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蕾,最近过得挺好的吧?”孟连江笑着跟女儿寒暄。
“还不错。”孟蕾示意他坐,“我跟苏衡都警告过你们,没事别来烦我们,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孟连江难掩尴尬,该说的话却不能不说,落座后,清一清喉咙,道明原委:“素馨在里边儿,没少写信,不但给我们写,还给你写了不少。我去看过她两回,变化挺大的。
“蕾蕾,她真知道错了,要是不相信,你只管去看看。”
孟蕾失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更会讲故事了。”
“……”孟连江噎了片刻,苦笑一下,“其实就连狱警也说,原告要是原谅被告,对被告的影响很大,她会更积极的改造。”
“为什么要她积极改造?”孟蕾一脸无辜,“她积极了,不就能早出来了?那我不就又要防着她往死里膈应我?”
“……”孟连江真没词儿了,垂头丧气地取出带来的一摞信件,“这些都是素馨给你写的信,原先都是寄给她妈,她妈这一阵是真病了,没顾上。你好歹抽空看看,没坏处,真的,心里总讨厌着一个人,日子也不好过,这你总得承认。”
“怎么拿过来的,怎么拿回去,省得我费力气烧掉。”孟蕾身形微微侧转,换了个闲散的姿势,“我们有多久没聊过天儿了?今天赶上了,聊聊?”
孟连江先是颓然,继而欣喜,“那当然好,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孟蕾打手势阻止他自说自话,“我看得出来,李玉萍、李素馨,还有你,其实都挺恨我妈,那俩神经病就不提了,本来就是谁也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可你呢?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
孟连江愣住。这种问题,让他怎么接话?
孟蕾一瞬不瞬地凝着他,“不管让谁说,你都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我挺为我妈庆幸的,但也很好奇,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李玉萍和李素馨再下作,要负根本责任的,也是眼前这个混帐东西。
以李素馨那个钻牛角尖加疯魔的德行,出来后一准儿接茬生事,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孟蕾要做的,只是为那一天做好准备,到下手收拾的时候,最好是连孟连江一勺烩。
只是,最根本的原因,孟蕾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李素馨总不至于是天生坏种,一出生就人心不足恬不知耻,需要长辈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才能形成现今的人格。”孟蕾语声徐徐,“她要我当冤大头,要抢走我手里的财产,你们是怎么让她有这种底气的?”
非常少见的,孟连江的脸红到了耳根。
“这些问题,你好歹选一个,告诉我原因。”孟蕾似笑非笑,“这也是你欠我的解释,要是跟我一句话摸着良心的话都没有,不如趁早登报跟我断绝关系。”
孟连江端起手边的茶杯,握在手里,低着头,瞧着茶汤,“我知道对不起你,可也真没办法,对素馨是又打又骂,让她别招惹你,可你瞧瞧她听么?以前的事,轻易我是真没脸说,而且,从哪儿说起呢?”
“从你出轨李玉萍说起。”
第66章 在成长
孟连江更觉难堪,身形不安地动了动。
孟蕾唤助理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闲闲等待。
有些事她的确可以直接问母亲,却真不想勾起母亲的不快。
至于母亲没主动说过孟连江更多的不是,孟蕾也猜得到原因,不外乎是不想加重她为有那样的生父更加无奈沮丧愤怒耻辱。母亲亦拿不准她对生父的态度,生怕由于自身的一些言行,导致她留下世俗的遗憾。
所谓世俗的遗憾,化用到孟蕾身上,大致就是孟连江在跟前儿的时候烦得要死,到他真的死了之后,又会后悔自己没在他活着的时候尽力缓和父女关系。
——那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可孟蕾也不好主动提起。再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年轻气盛,压根儿不会相信。
综上种种,孟蕾只好面对面询问孟连江的过往,为自己释疑。
孟连江起先想着,在言语间给自己开脱一番,却很快意识到太不现实。杨清竹已经回来,与女儿时时相见,随时可能在女儿探究时拆穿他的谎言。
算了,横竖在孟蕾心里,自己兴许比实际情形还糟糕百倍,不如省省扯谎的力气。
孟连江抬头看了孟蕾一眼,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最初我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心。你应该也知道,杨清竹年轻时候的风头,真的跟现在的苏衡一样,我跟她的婚事能成,跟走路上捡到金元宝没什么区别,想珍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惦记别的女人。”
孟蕾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说下去。
“跟李玉萍,真的是她主动。为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她费尽了心思,花招百出。”孟连江叹气、苦笑,“我再想好好儿过日子,也是个男人,而且只是个最普通的男人,做不到自律克制,什么时候多喝几杯,就能忘记自己是谁。
“李玉萍一直跟我软硬兼施,哪次见面后,都会留下一些证据,只要揭发就能要我半条命的那种证据。那年月,你就算不记得也应该听说过,游街批斗是什么情况,我怂,我真怕变成过街老鼠。
“那时候我总盼着安志国赶紧发财,是想着,他日子红火了,李玉萍也就不会再跟我不清不楚。
“可是,邪了门儿了……
“安志国过日子赚钱的能力,这些年都比我强好几倍,那时候更是。可李玉萍偏偏铁了心不跟他过,要跟我结婚,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说到这儿,他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女儿,说,“真的,我能发誓,当着李玉萍的面儿我也是这么说。对了,前一阵我还问过她,拼死拼活地把我跟杨清竹搅和得离婚,到底是为什么。”
孟蕾问:“她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说,表情奇奇怪怪的。那就是个疯子,这半辈子都在发疯。”孟连江悻悻的,手伸进衣袋摸索着,“我能不能抽根儿烟?”
“可以。你等一下,抽我这儿备着的吧。”
孟蕾要与不少员工、供货方坐在一起谈事情,抽烟的人不少,她不得不吸二手烟,但有的人吸的烟质量太差味道太大,她索性备了两条好烟,用这方式减轻自己所受到的无形伤害。
说来挺好笑的,却是实情,张然那边也是这样。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孟连江,取过烟灰缸,又把窗户拉开十来公分。
孟连江用眼神表示感谢,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想到女儿提的问题,他目露困惑,“说到恨你妈妈,我承认,但李玉萍也是打心底恨她,原因我也不知道。她要是能告诉我这些,也就早说清楚为什么缠上我了。”
孟蕾绕着手臂,手指摸了摸下巴颏儿,也是费解得很。
再三追溯以前,孟蕾真没办法认为,李玉萍对孟连江什么感情,喜欢、爱什么的更不沾边儿,难怪孟连江要问她图什么。
那么,看起来,在母亲结婚之前,就跟李玉萍结了怨,而母亲一无所知。假如知道那女人那么恨自己,不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跟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李玉萍是有预谋地勾搭孟连江,诱使或强迫他离婚。这样一来,风头极盛的杨清竹就会成为离婚的女人。在二十来年前,离婚女人就没几个过得好的,除非像李玉萍一样,不论早晚找到下家。
当年的杨清竹不论跟孟连江离不离婚,都会受到打击,李玉萍的报复也便成功了。
要不是怀上了李素馨,孟蕾猜着,李玉萍不会跟安志国离婚。那么贪财的人,在有选择的情形下,肯定会选更优渥的生活环境。可是,怀着的孩子会不会越长越像孟连江,是她不敢赌的,只好找辙离婚。
孟连江不知道孟蕾的所思所想,忙着鼓足勇气,直面她另一个疑问:“我恨杨家,恨杨清竹,这的确是。
“最早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看中了我,大概是那年月导致的。老俩被一些事情吓怕了,根本不想供孙女读书,拗不过儿子儿媳而已。
“我呢,说起来是职工,不是文盲,也不是知识分子,老俩觉得跟我这样的人过最踏实。
“杨清竹那时候整天被他们絮叨,烦得快疯了,干脆让他们给自己挑人,同时也放话了,说你们坚持干涉,我随你们,但要是给我选了个伪君子、衣冠禽兽,我只要看出来就离婚,到时候谁反对我就跟谁拼命。
“后来,她知道了我干的糊涂事儿……
“老俩当下气病了,其实想让孙女给我一次机会,但孙女说话歹毒,提一回就歇了那份儿心。
“从闹起来到离完婚,那一阵,不管是他们,还是你妈,看我的眼神,真的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是没遇见过,那种态度其实特别伤人。
“人不都是那样么?哪怕知道自个儿是人渣、垃圾,也受不了别人用眼神儿用话一再提醒。
“况且搞破鞋的人多了去了,那时候可没多少为这种事离婚的,而且在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不得已……
“一来二去的,开始吵架,开始相互说戳肺管子的话。杨清竹的口才,一百个我绑一块儿也不是她对手,她好些话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挺受刺激的。
“说心里话,我真被她打击得不轻,要不是离婚后又能很快二婚,估摸着就一蹶不振了,有点儿被她弄折脊梁骨的意思。
“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那样,不怕见到有仇有过节的,就怕一见面就抬不起头特自卑的人。算是恼羞成怒?大概是,这些年都那样,想到杨清竹就不盼她好。”
孟连江的心理,孟蕾倒是不难理解。
自卑又没招儿可想的男人,时间久了,心理难免有些扭曲,备着小女儿跟妻子和长女提起前妻时,怕是一句人话都没有。
李玉萍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是抢了杨清竹的丈夫,却没看到对方过得不好,自己的日子则一直没有可喜的转变,那份只有她知道由来的恨意,会如野草一般在心里疯涨,时不时流露到言行之间。
有这样的两个长辈,熏陶了那么多年,李素馨想做正常人都不大可能。
只不过,李素馨跟生母同仇敌忾到疯狂的地步,终究有些说不通。换句话说,李玉萍是用什么理由,把亲生女儿洗脑到那种地步的?
这一点,孟蕾也记在了心里,留待日后寻机探寻。
孟连江离开时,再次恳求孟蕾看看李素馨的信,仍被她断言拒绝。
好端端的,她干嘛想不开恶心自己?
下午,安志国打来电话。
孟蕾听得出,对方的语声透着爽朗和愉快,想必这一年过得不错。问好之后,她说:“我早就让业务员去找您了,却没想到,您现在可不是一般人轻易能见到的。”
安志国哈哈地笑,“治好病之后,我一门心思地做生意,需要经常出门,可不是故意的。”
孟蕾也笑,“我这边的情况,您都通过业务员了解了?”
“了解了。早就知道你开的大型商店生意特别红火,大伙儿都说,从开始营业到打烊,你每分钟都在赚钱。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要做得更大,还愿意捎上我。”安志国语气真挚。
“瞧您说的,”孟蕾笑意更浓,“可不可以给我句准话?”
“我这儿完全是受宠若惊,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是蕾蕾,我不能一过去就做什么股东、店长,要先从底层做起,了解全部流程之后,再照你说的做,成么?”
人际圈子里,再没有比他更真诚实在的人了,孟蕾感叹着,满口应下,“我明白您是为我好,谢谢。那您接下来快点儿停掉手边的事吧?闲下来找我一趟,我们当面细说。”
“没问题,我尽快。估摸着得半个来月,手头的事才能处理完,完事儿我再去找你,去之前打电话。”
“成,我等您。”
挂断电话,孟蕾惬意地吁出一口气。
上辈子跟安志国合伙做实体生意,从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有这前提,加上他暴怒时都不想牵连到她,成为她不论如何都要与他合作的理由。
他应该被善待,尽早过上舒心的日子。
一星期后,苏衡为媳妇儿找的私人保镖,在他严苛的挑选之后,终于就位。
孟蕾的保镖名叫靳海涛,身高与苏衡一样,但骨架大,身形便显得十分魁梧。
苏衡另外需要的负责长期监视的两个人,是靳海涛推荐的,苏衡很满意。
下班后,苏衡开着车,带靳海涛回家去见孟蕾。
路上,他问靳海涛:“你认识擅长盯梢的人,懂不懂他们所精通的业务?”
靳海涛方方正正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一般跟踪、监视,我必须要了解,不然保护不了雇主。其他的手段,我跟介绍给您的那两个朋友一样,敢说自己玩儿得转。”
苏衡微一颔首,“监听呢?”
靳海涛有点儿意外,但只回答问题:“没问题,只是,前提是得有监听所需要的设备。”
“很好。设备随时可以到位,明天交给你们,你帮着他们安排好。”
靳海涛干脆地应下,嘴角却不可控制地抽搐一下。
他已经了解到,自己要长期保护的人是苏先生的妻子,朋友要长期监视的,则是苏先生的老妈和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