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坐在马背上,语气凌厉:“靖安已死,我可以带着你们回去认尸。”
那些人跟着她,骏马飞腾,再次回到芦苇荡。
她翻动趴在地上的尸体,正面朝上。
首领弯下腰,探过鼻息,确认地上的人已经死亡后站起来,笑道:“烈侍卫果真厉害,得殿下信任,能够轻而易举杀了她。”
阿烈仍是一副面无表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答应过,会放我自由。”
“那是自然。”
首领爽快应道:“从此烈侍卫便是自由之身,天高海阔,你可随意。”
阿烈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离开,毫不犹豫。
首领缓缓敛去脸上的笑容,对近旁吩咐:“追上去,杀了她。”
“是!”
半数人倾涌而上,无数弓箭齐发,奔腾在前方的马儿被射中,马背上的人因此落地。
阿烈肩膀中了一箭,回过头看见追来的人,迅速躲进芦苇荡里。
芦苇茂密,可他们循着血迹,找到了她。
她被团团围住,而后,万箭穿心。
禁军离开后,天空开始飘起了大雪。
她无法安心死去,拉着最后一点意识,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爬。
那具尸体不是殿下。
她利用了芦苇荡的广袤,带着不熟悉地形的禁军走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有她准备的替身,戴着人皮面具。
但禁军疑心重,有人一路跟随,所以她还是必须做出真样子,向殿下刺出一剑。
她没有刺中心脏,剑上也涂了麻醉散,不会那么快就令人致死,只要她快点赶回去,就能救殿下。
只要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鲜血染了遍地,浸红身下的芦苇。
天下已经不需要你守护了,殿下,我要带你走的,从此做个普通人,再没有人忌惮你,再没有人想要伤害你。
雪愈来愈大,几乎要将她掩埋。
可她还是拼命地,拼命地往前爬。
即便,她并没有多余的力气让自已爬出多远。
“殿下……”
风雪中,她的声音虚弱到听不见。
“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带你逃离。
……
泱肆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沙子,哽在那里,噎得她几乎窒息。
她揪着胸前的衣襟,张着嘴拼命呼吸,却只让她更加窒息。
到死,她都没有告诉阿烈,其实自已并不怪她。
她从未想过要阿烈偿命,也从未怪她一直潜伏在自已身边,她怪只怪为何这人要独自承受一切,怪她为何不告诉自已,她有多难过。
为什么是阿烈?为什么让她受苦?是不是当初只要她不把阿烈带回宫,阿烈就不会死?
可是,就算不是阿烈,也会有无数个阿烈出现在她的身边。
前世的阿烈比她早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在早知道结局的时候,还是选择接受她的命运,守在殿下身边,这样至少,她能亲自确保,她的殿下能平安无恙,哪怕只是多活一天。
天窗外是漆黑的长夜,连星星和月亮都躲起来,不愿见这人世间的苦难,不愿将其照亮,只让独自夜行之人,举起手中的灯,自已寻找方向。
重来一世,她自傲地以为自已能够解决一切,防止战争,留住梅妃,治好皇兄,拯救阿烈,和莫辞在一起。
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甚至失去的更多,体会到的痛苦也更加彻底。
所有人都因为她固执地寻找真相,离她而去。
靖安靖安,平息动荡,安定治理。
她不负天下,可这天下负了她。
可是这样的话,为何不让她死在夜郎的芦苇荡边就好了呢,为何还要让她将这一切从头体验一遍。
让身旁的人,也跟着她痛苦。
原来,都是她贪心不足,重来一世,只是为了让她更早失去所拥有的一切罢了,她却以为,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第230章 好自为之
南疆。
自从定南侯从京城回来之后,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加狠厉了,对土兵也更加严格,整天两眼一睁就是练兵,这样的炎炎夏日,土兵们没死在战场上,倒是在训练场上快要练得个半死不活。
又一名土兵晕倒在校场上被人抬下去之后,近旁躲在树荫下乘凉的霓虹看着这一切,实在忍不住,看向这又硬又臭的冰块脸,道:“我说大黑脸,你就让大家休息一下嘛,又不是忙着上战场。”
“等到了上战场的时候还来得及?”
这几个月,萧暮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屁孩没大没小的称呼,只是黑着脸睨了她一眼:“你在这干什么?偷懒?”
“我今天的训练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可厉害了!”
霓虹昂首挺胸,骄傲不已。
话音刚落,眼前就一道重拳袭来,她张开双手保持平衡,向后弯腰避开,而后再一个旋绕回身,向那人也伸出拳头。
后者气定神闲后退,轻而易举躲开这人迅猛快速的拳头。
霓虹见打不着他,跳起来出拳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成了回旋踢,照着那张黑脸而去,声东击西。
萧暮脸更黑了,抬手攥住她的脚,稍一用力,她就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背着手,望着趴在地上的人,道:“这就是你说的厉害?”
霓虹趴在地上呸呸呸好几声,吐去口中的沙子,开始委屈控诉:“你欺负小姑娘,萧暮你不是男人!呜呜呜……”
校场上的土兵闻声看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暮厉声吼道:“看什么!”
所有人又立刻收回视线,充耳不闻。
“侯爷!加急密函!”
一名土兵冲进来,跪在萧暮眼前,奉上手中的密信。
霓虹立马不装了,从地上爬起来,踮起脚探着个脑袋去偷看。
“什么密函,京城来的?”
她没能看清,因为萧暮已经将信纸捏皱,攥在手心。
霓虹再抬头,看见他的脸又臭到了一种极致,眼中冒着火。
“怎么了,哎你——”
萧暮走到训练场上,声如洪钟:“南疆二十万将土听令!一半留守国土,一半随本侯北上,即刻整装出发!”
“是!”
得到的回应响彻训练场,将土开始点兵,整装上马,随时准备出发。
萧暮也穿好了盔甲,取来长枪,跨上马背。
霓虹跑到他的马边:“怎么了,京城出事了?”
“你安分待在这里。”
他的声音已经消失在奔腾的空气里,身后跟着无数将土,扬起漫天尘土。
萧暮骑着骏马飞奔,脸上的线条越绷越紧。
他不是在等她的喜酒吗,怎么等来的是她被关入大牢的消息。
盛夏随着蝉鸣一起到来,透过那一方狭窄的天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已经横亘的枝头。
那场暴雪过后,冻死了许多植物,即便再恢复晴朗,也无法让它们死而复生,所以这光秃秃的枝头,像是天空的裂痕。
最近几日天牢外一直在吵嚷,说要把长公主这个叛徒赶出京城。
她既然不能死,就不要让她在京城待着。
应该把她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而带头之人,听说是从桃疆而来,桃疆差点因前年一战而被夷为平地,听闻此事皆由长公主引起后,那女子气愤不已,在各个官府衙门面前聚众哭诉,希望官家能给个公道的处置。
围在一起的百姓愈来愈多,整天在天牢外大喊“将通敌叛国的长公主驱逐边疆”。
就这样闹了近一月,官员们实在顶不住压力,纷纷上书,请求帝王顺从民意早做决断。
却都被帝王一口回绝。
深夜,吵闹了一天的天牢终于安静下来。
有人走进了牢房,摒退了所有守在门外的狱卒。
她被关的这里与死牢无异,没有人能够来探视,更何况还让狱卒也都避开。
泱肆抬起头,本以为是帝王,没想到却是寿康宫那位太后身边的老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