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出门了。”苏远说,“他和交情最铁的朋友都退休了,想趁着腿脚灵活的日子多聚聚,出去玩儿了一个来月了。”
问话的要是换个人,他少不得加上一句:这是我小弟妹给我爹出的主意,我爹别提多高兴了。母亲对哪个儿媳妇都有偏见,对孟蕾尤甚,他也就避免把小弟妹扯进来。
“出去玩儿了?”齐友兰的双眉险些扬成吊梢眉,“他这日子倒是过得滋润。”
苏远只是笑了笑,心说不然呢?总不能离完婚就整天闷在家里唉声叹气吧?那样我们也受不了。
齐友兰又问:“你们有没有他的联系电话?”
“没有。”苏远立刻说。有是当然有的,但不能跟母亲说实话。说起来,小老爷子也怪可怜的,活了几十年,眼下这是第一次出门散心,知道了旅游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通电话都是欢天喜地的,他才不想扫父亲的兴致。
“真没有?”齐友兰眼含审视,目光在长子和长媳脸上徘徊。
“真没有。”向红偷空看婆婆一眼,表情冷漠。
“那……你们给我点儿救急的钱吧。”齐友兰又把之前对苏衡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回应她的是夫妻两个默契的沉默。
齐友兰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哪里跟他们耗得起,“有没有?能给我多少?倒是说话啊!”
苏远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没钱,有也不能给。您要是真有什么毛病,我们带您去医院,医药费我们哥儿仨平摊。再说了,您的退休费不低,快赶上我跟向红加起来的工资了,真论起来,您的日子应该比我们好过,我们毕竟还得照顾孩子。”
“好、好啊,居然跟我来这一手。”齐友兰快被气死了,“说,是谁教你的?凭你那德行,以前根本不敢跟我说这种话,是苏伯海还是苏衡那个杀千刀的?”顿了顿,她忽然醒悟,“我来之前,苏衡是不是给你们打过电话了?”
“您掰扯这些有什么用?”苏远头疼得厉害,“事情明摆着,您跟我们要钱,为的是给老三花,那算起来就是我们养着老三,凭什么?”
齐友兰噎了一下就开始控诉:“你可是家里的老大,这些年了,你管过老三没有?就算现在要你帮他一把,过分么?老三跟苏衡关系不好,跟你和老二不是一直挺好的?喊了那么多年的哥,都打水漂了,一点儿兄弟亲情都没有,是吧?谁没有难住的时候呢?你就敢保你下半辈子都风调雨顺的?”
苏远卡壳了,根本不知道先从哪个问题答起,幸好,并不是他独自在家。
向红猛地站起身来,拍打着沾满食盐的双手,笔直地看住齐友兰:“您可真有意思,谁家兄弟之间要论谁管谁?您家苏辰是老弱病残么?苏远凭什么管他?家里出了那么个动不动进监狱的东西,我们没登报跟他断绝关系就够意思了!
“真是有脸说,苏远不管苏辰?这些年您又管过我们、管过您孙子没有?您离婚之前,这个家对您来说,跟免费旅馆有什么差别?水电钱买菜的钱煤气罐的钱,都是我爸出,您出过一分没有?每次过年,都是我爸提前给我们一些钱,让我们给孩子买套新衣服,您连块糖都没给过吧?”
齐友兰瞠目结舌,抬手指着一向像个锯嘴葫芦似的长媳。
向红说话仍旧如竹筒倒豆子:“我们实在难住的时候,跟您借钱,一共借了两次,您可是连一分都没借,让我们找我爸找老四借去。我们能怎么着?只能听您的话,一次是跟爸拿的,一次是跟老四拿的。
“头一次借钱的时候,老四就跟我们说了,什么时候难住了,直接找他就行。这几年我们也真没少麻烦他。
“兄弟亲情我们当然得讲,但得是跟老二老四讲,不是您的老三。为了老三,您划拉过我们和老二多少钱,又还没还,您自己清楚。
“我们早就遇见过坎儿了,您也一再变相地告诉我们,就算要死了,也别想指望您和老三。
“往后要是为了钱,您不用跟我们张嘴,因为我们能给您的就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齐友兰难以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苏远已扯了一下媳妇儿的衣袖,“说那么多干嘛?手上那么多盐,要么赶紧洗干净,要么抓紧把这点儿活干完。”
向红笑一下,弯腰下去,继续忙碌。
好一会儿,齐友兰才回过神来,理屈词穷之下,也只能说点儿撒气的话:“我听出来了,你们觉得苏衡好。行啊,那你们就跟着他混,什么时候他把你们坑得倾家荡产,你们哭都找不着地儿!”
向红不怒反笑。
沉了片刻,理清思路的苏远呵呵一笑,“说起来,咱们老苏家,现在全靠老四,不管是名声还是社会地位。
“诶呀,我也是到这一阵才知道,家里出个牛人,自己走出去也被高看一眼,走哪儿就算不当大爷吧,起码腰杆儿挺得倍儿直。
“往后可不就得跟老四混么,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栽跟头,我也愿意栽他那种人手里。”
老四前一阵没少帮他和老二赚钱,他们两个苦哈哈的小家,如今都有了甚为丰厚的存款,别说衣食无忧,就算买房买车也不在话下。这些他不能告诉母亲,一旦说了,一准儿把人气得直接晕过去。
事实上,齐友兰已经快气晕过去了。
她在自己完全丧失理智发疯之前,匆匆离开。
真的不能再对苏家存有任何指望了?她得回去好好儿想想。不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一个儿子豪富,一个儿子困苦。
苏衡回到家里,扬声唤:“蕾蕾?”
“这儿呢。”孟蕾在厨房应声,“给你做好吃的呢。”
苏衡不自觉地微笑,到卧室换了身居家服,转去寻到她。
孟蕾正在削红薯的皮,“给你熬粥喝,好不好?”
苏衡拥住她,下颚摩挲着她头顶乌亮的发丝,“好。我做点儿什么?”
“不用,只剩下这点儿事了,别的只等着上锅煎炒炸。”
“那就行。”苏衡跟她说起下午看过的两所房子的事,“那套四合院,过几天转到你名下。”
“谁以前总训我来着?我一说你的我的,你就没好气。”孟蕾晃了晃头,蹭一蹭他下颚,“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好听?是不是在外头吃辣的冰的了?”她平时做贼心虚的情况,也就是在吃喝上淘气。
“吃辣炒雪里蕻了,还没少吃。”孟蕾说,“不过,我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要不就是不够辣,要不就是我胃病好了,你自己选一个吧。”
苏衡莞尔,“回头到医院瞧瞧。我巴不得你好了,总管着你,我也怕自己早早儿地变啰嗦。”
“动不动一两个小时不说话的人,想变啰嗦是做梦。”孟蕾把削好皮的红薯放到一边,洗净手,转过身形,勾住他颈子,“四哥,你不高兴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苏衡讶然,没想到她能感知自己的情绪,故意说:“有么?”
“有。”孟蕾说,“我也是最近才长的本事,你不高兴的时候,我能感觉到。”
“真厉害。”苏衡没正形,“我不高兴了,你打算怎么哄我?”
第57章 宠和哄
“给你买新衣服怎么样?”孟蕾故意逗他。
苏衡笑出来,“还不如说给我买糖吃。”
孟蕾勾低他,吻一吻他的唇,“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要是不方便跟我说,就去找煜哥聊聊。”
“有什么不方便的?”苏衡拥着她,告诉她自己遇到母亲那一节,“她要是跑去你店里闹事,找你要钱,立马通知我,也记得跟妈说一声。不过,我估计应该不会。”
“是不是苏辰快出来了?”孟蕾问。
“冬天。”苏衡有点儿遗憾,“犯的事儿太小,要是能进去待十年二十年的多好。”
这样的言语,听着的人都觉得灰心。由此可见,所谓兄弟,和仇家区别不大。
孟蕾依偎着他,“家里这两个人,始终都会存在。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好过点儿?”
“有时候膈应得厉害而已。”苏衡亲了亲她额头,“说出来就没事了,来,教我做菜。”
“真要学?”孟蕾并不能当真。
“当然是真的。”苏衡转身,取出备用的黑白格纹围裙。
孟蕾笑着帮他系好,“我们一起来,你要是感觉还成,往后就再接再厉;要是感觉没什么意思,就算了。”
苏衡笑笑的,“我是真想学。不过,以后要是都太忙,就雇个阿姨到家里。新家面积不小,平时收拾起来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请人做饭就算了,没意外情况的话,我每天五六点钟必须回家,做饭吃饭然后去上课。”孟蕾慢言慢语地跟他商量,“打扫卫生的阿姨,我们倒是可以跟然然、小莺一起找一个可靠的,请人每隔三五天到家里一次。”
“我同意。”
这天的四菜一汤,是孟蕾和苏衡一起做的,她陪在他身边,帮他看着菜的火候,及时提醒一下,其他用调料爆香之类的,倒是不用她管,人家看的次数多了,又留心过,做起来根本没问题。
菜肴和买回来的花卷上桌时,红薯粥也熬好了,孟蕾特地用的上好粳米,还加了十来个去核的大枣。
吃饭时,孟蕾颇觉心满意足,消灭掉两小碗粥期间,菜也没少吃。
苏衡于是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做饭了:自己动手做的菜肴,在意的人津津有味的享用的画面,实在是一大享受。
饭后,苏衡送孟蕾去上学。他一直是这样的,只要晚上没什么事,不是太累,就会自己开车接送她,这样更心安。
第二天上午,孟蕾和张然、商小莺一起去了新家那边。
房子基本装修不过是吊顶刷墙和铺木地板,再添加一些壁橱,装修重点是厨房和卫生间,这是必须维持洁净的地方,从最初就要打好基础条件。
等到昨天买下的家具送进家门,运送工人帮忙逐样安置好,自然而然地有了几分家的氛围。
孟蕾分别跑了几趟张然和商小莺那边——新买的大堆衣物、厨具、卫生间里的用品都存放在了她们那边,两个人帮她悉数运送完,并帮着安置好。
快忙完的时候,张然从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一边吃一边漫步在居室间。
宽敞的客厅里,米色的沙发松软舒适,白色茶几宽大而厚重,窗前是白色圆形茶几和两张单人沙发。
主卧次卧客房的床和衣柜是一式的原木材质,表面只刷了一层清漆,张然想象得出,等到室内铺上孟蕾特地买回来的羊毛地毯,卧室就会变得格外温馨。
书房里是同样原木材质的书柜书架书桌和座椅,书桌座椅设有两套。
厨房里的厨具,全是张然推荐给孟蕾和商小莺的,以她的经验是烹饪时最好用的,此外,橱柜和抽油烟机也是一样。厨房这一块,她们三个布置得几乎一模一样。
卫生间对于孟蕾和苏衡这种有轻度洁癖的人来说,可发挥的空间是看起来根本没发挥什么:防水的壁砖雪白,最禁得起水的地砖颜色很浅,质量防滑。
里面的浴室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小区较大的户型里,都有建筑公司作为一个卖点的无偿赠送的白色浴缸。还别说,浴缸非但不是粗制滥造,还是品牌产品。
“特别适合两个洁癖一起生活的一个家。”张然转完了,说出结论。
孟蕾失笑,“好像你跟小莺就不是往死里爱干净似的。”
商小莺接话:“嗳,然然,你家李烨林爱不爱干净?这一点要是南辕北辙,你们俩住一起可有的是架可掐。”
“他还行吧,”张然也说不准,但也不担心,“住不到一起就分居呗,反正我们在这小区里还有一套房。”
“我看行,想过夫妻生活了就一起睡一下,睡完了各回各家。”商小莺说。
孟蕾笑得不轻。
张然拧住了商小莺的耳朵,“数你恋爱婚姻都没沾过,数你说话流氓,今儿非收拾你这个小流氓不可!”
“嗳嗳嗳,这是我妈的拿手绝活,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商小莺又是笑又是疼,表情要多拧巴就有多拧巴,双手忙着掰张然的手。
两个闹了好一阵,直到孟蕾用全新的咖啡机做好三杯咖啡,张然才算饶了商小莺。
喝着咖啡闲聊时,孟蕾说了齐友兰找苏衡要钱的事,“苏衡说估计她不会打扰你们,但还是跟你们提前说一下,万一什么时候被她缠上,甭搭理,直接给苏衡打电话。”
张然和商小莺齐齐点头,然后前者有点儿替苏衡和孟蕾发愁:“那人跟苏辰,就跟不能打死也没法儿彻底撵走的苍蝇似的,我们倒是无所谓,被惹得生气上火了,直接打电话找警察都可以,但你们怎么办?”
“结婚之后,很多人都要面对这种情况,我这算是好的了。”对这一点,孟蕾看得很开,“有不少人跟妯娌不对盘,还得住在一所房子里,那不是更愁人?”
商小莺点一点头,揉一把张然的头发,“要都跟你这大小姐脾气似的,就都得学你,找父母已经不在世的,要不然还结什么婚?关键哪有那么多没父母的人供你选?你就烧高香吧,遇上李烨林,真就是瞎猫装上了死耗子。”
张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开什么玩笑?我要是目标就是找那种类型的,也不是多大问题,报纸上登个征婚启事,上赶着嫁我的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