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贵妃一党势均力敌,姚太傅若不接受, 以周叙的性子,恐怕会再背弃一次。
比起二皇子和周叙, 徐逸更看不惯三皇子赵诚, “这趟回来, 功劳倒全是他的了。”
赵诚去了广陵,被当地官员拿着美酒美人哄了三天, 便晕头晕脑分不清方向, 四爷连傅大人的葬礼都没参加完就要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好在这趟并没有白跑, 借着三皇子的名义将转运使、提举茶盐司一等全都下了牢狱, 魏贵妃一党胃口越来越大,恐怕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之前他还以为陛下扶持的是魏贵妃一派, 如今看来,似乎是障眼法。
萧言卿摇头,“无妨,重要的是看陛下接下来的安排。”
徐逸明白,广陵贪污案办完,太多的肥差出现了空缺,最终的决策权还是在陛下手里。
陛下身子越发差了,如今为谁打算,就可见是给哪一位皇子铺路。
这次将四爷派过去处理贪污案,就是想将魏贵妃一党的矛头对准姚太傅,两党相争,渔翁得利。
只是有姚太傅一党和魏贵妃一党在,陛下真的能如愿吗?
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
马车从兴国坊萧家西边角门进去,萧言卿刚到书房,就有婢女过来传话,说老夫人找。
徐逸偷偷看了他一眼,怀疑是老夫人听说了什么。
萧言卿嗯了一声,去里间换了一身茶褐色交领杭绸直?,朝老夫人住的寿安院走去。
他到的时候,萧老夫人在隔壁小佛堂里还没出来。
也没人去知会,只一个婢女将他领进厅屋,倒上茶水就下去了。
萧言卿没喝茶,他歪在圈椅上,右手不自觉在旁边几子上轻轻叩着,这是他想事情时候的习惯。
他知道,母亲早晚都要去小佛堂里念念经,但今天太早了,往常都是入睡前才去的。
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当然,他也知自己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没知会她一声就大张旗鼓派人去庐州接人。
只是他不得不如此,官场复杂,他没有太多的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只想快点解决。
母亲重礼教门第,当初迎娶白氏也是碍于这是父亲定下的婚事,实则她并不怎么满意。之前借着举办赏花宴的名义给他相看,邀请的皆是京都城内有名望的家族。
若不先斩后奏,母亲定会阻止。
身后传来掀帘的声音,萧言卿起身,看到扶着嬷嬷出来的萧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
嬷嬷侧身避开,低下头恭敬道:“四爷。”
萧老夫人仿佛没看见,绕过人径直坐到榻上。
嬷嬷给她倒上一杯茶,萧老夫人闭上眼睛,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萧言卿笑了笑,自己坐了下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
嬷嬷见两人都不说话,无奈看了眼身边的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夫人,四爷既然过来了,就先听他怎么说,四爷刚从南边回来,公务繁忙,莫耽误了事。”
也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她,萧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看向左下首坐着的四子,淡淡道:“那就说说吧。”
他大张旗鼓派人去庐州接人这事,她还是从余老夫人口中才得知,他并没有隐瞒此事,稍微一打听便知,都好奇他看中了谁家的小娘子?听人说,他南下途中就带着一位十分美貌的女子。
萧老夫人心中惊讶,但为了护着萧家和儿子的脸面,只得违心说他心里有数,家里不做干涉。
萧言卿平静问:“母亲知道了什么?”
萧老夫人皱眉问:“你将人藏在了景明坊那处宅子里?”
萧言卿摇头,“只是让她暂住了几日。”
萧老夫人不管是不是暂住,她关心的还是那女子的身份,“她是哪家的女子?”
萧言卿回她,“母亲也认识,她叫孟椒。”
萧老夫人皱眉,孟椒,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嬷嬷,嬷嬷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然后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听完,萧老夫人瞪向儿子,她不好发火,压着脾气顿了顿道:“你若是纳妾,我不管你,若是娶她进门,我不同意。”
只是她心里也清楚,若是纳妾,他也不会如此招人眼目。
她这个儿子,心思极深,做任何事之前就在心里谋划过好几遍。
不知会家里一声便去接人,自然是知道她会在外人面前护着他。
果然,就见萧言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母亲,我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萧老夫人转着佛珠的手停住。
若是儿子以家主的身份抗衡,她就算不满也没办法。
但他说,他也有七情六欲,有私心。
萧老夫人心里一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从小亏欠颇多。慎儿从小就作为家里的继承人,背负的东西太多,她既心疼又骄傲。老三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她怕养不活,亲手照顾。唯有最小的他,被她疏忽的彻底。
老大没了后,族里闹翻了天,说他们这一脉无枝可依,选了四五个旁支孩子送过来。老二天天往她这边跑,想要她认下他,就连老爷都有些松动了。
还是老四自己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弃武从文,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但老爷偏偏力排众议。他也不辜负全家的期待,后面连中三元,比他大哥还要出息。
那几年萧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朝中结党营私,太子被废,支持太子一党的许家、刘家、萧家等一众文官世家被极尽打压,许家、刘家等没落的没落,抄家的抄家,只有萧家苦苦支撑,内忧外患。
若不是老四后面攀上姚太傅一派,萧家恐怕也要出事。
只是其中的艰辛,她自然是难以想象的。
萧老夫人缓和了脸色,但还是有些不满道:“你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那孟氏……刚和离,还是一个小官的原配,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家中又无资产,父亲只是个秀才,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可丢不起,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寒儿吧,他还未成亲。”
“寒儿的婚事我自有安排,孟氏很好,娶她儿子并不觉得委屈,还望日后她进门,母亲不要为难。”
萧老夫人气得呼吸都重了,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护着了,“你就非她不可?”
萧言卿听到这话,收起脸上的笑意,抬头看向萧老夫人,神色严肃道:“母亲,整个朝堂中,萧家比清流一派还要干净,如今局势紧张,萧家若想自保,不能太干净了。”
萧老夫人听了一愣,她不懂朝堂局势,但她听懂了儿子口中的意思。
就她所熟悉的余家,余家大爷撑不起门户,小辈更是没一个有出息,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不说余家,就拿国公府彭家来说,后院也是一团糟,父子俩个都是风流人物,经常因为女人闹出事。
不像萧家,萧家曾经是清流中的砥柱,因站错了队遭受打压,但家风不改,每一辈都有出色的弟子,哪怕是混不吝的老六,那也只是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没在外面闯过祸事。
确实太干净了,太干净了就容易招人恨。
比如老四这次的南下,哪怕她一个后院妇人,也知道陛下没安好心,好在平安回来了。
不过她也清楚,儿子这么说,也是为了劝服她。想要让萧家“不干净”,多的是办法。
何苦让他委屈。
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松动,若是涉及朝堂,她自然不好插手,问了一句,“你将作何打算?”
萧言卿便知母亲是同意了,低头道:“到了京都后,安排他们住在景明坊那边,她也从那里出嫁,到时还请母亲多操心,媒人就让彭夫人出面。”
萧老夫人见他连媒人都选好了,心里又是一气,“你倒是上心,恐怕连日子都选好了吧。”
萧言卿笑了,“知子莫若母,儿子看五月二十八这个日子就很不错。”
五月二十八,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了。
萧老夫人无语,怀疑今日就算自己不找他,他也是要过来的。
气完又觉得有些好笑,“你就这么喜欢?”
这个儿子平时心思难猜,很少这么紧张一个人。
萧言卿笑着回了一句,“母亲不是也夸她懂事贤惠吗?如今正好做了你的儿媳妇。”
萧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能一样?
气得抬手点了萧言卿好几下,“莫在这里气我了,快走。”
“儿子告辞。”
等人走了,萧老夫人忍不住问旁边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被他骗了?”
嬷嬷赶紧伸手给萧老夫人顺气,笑着说:“怎么会?四爷也是孝顺您。”
萧老夫人白她一眼,“你也气我。”
嬷嬷笑容加深,哄着她,“夫人,四爷是个有本事的,如今他也不需要靠姻亲关系才能在朝堂立足,对他来说,娶个高门贵女反倒容易给自己添麻烦,如今朝堂局势混乱,萧家自保都不容易,万一亲家出了事,他帮还是不帮?”
萧老夫人闻言不做声。
嬷嬷知道她是听进去了,便又继续道:“那孟娘子夫人也是见过的,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举止得体,品行上佳,眼神清澈,一看就是个善良通透的好娘子。”
“要我说,四爷也不小了,这么多年撑起家里家外不容易,如今遇到一个喜欢的,也没什么好阻拦,别人笑话就笑话,咱们又听不见,难不成还有人敢当咱们面说?只要四爷觉得好,日子过得开心,那就值得。再说,太宗的宠妃玉太妃不也是二嫁女嘛,有什么好说的?”
萧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在理,老四这些年确实不容易,说起来那孟氏,性子倒是极好的,就是出身差了些。”
她想了想,扭过头对嬷嬷道:“明日将我私库的单子拿出来,咱们私底下多补贴一些,不能一件像样的陪嫁都没有。”
嬷嬷听了笑,“老夫人就是心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男方给女方补贴嫁妆的。”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孩子也可怜,就当弥补老四吧。”
嬷嬷心想,老夫人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瞧四爷这架势,对孟娘子是相当的上心,给孟娘子增脸,比直接补贴四爷管用多了。
不过她没说的是,以四爷的性子恐怕早就做好打算了。
——
孟椒将人迎进了门,郭氏得知来意后,进屋抓了一把糖给院子里的几个小女孩,让她们去学堂将陈平苏琴和陈书都叫回来,说家里来了很多人。
小女孩们乖乖点头,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陈家太小了,人多坐不下,只有陈霜带着丫鬟进了屋,其他人都留在院子和巷子里。
陈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笑着说:“我也姓陈,倒是有缘。”
郭氏也笑,“说不定百年前也是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