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忍不住打听,“萧大人今日也在吗?”
萧大人指谁不言而喻,婢女垂眸客气道:“大人贵人事忙,我等也见不到人,不知会不会来。”
谢长安便不说话了。
孟椒安静跟在旁边,萧家很大,从正门进去,绕过影壁,穿过外仪门后,是一段长而曲折的抄手游廊,经过几个院落后,才到了外厅。
外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男女分桌,中间用几道屏风隔开。
婢女引着孟椒来到角落里一桌,谢长安跟着一起过来了,红木双拼圆桌上铺着喜字纹锻布,中间用青花五彩莲池鸳鸯高脚盘摆放着葡萄、橘子、桃子等新鲜瓜果,还有红枣、花生、核桃、梅子干果,以及福饼、粉糕,摆得满满的。
桌前已经坐了两位女眷,两人年纪相仿,约莫三十岁左右,瘦的那个容貌清秀,穿葱绿绉纱镶花边窄袖褙子,头戴缠金梅花玉簪和珍珠耳环。另一人圆脸,身型略富态,穿紫灰绞罗牡丹缠枝纹大宽袖,头上带着六支精美的金簪,细细的,是花鸟虫鱼样式,很是别致,发髻后面插了白色象牙梳,配以闹蛾金耳环,十分富贵模样。
这两人谢长安都认识,笑着见礼,“见过两位嫂子。”
两位妇人笑呵呵打招呼,绿衣妇人道:“原来是谢探花,我就瞧着好一个俊俏的郎君。”
另一人用手捂着帕子笑,打趣道:“这位便是弟妹吧,真真是一对璧人。”
孟椒朝两人屈膝行礼,“见过两位嫂子。”
行到一半,便被紫衣妇人拉着坐下,谢长安介绍道:“这是内人椒娘,椒娘,这位是许娘子,夫君是国子监丞,这位是焦娘子,夫君是翰林院编修,他们二人与我都是今年科考的,是一甲的状元和榜眼。”
许娘子是穿绿衣的那个,焦娘子便是另一位。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和谢长安同年高中的那个榜眼后面因为三皇子的关系全族被流放了。
这事孟椒是知道的,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三皇子一派,那个榜眼妻子原本是南边商人,后面背靠三皇子成为皇商。
有一次三皇子送了她一匣子明珠,顺便跟她提起过这事。
孟椒闻言,准备起身行礼,又被焦娘子拉住了,“不必客气,咱们夫君是同僚,那咱们就姐妹相称便是了。”
许娘子催促着谢长安离开,“谢郎君快走,你在这里,我们都不好意思说悄悄话了。”
谢长安笑,行了一个大礼,“那椒娘就托两位嫂子照顾了。”
“放心,不会让她少一块肉的。”
几人笑出声。
谢长安离开,往屏风另一面的男桌走去,他也坐在一个角落处,透过屏风缝隙,恰好能够看到人。
焦娘子家里是做生意的,嘴巴利索,问了孟椒年岁家里情况后就说起今日宴席的情况,她消息也灵通,说的话也好听,“你才来,我们刚聊到这位二姑娘的夫家呢。”
孟椒点点头,“我家郎君跟萧三郎玩得好,今日能来,多亏了萧三郎送的请帖。不过对于这位二姑娘倒是不怎么了解。”
焦娘子见孟椒不似外表看着那么闷,便解惑道:“这位二姑娘容貌性情都是极好的,听说在府里也招人喜欢,这门亲事说得是平江府知州的次子,也是今年刚中的进士,才十九岁,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
说到这里,焦娘子有些羡慕,“如此英才,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她也有个女儿,今年十一岁了,日后不知能嫁什么样的人家。萧二姑娘父亲也是商人,却能高嫁给知州的儿子,还是年轻有为的进士,真是命好。
许娘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听说那知州有两个儿子,前面那个是发妻生的,现在那个妻子因为生了个儿子,由妾抬上来的,左右性子不太好。”
焦娘子听到这话,忙拍了拍她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许娘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们才松了口气,然后对孟椒和焦娘子尴尬笑了笑。
焦娘子忙转移话题,“今日也不知能不能看到萧四爷?”
孟椒:“先前来的路上我家郎君问了婢女,婢女说大人公务繁忙,她们也不知道。”
许娘子见两人为自己遮掩,心下感激,她就是嘴巴不分场合乱说话,所以夫君很少带她出门,刚才那话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肯定又要得罪人。
她跟着附和两句,“是啊,萧参政如今是红人,公务自然多。”
这话听着也不大顺耳,不像是夸,倒像是讽刺。
孟椒当作没听见,端起身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焦娘子笑呵呵道:“萧大人年轻有为,我听我家郎君说,当年萧大人原本是习武的,还拜了一位将军为师呢,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从习武变成从文了,十三岁参加科考,后面一路高中,还连中三元,不知惊呆了多少人。”
这些孟椒倒是不知道,忍不住看向焦娘子。
许娘子也不知,微微睁大眼睛,“这莫不是文曲星转世。”
焦娘子拿了一个橘子剥,“可不是,听说当初高中游街时,那些女子扔的花、荷包将他头都砸破了,好生热闹呢,不知多少名门贵女想要嫁给他。不过萧家门风好,早年给萧四爷定了一门亲事,女方家里虽然不显贵,也依旧成了亲,婚后相敬如宾,四夫人去世这么多年,萧四爷也没再续娶,当真是有情有义。”
许娘子听了感叹,“真是难得。”
孟椒听了沉默,她倒是不知道这些。
原来不是所有男人都跟谢长安一样。
想到这里,孟椒忍不住朝屏风另一边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一个穿着蓝衫的婢女走到谢长安身边悄悄说着什么,他周围几个男子尽是打趣神色看着他。
今日萧家的婢女都身着红衫,颜色深浅不一,没有蓝衫的。
孟椒意识到了什么,捏着帕子的手微紧。
她有意无意往那边瞥,谢长安不知听到了什么,脸上有些不自然,还往孟椒这边看了一眼。
孟椒收回视线,随后再去看时,发现谢长安已起身离开。
等人出了门,孟椒也起身了,旁边两位夫人疑惑看向她,孟椒笑了笑,“我去净手。”
焦娘子提醒她,“人来的差不多了,宴席应该快开始了。”
孟椒点头,往门口走去。
门口那里有好几个婢女候着,见孟椒出来,便知什么情况,其中一个贴心走过来道:“夫人随我来。”
说着便走到前面领路。
孟椒看与谢长安离去的方向一致,便跟着一起。
谢长安远远走在前面,脚步急促,穿过回廊后直接往右去了。
孟椒走到回廊尽头时,不顾前面领路的婢女,也跟着往右去了,婢女走了几步,似乎发现不对劲,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吓了一跳,忙折回去寻人。
孟椒远远坠在谢长安身后,萧府太大了,她不甚熟悉,七绕八拐的,直接到了一处竹林。
竹林茂密繁绿,谢长安今日穿得又是青古色常服,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人。
孟椒往里追了两步,就不敢再继续了,这林子有点大,她怕自己待会儿迷路。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甘心的往回走去,刚走到出口,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就听到几人说话的声音。
第3章 再遇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
彭文绍走在前面笑出了声,“茅景升应该想不到太傅这次会如此动气,直接将他的爱徒撵去了淳安县,淳安县年年洪水,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出功绩。”
边说边摇头。
旁边的萧言卿没说话。
身后的常锡麟道:“茅景升还是太着急了。”
然后担忧看向萧言卿的背影,“言卿,我听说昨日太傅招了周叙上门,周叙恐怕想要借此事压你一头。”
闻言,彭文绍冷哼,“周叙此人唯利是图、心狠手辣,也不知太傅为何看重他?”
萧言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切勿多言。”
这些话不该从他们口中说出。
目光顺着人瞥到不远处假石后藏着一抹鹅黄,眉头一压,冷声问:“什么人?”
彭文绍和常锡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孟椒吓了一跳,顿了顿后,捏紧帕子走了出来。不敢多看,低头行礼,“见过几位大人。”
若说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谁,但听到这几人直呼当朝同平章事名讳,猜到除了府里的萧四爷便没其他人了。
彭文绍见女子生的皮肤雪白,眉眼精致,上身是桃夭色石榴花纹褙子,下半身鹅黄长裙,手里挽着绿色薄纱披帛,人本就生的白皙,穿着这一身显得更加清丽独绝。
心里警惕少了几分,啧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看向萧言卿。
此处是萧言卿的书房,平常没人敢过来。
萧言卿平静问:“你是何人?”
孟椒觉得几人的目光有如实质,硬着头皮回答,“妾身翰林院编修谢长安之妻,今日是来参加萧二姑娘的出阁宴,方才看到夫君急切朝这边过来,担心出了什么事,便跟在后面了,怎想跟丢了人,在此迷路。还望大人恕罪。”
一点都没有要替谢长安遮掩的意思。
“谢长安?”
彭文绍觉得有几分耳熟。
常锡麟提醒他,“今年的探花郎。”
恰在此时,刚才领路的婢女着急寻了过来,看到萧言卿几人,脸色都吓白了,忙低头行礼,颤着声音道:“见过几位大人。”
孟椒红着脸出声解释,“刚才她领路……半路看到夫君,才担忧跟了上去。”
不太好意思当着几位大人的面说自己要解手。
彭文绍还想再问。
萧言卿让婢女送孟椒回去,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孟椒屈膝,“多谢大人。”
婢女也松了一口气,“是。”
赶紧行礼告辞,生怕晚了一步会被怪罪。
再回头看孟椒一眼,示意她快走。
孟椒低头跟上。
青石板小路狭窄,仅容得下萧言卿和彭文绍并行,孟椒与他们经过时犹豫了一瞬间,便选择从萧言卿身边草地走过。
她步子迈得很快,经过时带起小风,扬起的裙摆与男人青色衣袍相擦。
萧言卿察觉到了,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走了十几步,站在青石板路尽头的孟椒犹豫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