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蔺作为上一届的文状元,又任礼部侍郎,被帝王钦点做今年的主考官。
会试分三场进行,历时九天,每三天一场。考试的贡院离公子府较远,所以慕蔺一直没有回公子府。
陆婉儿到丞相府陪老夫人散步,老太太慈爱地握着她的手,“我看蔺儿也在贡院待了很久了,那里面条件不如府里,况且这新婚燕尔,蔺儿一个人无人在左右闲聊应是无趣得很。”
这话里的意思陆婉儿怎会听不懂,老人家的心意她不想辜负,便道:“婉儿正想着今日去贡院看看二哥呢,顺便带些吃食过去,想来那里的东西二哥应当吃不惯。”
于是傍晚时分,陆婉儿拎着食盒出现在了贡院。
此时号舍里的考生正在休息,慕蔺也回到了暂居的住所,听闻下人说夫人来探望,他有片刻的失神。
听见外面有人已经引着陆婉儿来到门外,“二夫人,到了,二公子便在屋内。”
他透过木门,看见她的身影印在上面,赏了下人些碎银,轻声道谢。
而后木门被敲响,她道:“二哥,你在里面吗?”
连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想解了衣带躺下休息,听见她的声音便只好重新系好腰带,上前去开门。
门上的剪影变成真实,她踏进来,笑容温婉。
“他们说你没用晚饭就回来了,看来我来得很巧。”
打开食盒,她把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摆出来。
几样简单但精美的小菜,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人在累的时候本来是会什么也不想吃,但他竟突然有了食欲,在桌前坐下来。
陆婉儿坐在对面,手肘搭在桌边,恬静地望着他。
反倒让他不自在起来,把菜夹到碗里,却没有下嘴。
她问道:“怎么了?我做的不好吃吗?”
他不答反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陆婉儿笑:“以前不敢看,现在敢了,想多看看。”
她本不惧怕他,只是以前为了在他面前演戏,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直视他,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就算很多东西没有摆在明面上,但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慕蔺不自然地挪开视线,继续吃饭。
“好吃。”
陆婉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于是轻笑道:“那我这段时间都来给你送吃的。”
慕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句,眼里却慢慢溢出些别样的情愫来。
用完饭后,陆婉儿收拾好食盒,准备回公子府。
慕蔺看着她的身影,身体比理智先行一步,在她转身之际拉住她的手腕。
她回过头来:“怎么了二哥?”
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慕蔺喉咙滚了滚,张了张口,不知自已要说什么。
“你……”
他也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他的身体、大脑,还有他的心,都脱离了他的控制。
有人往他心里埋了一颗炸药,他想要挖出来,却只能眼看着它爆炸。
轰——
突然而来的闪电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将她照亮一瞬,又把她归于人间。
大雨应声而落,敲打窗棂。
他启唇,竟该死的庆幸老天给他台阶。
“……下雨了,你先留下吧。”
雨确实很大,陆婉儿坐在凳子上,听着外面的雨声,静静等雨停。
慕蔺坐在榻边,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又走回去坐下。
哗啦啦的雨声衬得室内更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已不算平稳的呼吸声。
陆婉儿突然转身看向他,“二哥,你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我再坐会儿等雨小了就走。”
慕蔺合衣躺下来,半阖眼眸假寐,却给了自已偷看的可耻行为做掩饰。
她侧身坐在外间,只留给他一个侧脸,眼睛偶尔眨啊眨,睫毛扑闪,像偶然停驻此间的蝴蝶,扇动羽翼,随时准备飞走。
她敢大胆看他了,却轮到他变成那个胆怯者,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扶额,发出一声轻叹。
蝴蝶突然看过来,他赶紧闭上了眼。
动作慌乱得像心虚。
“二哥?”
蝴蝶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梦中呓语,只给最亲近的人听。
他该装作已经睡着,等她再唤一声,才佯装被唤醒,然后随口问一句是不是要走了。
可她已经轻轻拉开门出去,又轻轻地关上。
没有道别,没有相送,他竟突然恨自已的贪心。
接下来的几日,陆婉儿都如约来到贡院,给他送晚饭,然后再离开。
这天,吃完饭,慕蔺拿走陆婉儿手里的食盒,大步往外走。
陆婉儿不解,跟上去,“二哥,你要去哪?”
慕蔺用余光瞥她一眼,看她因小跑追出来而凌乱的发丝,贴在额角,她抬手理了理,眼神询问。
“今日第二场考试结束,可以暂且休息,回府。”
“今日要回府?”
陆婉儿道:“你昨日应当跟我说一声,我就可以做些更好的菜在府里等你回来。”
两人一齐走出贡院,惹来不少目光,众人纷纷喊“见过公子和夫人”、“祝公子夫人新婚快乐”。
陆婉儿很不好意思,而慕蔺竟一个个轻轻点头,回应多谢。
上了马车,陆婉儿坐在他对面,脸颊还有些浮红。
他抿了抿唇,压制嘴角。
“你以前在国师府也会做菜给他吃吗?”
“二哥,你忙完了记得把东西给我。”
两人同时出声,两人都望向对方,眼神一怔。
慕蔺很快追问:“什么东西?”
陆婉儿回过神,看了他两眼。
“我那日给你写的诗,你没有看吗?”
第207章 君当欢颜
储玉居。
慕蔺拉开抽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里面已经塞了满满的信纸。
它们堆叠整齐,安放在里面,最新的一张,在最外面,抽出来,上面还有被揉捏出来的褶皱。
那日他攥着这张纸回来,却迟迟没有打开,捏着它看了又看,一想到里面字迹清秀的写着一句令人面红耳赤的闺中情话,他就忍不住呼吸短促起来。
以前收到的时候,虽不免有所波动,可他仍可以平静地打开看完,然后再平静地收起来。
可这次却有所不同,这是她卸下伪装,在没有任何表演的情况下写给他的。
他竟有些慌乱,去想她一次次地说过心悦自已,是否是真心实意,在找到自已想要的真相之后,仍愿意将心迹表明。
所以他竟不敢看,这种复杂的情绪实在难言,逃避却又期冀,握紧在手心,揉出杂乱的痕迹,又赶紧松手,将它抚平。
最后只得把它和之前的信纸一起,放进抽屉里,才堪堪平静。
而今日,她说,她在诗里问他要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与她的计划有关吗?
原来,不是表明真心吗。
慕蔺抬手揉了揉眉心,赶去连日的疲惫。
算了,偌大一个公子府,还有十四阁做靠山,她要什么,是他给不了的。
缓缓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也一点点展露眼前。
【春山如旧,草色如烟,一纸休书,君当欢颜。】
……
泱肆晚上带着无妄到寻春院,刚踏进去,就被枫红叫住了。
“殿下,主子有请。”
泱肆跟着她来到后院,推开厢房的门,慕蔺已经等在里面。
这次,他不再坐在帷幔背后,而是坐在桌前。
斟满杯中茶,他淡声道:“见过殿下。”
真真是自已的主场,倒也不站起来同她行礼了。
泱肆倒是不在意这些小节,走过去坐下。
“阁主找我,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慕蔺默了默,道:“殿下的侍卫,如我所猜,来自宫中。”
“你确定无误?”
他早已同她做过预设,阿烈的身世被抹得太过干净,要么不属于大北,要么来自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