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工作应该很自在吧?”商小莺说,“完全是家庭式的环境。”
“对,上班时间自己定,晚上饿了可以自己做饭。东面的厨房、西面的洗衣房和带浴缸的浴室都属于公共资源,可以随意用。”虞仲开说着话,走进厨房,把手里的两箱酒放下,白酒放进储物柜,啤酒放进双开门冰箱。
厨房很宽敞,相应的,灶台设有六个之多,流理台非常宽大,临窗的位置有一张供人闲坐或用餐的实木圆桌。
商小莺将食材放到流理台上,挑出需要冷藏保鲜的,放进冰箱,“我要是上班,也想找这种环境的,可惜呀,太难了。”
“改专业,来我这儿。”虞仲开跟她开玩笑。
“我才不上班,而且就算专业符合,也不会跟你一起工作。就算俩神仙,长期朝夕相对,也会看得神经麻木。”
虞仲开莞尔。
归置好带来的东西,他带她到三楼。
三楼也是东西两个区域,东面是三居室的格局,西面是工作间。
数个房间打通的工作间里,有几台配制不同的计算机,靠墙是装满书和资料的书柜书架;几个分外宽大的长案上,罗列着诸多器材设备,商小莺看不出门道,而且一看就已头晕。
“快带我走,不然我得当场贫血。”她扶额说道。
虞仲开逸出低沉的笑声,展臂拥着她,到东面的客厅,问过之后,给她冲了杯咖啡。
商小莺见北面的阳台上放着一张躺椅,信步走过去,发现躺椅旁边是一个矮几,矮几旁边则是一个小冰箱。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不出意料,全是需要冷藏存放的酒。
站起身望向楼后方,枯黄的草木映入眼帘,草木尽头是一条马路。
“下雪时更有看头。”虞仲开走过来,递给她咖啡。
商小莺微笑,“‘更’有看头?现在有什么看头?”
“秋冬本来就是这样,很荒凉。”虞仲开揽住她的肩,“长期处在吃穿不愁、不冷不热的处境,常看的风景反而应该是最原始的。而且人跟人看到的也不一样,换了四哥,他能看出很多道几何题。”
商小莺挑眉。
虞仲开肯定地一颔首。
商小莺喝了口咖啡,开始纳闷儿:“那样的人,蕾蕾是怎么跟他过到现在的?”
虞仲开大笑。
接到助理电话,孟蕾在纸上记了几笔,这边挂断后,立刻拨出刚写下的那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听了:“您好,我是方晓明。”
“我是孟蕾。”
“猜就是你,”方晓明语气轻快,“前一阵我出差了,真没想到你会找我,不然就让家里和同事留下在外边的联系方式了。”
“没事,我找你也不为别的。”孟蕾开门见山,“你应该也知道了吧?我妈前一阵找过一些人,要了解一些以前的事,也不怕跟你交底,是关于李素馨的。”
“是,我知道,刚刚就在想,是不是先问过你的意思之后,再联系杨阿姨。”
“是这样的,我妈妈想了解的情况,其实也是我想知道的。对于李素馨,你有什么可说的事儿吗?”
“要说有也有,其实挺无聊的。”
孟蕾立刻接话:“没关系,你知道张然开的那间咖啡厅吧?我请你喝咖啡,或者什么时候吃饭也行,时间你定。”
方晓明在那边笑了,“我请你喝咖啡。刚回来交完差,明天才恢复这边的工作,我这就出门,大概一小时后到。”
“好,谢谢你。”
挂断后,孟蕾起身之前,看着书桌上苏衡的照片,手指轻轻抚过那张俊脸。
他大概都不记得方晓明的名字,从来只叫人家绣花枕头。
说到底,他只是相信,寻常的人她看不上,而在他眼里不寻常的人……孟蕾很怀疑有没有,他连他自己都不会高看。
一小时后,靳海涛陪孟蕾走进咖啡厅,自己随意找了个单人座,喝咖啡看报打发时间。
方晓明望着孟蕾,发觉几个月不见而已,她愈发的美丽,已是艳光四射,却又是特别随性的打扮:男式黑色棉服,直筒牛仔裤,黑色平跟踝靴。
自上中专时他就知道,她明亮的眼眸、嫣红的双唇、如玉的面孔的美,是怎样素净暗沉的颜色也压不住的。而在如今,她明显添了些许风情,更多了几分从容笃定,也就更加迷人眼眸。
方晓明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适时地站起身,和孟蕾打招呼。
落座后,服务员很快送来咖啡和点心。
方晓明先一步说自己的动向:“上回碰见你跟张然之后,大概过了三四天吧,我就出差了,到外地的附属单位工作,干得好回来升一级,干不好就彻底被发配,留在那边。
“我昨晚到家,才知道孟家那边出了些事,再就是你事业做大了,这会儿见到你,也不知道该让你心宽,还是该祝贺你。”
“那就祝贺我吧,”孟蕾微笑,“孟家那边,我真被得罪苦了,已经没法儿再把他们当亲人。”
方晓明点了点头,“电话里你谈到的事情——”
“我先跟你说说原因,不然你肯定觉着我跟我妈莫名其妙的。”孟蕾语声徐徐,将李素馨入狱始末娓娓道来。
方晓明瞠目,“她是疯了么?”下一刻就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早就感觉她不大正常。”
“嗯?怎么说?”孟蕾顺势问道。
“她……”方晓明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歉疚,“她追过我。这件事,我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你,提醒你防着她点儿。
“但是,毕业那年,你跟我说了彻底让我死心的话,当时你的样子,完全是最好别让你再看到我,我难过,也很沮丧,过了一两年才缓过劲儿来,可到那时候,已经没了你的联系方式,也不好贸贸然去找你。”
孟蕾回想一下,让眼前人死心的话,是苏衡说人家绣花枕头、问她有没有谈恋爱之后的事儿,要是没那个祸害来那么一出,她的话不会那么重,至多多明明白白拒绝一两次的事儿。
“抱歉,那时候我说话也没过脑子,或许应该委婉一些。”马后炮而已,她不需介意。
“没关系。”方晓明轻声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只能是我的一个梦,我只是希望那个梦能做的久一些。”
吁出一口气,又喝一口咖啡,他打起精神来,平静地看向孟蕾,“在我这儿关于李素馨的事儿,我原原本本告诉你。
“我起初追你的几个月里,碰见过李素馨几次,那时候你们关系很好,我还以为,她能帮到我。太天真太蠢,在当时却不知道。
“在街上遇见她,我少不了巴结,请她喝茶下馆子什么的,目的是跟她打听你喜欢什么。后来想想,那时以为的偶遇,应该是她打听过我的习惯,故意制造的机会。
“一次次的,她不说你的爱好,反而总说你的缺点,我心里很反感,但想着她毕竟是你姐姐,说不定是你用这种方式拒绝我,那我少搭理她,装糊涂就行了。
“可是她开始在周末打电话约我,除了第一次的小餐馆,之后说的地方挺奇怪的,小旅馆、她朋友家没人住的房子……
“我不管是不是觉得不对劲,都说没空,后来她再打电话,一听是她就挂。
“出门的时候碰见她,也不搭理,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热闹,有几次觉得她简直是在骚扰我,实在是生气,让她挺下不来台的……”
回家途中,孟蕾问靳海涛:“知不知道探监的手续?”
“不知道这边跟别处是不是一样,我尽快问清楚,再打电话告诉你。”
“好,我要探监的人是李素馨。麻烦你。”听完方晓明细说过的前尘事,孟蕾感觉自己已经解开了谜团,与其单方面摸查验证,倒不如和李素馨面对面地求证。
出去这一趟,用的时间不短,天色已近正午。进家门时,杨清竹正将饭菜摆上桌。
一起吃饭时,孟蕾说了去见方晓明的事,以及所得到的核心消息,末了说道:“您不用再费心查了。我早就说过,那对母女是一路货,离不了男女之间的破事儿。”
“你说过?”杨清竹反问。
“没有吗?”
杨清竹笑着一摆手,“跑题了。我也不是只查这方面,真正想弄清楚的是她的人际关系,我这边前两天才知道,她找过不三不四的人,不知道那会儿是安的什么心。”
孟蕾心头一动,想起了李素馨前世说过的一些话,要她见过的两个人……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绪,不动声色。前世那段最晦暗难堪的记忆,她不愿想起,不是不能面对,而是没到清算之时,不需要提前让自己不愉快。
杨清竹岔开话题:“老四晚上回来,给我打电话了,他让货车先往回赶,踅摸到的一些餐具厨具调料,下午送到餐厅。”
“餐具倒算了,他眼光不错,要是厨具也只图好看,大厨二厨得是什么表情?”孟蕾笑起来。
杨清竹作势要用筷子敲她的头。
孟蕾配合地作势躲闪,“可真是您的宝贝女婿,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鬼丫头,越来越没正形。”
吃完饭,分吃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杨清竹一边慢悠悠准备出门,一边交代女儿:“晚上我就不回来了,饭菜让人给你送过来。”
孟蕾没当回事,“好啊,您明天再回。”
杨清竹拉上手袋的拉链,戳一戳她面颊,“什么明天再回?该你跟我女婿过日子了,我等过年的时候再来。”
“那怎么行呢?”孟蕾皱着眉,搂住母亲,“我不准,跟您说多少回了,房子这么大,一起住最合适。”
杨清竹笑着拍抚她的背,“我一个人的时间太长了,最多只能跟你一起住,再多只猫恐怕都受不了,更别提还有苏衡。好闺女,迁就迁就我,等你们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会常年守在你跟前儿,你不乐意都不成。”
“……说话算数?”
“要不要拉钩?”
孟蕾不好意思地笑了,站起身来,“衣服什么的就放在这儿,得空就过来住,逐步习惯。我帮您收拾必需品。”
杨清竹拦住她,“不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把必需品收拾出来,放车上了。”
“……”孟蕾对着母亲,团起了一张脸。
“瞧瞧,什么德行?哪儿像结婚一年的人?一想到老四长年累月哄着个大孩子,我就替他犯愁。”
“妈,您到底哪头的?”孟蕾哭笑不得。
杨清竹愉悦地笑着,到门厅利落地穿上大衣,挽起手袋,对女儿挥一挥手。
“妈妈。”孟蕾快步过去。
杨清竹紧紧地拥抱女儿,“蕾蕾乖,想妈妈了就打电话,或者去找我,记住没?”
“记住了。开车小心。”
“会的。”
下午,孟蕾情绪时起时落,一时为苏衡归来开心,一时为母亲要彼此回归常态失落。
失落归失落,孟蕾尊重母亲的决定。母亲习惯了一个人是真的,要她独立面对自己的生活也是真的。
母亲如何也想不到她重生的经历,也就不能笃定她不会在母亲、丈夫的双重宠爱之下仍能积极向上。
在母亲眼中,不论孩子多大年龄,也只是孩子,需要成长。
下午四点多,商小莺照常过来,闲聊一阵,继续跟孟蕾学习计算机应用。
吃完饭,两女子一起去上学。
孟蕾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专心上课。要是心猿意马的,说不定会漏掉自己该关注的要点。而且要是无心上课,请假在家就得了,在这儿做样子可真是谁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