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走了,面子情也得做好。
“这是我平日里抽空做的,这双鞋和袜子是给娘的,娘有腿疼的毛病,记得注意保暖。这件衣服是给妹妹的,妹妹长大了,是该打扮了,要多穿漂亮衣服……”
谢瑜咬唇看着孟椒,眼里蓄满了泪水。
田氏恨恨道:“天杀的,真是天杀的。”
平时没觉得孟椒有多好,现在人要走了,才突然发现这个家根本不能没有她。
孟椒笑笑,“娘好好保重身体,还有,妹妹也大了,也可以给她相看了,一定得上上心。”
田氏拉住她的手,“椒娘……”
“嫂子……”
孟椒拍拍田氏的手,“娘,放手吧。”
田氏眼睛红红的,吸吸鼻子道:“你这傻孩子,娘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里有一支金簪,你拿着用。”
她从怀中掏出一支做工精巧的金簪,塞进了孟椒手里。
孟椒心里意外,低头看了一眼,面露感动道:“那我就不跟娘客气了,就当做个念想吧。”
谢瑜和田氏送孟椒到巷子口,谢长安今日没穿官服,只着了一身白色棉袍。
他走在前面,孟椒落后几步跟着,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开丰府衙署时,两人说明来意后,被人领着去了六曹参军值班处,户曹掌户籍赋税仓储。
谢长安有官职在身,几人很是客气,只问了是否分配好财产等,确认两人都商量好了后,要了婚契、休妻书,在上面一一盖章后,又拿出两份和离契书,让孟椒和谢长安各自签名画押。
孟椒毫不犹豫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倒是谢长安犹豫了一瞬,他看了孟椒一眼后,沉默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户曹参军提醒他,“谢大人,还需你的官印。”
“因你官职在身,这份契书是要往上呈交的。”
谢长安抿了抿唇,拿出怀中的小章盖在上面。
户曹参军将盖了解契的婚契收起来,将休妻书、和离契书给孟椒,另一份和离契书给谢长安。
从衙署出去,孟椒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比来时的天似乎更亮堂了。
第19章 旧人
门口外面,有小厮打扮的人躲在后面,看到两人出来,机灵跑走了。
孟椒一笑。
谢长安也猜到是谁了,应该是沈家派来监视的人。
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皱了皱眉,声音沙哑问她,“你有何打算?”
孟椒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憔悴苍白的面庞,苦涩一笑,“能有什么打算?”
她将后背背着的帷帽拿下来,戴在头上,叹了一口气道:“你我一别,此生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在此祝谢翰林日后前程似锦。”
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朝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长安一愣,看着孟椒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空空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成亲那晚,当时他看着她娇美羞涩的面庞郑重承诺,日后一定会高中,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如今他如愿高中,却要将她休弃,两人从此形同陌路,日后甚至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谢长安想起孟椒方才无奈苦涩的眼神,鼻子酸酸的,那么好的女子,却被他辜负了。
孟椒不知谢长安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是嗤之以鼻。
她直接去了码头。
码头是位于东水门外七里的虹桥,来往京都城的客船、粮食漕运的货船大部分都在这边停留上下。
当地人将客船叫兰舟。孟椒到了时,远远便看到虹桥四根耸立的鹤形高竿,桥身用巨大的木柱悬空架构而成,红漆涂色。
这里十分热闹,桥上是搭建临时的摊铺,卖什么的都有,来来往往都是人。桥下是穿梭的船只,过桥时,船夫便会放倒桅杆。
孟椒寻到一艘停泊在桥下码头的兰舟,岸边有登陆记册的人,她上前询问有没有去庐州的船只。
对方是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头戴黑色巾子,身穿灰色细麻夹棉长袍,他见孟椒穿着体面,便道:“这两天没有去庐州的船只,要去只能从扬州转,不过三天后会有一艘前往泗州的船,娘子可以在宿州下船。”
宿州和云阳县还是有些距离,不过到时可以转运内河船回家。
孟椒问了具体时间,心里有了数后便道谢离开。
觉得三天应该够了,她本来也没打算今日就走,她还有事没有办完。
虹桥两头都是热闹的集市,孟椒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为了安全起见,定了一间上房。
略作休顿后,她拿了三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出门了,在集上租了一辆马车,让人送她去城东三十里外的李家村。
车夫是个大姐,孟椒很少看到有赶马车的女子,所以特意挑了这人。
大姐姓祝,孟椒喊她祝娘子,听到孟椒是去寻一位旧友,又比较着急,就没多问了,只让她坐稳了,她把马赶快一些。
差不多到未时,马车到了李家村,祝娘子怕孟椒脸生被人欺负,就帮她打听乔家的住址。
被问路的老汉赶着黄牛垦地,“你们是来找乔丫头的?她家住在村子最西边,那里有条河,离河最近的就是她家了。”
祝娘子便又赶马车去了村子西。
孟椒紧张坐在马车里,她对乔姐姐的了解都是曾经闲聊时说起的只言片语,她们都是苦命人,很少说起以前的事。
她只知道乔姐姐曾经是李家村的人,父母老来得女,十分疼爱,小时候每到过节她父母会带着她去京都城买新衣服新首饰。后来嫁人了,丈夫是读书人,没过几年安稳日子丈夫就病逝了,大伯将她和孩子赶走,她便抱着年幼的儿子回了老家。
她父母已经不在了,叔叔一家见她没了婆家,便霸占了她家里房子和田地,孩子病重,她身无分文,叔叔逼迫她给城里商人做妾,她为了救孩子答应了,只是她当了妾,叔叔一家拿了钱却不给孩子看病,还一直问她要钱,她为了孩子讨好商人,学各种本事,直到后来才知道孩子早就没了。后面商人生意不好,又将她做礼物送给了别人,辗转最后进了三皇子府。
每每说起孩子,乔姐姐都泪流满面,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照顾好孩子。
算着时间,这时候的乔姐姐应该刚被赶回家没多久。
马车到了村子西屋子旁,孟椒托祝大姐去敲门,让她把乔景年和孩子带上马车。
祝大姐敲了三下,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见祝大姐相貌魁梧,面色凶悍,心生惧意,听到是找侄女的,心里松了口气,扭头就朝屋子里叫唤,“死丫头,找你的,赶快出来。”
乔景年抱着孩子匆忙从屋里出来,她看到门口的祝大姐,心里微微害怕,但还是走了过去,“请问您是?”
祝大姐扭头看了眼马车,见孟椒放下帘子,便知就是这人了。
看了她怀里的孩子一眼,故意板着脸问:“这是你的孩子?”
乔景年抱紧怀中烧迷糊的儿子,小声嗯了一声。
祝大姐直接道:“是我主子找你,你过来。”
说着往马车走去。
乔景年犹豫看向旁边的婶子,妇人直接扭过头装作没看见。
想到这几天男人说要让侄女给城里商人做妾,以为是那商人来接人了。
祝大姐已经坐在马车上了,见她没动,呵斥一声,“还不快过来。”
乔景年咬了咬唇,忐忑抱着孩子朝马车走去,刚走到马车旁,就直接被祝大姐伸手一提,连人带孩子一起拎上了马车。
她吓得“啊”了一声,然后赶紧抱紧怀里的孩子。
祝大姐一甩马鞭,马车扬长而去。
妇人惊了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哎—— ”
跟在后面追喊。
但马车太快,很快就将人甩在了后面,远远看不到人了。
出了村子口,祝大姐才放缓车速,让乔景年抱着孩子进车厢里。
乔景年吓得脸色苍白。
孟椒摘掉帷帽,掀开门帘朝乔景年笑道:“是我寻你,你进来说话。”
乔景年看见孟椒,忍不住一愣,没想到找她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小娘子说话还温温柔柔的,似乎并没有恶意。
她面露难色,但还是抱着孩子进了车厢。
孟椒对外面的祝大姐说:“直接去虹桥。”
乔景年坐到孟椒对面,低着头不说话。
孟椒怀念看着乔姐姐憔悴又熟悉的面庞,鼻子一酸。
前世她刚进三皇子府时,吃了很多暗亏,乔姐姐在暗中帮助她颇多,也一直开解着她,如果没有乔姐姐,她或许早就死了。
再次见到故人,对方却不认识她了,只有她还记着前世那些痛苦的回忆。
也好,这次乔姐姐什么都没经历过。
孟椒温柔笑着问:“孩子多大了?”
乔景年戒备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道:“两岁多了。”
孟椒看了眼孩子泛红的脸,“是生病了吗?”
乔景年红着眼睛道:“嗯。”
孟椒安慰她,“没事,等会儿就去找大夫看看。”
乔景年脸上闪过一丝希冀,她紧张道:“真的?可我没钱。”
孟椒笑笑,“没事,我有钱。”
乔景年感激看着孟椒,她咬了咬唇,“娘子,你是……”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美貌小娘子为什么帮她?她心里想过很多可能,怀疑是不是叔父说的那个商人来接她了,她还没同意做妾,但孩子……
孟椒知道她是误会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她又不想骗她,顿了顿道:“有一个人托我照顾你,我承受过她的恩情,前段时间我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没来得及找你,现在我准备离开京都城了,打听到你有困难,所以过来了。”
乔景年听了不解,她想不到是谁让这位娘子照顾自己的?她父母前几年就陆续去世了,在世时很少出村子,夫君也是日日在家苦读,如今的亲人只有叔叔一家。
她忍不住小声问:“娘子是不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