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椒才想起来,四爷原配好像就是姓白。
她点点头,起身道:“稍等片刻,我先换身衣服。”
去了里间,折枝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藕荷色缠枝牡丹芙蓉纹广锦褙子给孟椒换上,陈霜摘了她手中的玉镯子,换上一只累丝雕花金镯子。
白老夫人过来,可能会带着小辈,金镯子赏赐给小辈是最合适的。那玉镯子是羊脂玉,是四爷特意送给娘子的,陈霜可不舍得。
她小声提醒道:“白氏出自东平郡白家,以前也算是当地的富户,家里出过两位进士,白老爷曾靠着姻亲的关系来京都城求学,与咱家的老爷成了同窗,关系甚好。后来白老爷病死在外放任上,那会儿白氏也才五六岁,咱们老爷瞧着孤儿寡母的可怜,就将她与咱家的四爷定了亲。”
其实老爷一开始想定的是三爷,但老夫人不同意,觉得白氏家世太低了,所以才落到了四爷头上。
有一次白氏跟四爷争执,还在杨嬷嬷怀里哭,说当初为什么嫁的不是三爷?觉得老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四爷的缘故。
当时她就在外面,看到四爷身影从帘子后闪过,应该是听见了。
“那白家老夫人后来改嫁他人,只不过没过几年,那男人也死了,那男人亲戚都说是母女俩克死了人,白老夫人气得带着白氏和一笔丰厚的财产回到了白家,从白家旁支里认养了两个男娃。”
可能从小经历的多,白氏性子有些孤僻、多疑,也十分依赖自己的母亲。
“那白老夫人性子要强,等会儿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娘子切莫与她置气,咱们现在身子金贵,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
她也是为了孟椒好,那毕竟是五郎的外祖母,若是怄了气,五郎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毕竟白老夫人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当初白氏生五郎时,白老夫人来过一次,仗着白老爷与咱家老爷同窗情谊,愣是将大夫人和三夫人一顿好骂,甚至话里话外将咱家老夫人都挤兑了一遍,说老夫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嘴皮子之利索,无人能敌。”
孟椒惊讶,竟然连范氏和王氏都给骂了,“好。”
心想再难缠,能有田氏难缠?当初可是跟全村的人都吵过架。
这也是为何她当初嫁进谢家时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因为没人借给他们家,还是她嫁过去后情况才有所转变。
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遇事不慌。
第47章 见面
到了正院堂屋的时候, 孟椒就看到萧老夫人左下首坐着一个穿绛红织彩缠枝牡丹纹漳缎的老妇人,约莫五十多岁,头戴盘金绣花鸟纹眉额、累丝点翠镶宝金头饰发簪, 面容圆润白皙, 眼角嘴角皱纹明显, 就是生了一双利眼,打量人的时候, 让人颇感不适。
她身后站着两位年轻的女孩, 一大一小, 大的约莫十六七岁,穿一件粉金二色百蝶穿花缎褙子和青缎百褶裙, 戴一顶珠冠, 面容清丽秀气。小的那个十二三岁,穿金彩绣石青妆缎褙子和月白暗纹锦裙,容貌略普通一些,看到进屋的孟椒, 一眼不错盯着人看,目光有些放肆。
坐在上首的萧老夫人瞥见了, 心里不喜。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 笑容满面朝孟椒招手, “过来,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认识。”
表现得十分亲热, 话语间带了几分对另外三人的不熟和轻视。
孟椒不好拒绝, 笑着朝罗汉床上的萧老夫人走过去, 一走近, 便被萧老夫人拉住手坐在旁边,萧老夫人笑呵呵对下首的人道:“这便是我那老四新媳妇, 性子极为温顺,椒娘,这位是你白姐姐的母亲,五郎的外祖母,你唤她姨母便是。”
孟椒听了起身,正要行礼,白老夫人就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不敢,我娘家没有姊妹,哪里敢担这一声姨母?”
说这话的时候,她上下打量着孟椒,“四爷这个新媳妇长得漂亮,看着也不像是我们家人。”
孟椒笑笑,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依旧行了礼,“见过白老夫人。”
说完重新坐回了萧老夫人身边。
杨嬷嬷端了一杯热茶放到孟椒旁边,孟椒没喝,拿起旁边青花瓷小碟里的蜜枣尝了一个。
萧老夫人脸上笑容淡了几分。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将另一盘栗子糕也往她手边挪近了些,继续笑道:“椒娘不仅漂亮,性子也好,老四十分喜欢,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这次随陛下去秋猎,走之前还特意到我这儿来,让我有事多照拂照拂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当闺女养呢。”
说着就自己笑了起来。
果然,这话一落,下首的白老夫人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若是嘴上说说,她或许没那么生气,但看两人举止间的亲密,可见关系确实好。
孟椒有些头疼,萧老夫人叫她过来,明显是为了跟人置气的。
不过,她并不知道,四爷走之前还跟萧老夫人说了这些,那天他走的很早,她甚至都没醒。
怕气氛尴尬,她笑着补充了一句,“四爷对谁都这样。”
白老夫人并不领情,突然问了一句,“听说新夫人和离没多久就嫁给了四爷?”
她抚摸了一下手上的金镶玉戒指,淡淡道:“这话本不应该是我说的,毕竟我女儿早就没了,四爷娶谁都是应该的,只是可怜五郎那个孩子,再过几年也要考虑婚事,就怕到时候……”
萧老夫人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点,什么都摆在台面上说,让人下不来脸。皱眉道:“怕到时候什么?椒娘的好名声整个京都城都知道。”
她把孟椒叫过来确实存着气一气白家这婆子的意思,但并不是让孟椒跟着过来受气的,要是老四回来知道这个,恐怕心里对她不满。
她也不想让四房因这事生了龃龉,五郎跟孟椒相处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觉得老四这个新媳妇没娶错,比起家世,贤惠才是最重要的。
白老夫人只是笑笑不说话。
萧老夫人看着更气了。
外面走进来一个婢女,行礼过后禀报,“三夫人说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
萧老夫人摆摆手,“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然后意味深长说了一句,“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老大媳妇不舒服,老三媳妇也不舒服,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白老夫人知道是在指自己,不冷不淡回了一句,“萧家待客之道素来让人无话说。”
萧老夫人笑了,“那也要看待的是什么客?”
不等白老夫人回嘴,“行了,你大老远跑过来一趟不容易,先下去休息吧,我已经叫人去送信给五郎了,晚上应该就能回来。”
说完一脸疲倦的揉揉额头,不想再聊的样子。
杨嬷嬷带着白老夫人和两位姑娘离开,人走后,萧老夫人似乎松了口气,然后拉着孟椒的手无奈道:“刚才的话你听了别生气,那人说话向来夹针带刺的,像是谁都欠了她一样,若不是看在五郎的面子上,我都不想让她进门。”
这次带了两个女孩过来,又不知是做什么幺蛾子。
她别的不怕,就怕这种不讲理的人。当初因为白氏,她跟老四关系就不怎么好。
每每想起这个,她就恨老爷定的这门亲。
孟椒点头,笑着宽慰道:“没生气,姐姐命薄,我如今享了福,她心里委屈我能理解。”
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娘没看错你。”
待杨嬷嬷回来,孟椒就告辞了。人走后,萧老夫人才真正舒了一口气,“幸好是椒娘,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心生怨恨了。”
杨嬷嬷给她揉一揉胀痛的额角,每次白老夫人过来,老夫人都会头疼,她附和一句,“四夫人是个心善的,五郎有这样的母亲也算是福气。”
萧老夫人直起身子,将旁边的印金牡丹福字纹腰枕拿到身后靠着,有些不满道:“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过来了?”
当初白氏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指手画脚的,劝过白氏几回,白氏还以为离间她们母女俩个。
杨嬷嬷顿了顿道:“我瞧着可能是为了四爷和五郎。”
不然怎么会带两个女孩过来?想到这里忍不住去,“可要去给四爷送个信?”
萧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后点头,“还是通知一声,那婆子是个没脸没皮的,就怕去找老四媳妇麻烦。”
若是三房她就直接插手了,四房的事有些她不好管。
杨嬷嬷也头疼,萧家是体面人家,凡事不喜欢做绝,那白老夫人可能就仗着这点,每次来都甩脸色摆架子,实在是让人恼火。
萧老夫人道:“明日她若来这里,就说我身子不适。”
杨嬷嬷应是。
孟椒回到西跨院,去外面打听消息的夏月也很快回来了,进屋禀报道:“杨嬷嬷原本将人安排在清枫院的,那白家老夫人非要去住畅心院,说……”
看了一眼孟椒,小声道:“说那是她女儿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也只有她记着了。杨嬷嬷就将人安排住了畅心院。”
畅心园离这里不远,白氏死后,萧府便将畅心院给封起来了。后面四爷要与孟椒成亲,范氏重新选了一处院子,同时与隔壁院子打通,做了改动和修建。
孟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娘已经去叫五郎回来了,这几日咱们避一避。”
陈霜对孟椒道:“我派人送了几床新被褥过去,还添置了一些其他东西,咱们挑不出错。”
孟椒嗯了一声。
用晚膳的时候,五郎匆匆从外面进来请安。
他穿着一身雪青色八宝纹直缀,衣摆有些褶皱,发髻也有些凌乱,面容苍白,最近早晚天气冷,他应该是赶路太急了,也没穿一件外衫。
他进来给孟椒行了礼,“母亲。”
孟椒忙让他坐下,“可用了膳?若是没用,就在这吃点。”
五郎摇头,“我不饿,等会儿去书房用点就行了。”
说完面露犹豫之色,不知怎么开口。他刚从正院过来,杨嬷嬷说祖母身子不适,让他直接去见外祖母。
他想了想,还是先来看看孟氏,听杨嬷嬷的意思,下午白老夫人似乎对孟氏说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心里有些恼。他其实都知道,外祖母之所以敢这般猖狂,就是觉得萧家是父亲做主,而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以后萧家会是他的。
以前他会觉得母亲可怜,外祖母只能用这种手段来为母亲撑腰,如今再看,其实外祖母根本没把母亲和自己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有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
“母亲,外祖母她……”
孟椒看他一脸歉疚,温和笑着道:“你可去看她们了?”
五郎再次摇头,“准备等会儿就去的。”
他视线落在桌上的白粥和两道小菜,心想父亲不在,母亲吃的好少。
孟椒听了有些心软,没想到他会先过来见自己,安慰他,“没事,不过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我没放在心上,我既然嫁给了你父亲,就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父亲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他很在乎你。”
五郎鼻子有些酸酸的,他点点头,“谢母亲,我知道的。”
陈霜送五郎出去,到门口时,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五郎,白老夫人过来时带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四爷如今不在府中,若是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可别应。”
五郎不傻,听到这话脸色有些难看,哪怕猜到外祖母过来可能是因为自己送走了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但还是抱了一丝期望,想着是不是来看自己的。
陈霜叹了口气,“也希望是我想错了,这个我没跟娘子说,五郎还是心里有个准备比较好。”
不过以她对白家人的了解,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想着五郎年纪小,怕被人几句话糊弄了。
五郎点头,“多谢嬷嬷。”
出了西跨院后,他吐了一口气,然后往畅心院走去。畅心院是母亲住的地方,小时候他经常过来,每次看到大郎二郎,他都很羡慕他们有母亲照顾呵护。有次从学堂回来途中马车坏了,到家已经天黑,大伯母和三伯母都在前院等着,就他没有。
后来大了,他就很少来后院了,不过每次来,畅心院都被人打理的很干净。
可能是大伯母知道他经常过来,让人每日来打扫。
其实萧府的长辈,对他都挺好的。
他走到门口,一向冷清的屋里传来说话声,守在门口的婢女看到他过来,行礼道:“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