个好歹能够到四哥的边儿了,以前她找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商小莺说这些的态度,再不能更理所当然了。
孟蕾掐一下好友的手,“你四哥要是听到,又得狂上一个台阶儿了。”
“那你最好也让他知道,他那个脾气,我再过二十年也是一看到就打怵,只有不缺理的时候才敢理直气壮地见他。阿弥陀佛,苏家四哥这样的人很少见,要是可哪儿都是,我早躲国外去了。”商小莺说着,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
“一定转告。”孟蕾笑着揽住她,转身到临窗无人的一张桌前落座。然然明显是在谈事情,不好过去打扰。
服务员依照她们的喜好,送来两杯咖啡。
两个人边喝咖啡边聊功课、讲师和同学,时间倒也很容易打发。
没想到的是,那名年轻男子起身后,本来要出门,却看到了孟蕾,径自走过去打招呼,“是不是孟女士,也就是苏太太?”说着话,十分礼貌地伸出手。
“我是孟蕾,丈夫是苏衡。”孟蕾带着讶然起身,也很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你是——”
男子笑得更为谦逊,亦更具亲和力,“我是李烨林,京交所一个小股东,也是苏先生手下的职员。”
“原来是李先生,我听苏衡提起过你,但之前没机会见到。”孟蕾说的是实话,“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也是巧了,下班时恰好看到你去接苏先生,要不然,我也不敢认。”李烨林欠一欠身,“我很佩服苏先生,没理由不尊重他特别在意的人。”稍稍停了停,望向商小莺,“这位是——”
“我和张然的好朋友,商小莺。”孟蕾笑容可掬,为两个人引见。
商小莺笑盈盈起身,与李烨林握手问好。
这时候,张然交待完员工一些事,也走过来,笑问:“都认识了?”
“对。”李烨林很适时地将话接过去,言简意赅地说了原委。
“还挺巧的。”张然说。
“没你跟我谈的生意巧。”李烨林一笑,随即礼貌地道辞,“不耽误你们,有空再聚。”
三个人笑着说好。
目送他离开之后,倒是张然先问:“这人到底谁呀?我是说,他什么来路?”她家苏四哥已经是名人了,能在孟蕾面前说上话的人并不多。
“还算是挺厉害的。”孟蕾说,“京交所股东前五里有他,是苏衡的校友,不过,说球友或许更恰当。”
“怎么回事?”商小莺双眼放光,“赶紧说说,然然还挺喜欢篮球打得好的人的。”变相做媒、把闺蜜扔给一个男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孟蕾其实也有点儿小莺那种心理,就照实说了:“我记住的也不大多,只知道李烨林比他低一届,尖子生,打篮球技术好。
“苏衡说,平时和同级的人打篮球总是输赢不定,但只要可以校内范围自由组队、他又能跟李烨林一队的时候,就都能赢得特漂亮。俩人来往不多,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特有默契。”
商小莺眼眸更亮,熠熠生辉地瞧着张然,“四哥都这么认可的人,还是四哥公司的股东,你还不赶紧下手?”
“下手个头啊。”张然一巴掌拍在小莺脑门儿上,啼笑皆非的,“我跟他坐一块儿,是为了谈一笔生意。谈那笔生意的时候,那孙子一直让我气儿不顺。”
“嗳,怎么这就骂上孙子了?可真要命。”商小莺颇觉扫兴,“这种人你都看不上,眼神儿是真让冯超那种级别的带沟里去了吧?”
“又不是跟他相亲。”张然磨着牙,用力捏一把小莺挺翘的鼻梁,“我难道看到个凑合的人就开始考虑能不能谈恋爱?那我的西餐厅还有影儿吗?你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
“……也是哦。”商小莺蔫儿下去,“随你好了,反正我也把话撂这儿,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你是过来跟我打架的吧?”张然忙着卷袖管。
商小莺笑哈哈地依偎着孟蕾,“我又没吃撑。”
孟蕾赶紧打岔,问张然:“谈什么生意?”
张然这才收了揍小莺两下的心,从拿过来的一摞纸张里找出两张实景拍摄的照片,还有一个写着详细地址的字条,“就这个地儿,房主是李烨林的姑姑,前些年嫁了个假洋鬼子——外籍华人,全权委托他把名下的产业全卖出去,这是其中一处。”
照片中,是一栋二层建筑,风格偏西化,却挂着中式餐厅名字的匾额。孟蕾微笑,“这种地儿,只要有人卖,不开天价就要买下来。怎么了?李烨林开的价格很高?”
“价格也还能接受。”张然又在纸张里一通翻找,取出一份协议,“你看,手写的附加条件,都是他跟我一边谈一边加上去的。你就说,有这么缺德的卖主吗?卖都卖了,还管人家往后怎么装修打扮,神经病吧他?”
商小莺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随后按着腹部,笑着倒进了宽大的座椅的另一边。
孟蕾忍笑忍得前所未有的辛苦。
李烨林追加的哪儿是约束买家的条例,分明是他想时不时见到买主的条件。
他的要求是:三年之内,室内外格局、装修如有较大变动,需要原房主的亲属李烨林参与督促。
只是说参与督促而已,并没说怎样不行,更没说怎样督促——也不知道张然这傻妞在气什么。
孟蕾懒得再逐步提问,一把将张然手边的纸张捞过来,“没隐私我可就看了啊。”
张然气哼哼:“有个毛的隐私,我现在的隐私是揍那男的跟商小莺一顿!”她实在是被小莺笑得毛了——本来就没好气儿呢,她还那么笑!
孟蕾一面不大着痕迹地揉着要抽筋儿的腹部,一面仔仔细细看了这项地产买卖生意的所有细节,放下纸张,又连喝了两口咖啡,总算是将心绪恢复平静。
张然眼巴巴地看着她。
孟蕾说:“要我看,你就答应吧。
“第一,李烨林增加的条例不止你说的那些,为了那些条件,也给你降了两成价,以后你就知道这两成价格是什么概念了。
“第二,人家只是说参与督促,只要这四个字不变,对他的约束就特别大,就算打官司,他都没地儿说理去。总结来说,他其实是向着你、便宜你为基础的。
“第三,你就算实在觉得不踏实,也买下来吧。这个地儿路段实在太好了,你就纯当投资了,过些年也能赚得找不着北。”
张然听到末一句,漂亮的大眼睛光华流转,“真的吗?纯当投资也行?”
到这会儿,孟蕾已经是哭笑不得,“真的,要是没说准,过些年你找我算账。”说着话,把手边纸张递回去。
“那我就放心了。”张然说,“你的意思,一般就是四哥的意思,而且四哥也认识那孙子,就算他想坑我,也得怕四哥跟他算账,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