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实在忍不了笑得肚子疼似的,抱着手炉蹲在了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江衎辞被她笑得有些无措,低下头去看着她的头顶,“有这么好笑?”
地上的人没有吭声,也止住了笑声。
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她的肩头在发颤。
他赶紧蹲下身去,“怎么了?”
她还是没有回应,反而把脸埋得更深。
江衎辞去拉她的胳膊,拉不动,稍微用了力,才拉开。
小姑娘眼角湿润,眼眶红红。
“好好的怎么哭了?”
江衎辞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泱肆丢下手炉,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十分委屈。
江衎辞没料到她会如此,一下没稳住坐在地上。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半晌,只说出三个字:“别哭了……”
泱肆只将他搂得更紧,汹涌的泪水打湿他的衣领,滴在他的脖颈,滚烫不已。
她心里很难过,也很心疼。
前世那十多年的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她死了之后,他一个人又是怎么过的?
如果她没有重来,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弥补他呢?如果她在夜郎死了就是最终的结局呢?
而如果她并没有爱上他呢?即使重来,他照样不愿意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那么他是不是注定,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黑暗与寒冷中,永久孤寂。
第75章 一心向死之人
南疆没有京上冷,气候干燥,并没有下雪。
阿烈叩响药王谷前小院子的木门,前来开门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十二岁左右的药童。
男药童上下打量了门外的人一眼,又望了一眼来人身后的树林,才侧过身道:“里面请。”
院子里的石桌前,女药童倒了杯热茶。
阿烈并没有坐下,只道:“请问药王可在?”
“药王每年冬季都不在谷内。”
男药童犹豫了一下,又道:“……公子想要取得什么药材,或是有什么病症要解,询问我们也是一样的。”
阿烈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出来,递给他。
男药童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道:“前面这些药材倒是都有,只是……这最后一味雪灵芝,抱歉,公子,药王谷也暂缺。”
阿烈皱了下眉头,“药王谷不是什么药都有吗?”
“雪灵芝乃珍稀药材,包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男药童摇了摇头,“每年上药王谷求取雪灵芝之人数不胜数,只是它生长在北方极寒之地,而且极难寻得,更何况药王谷是在南疆,更不可能有了。”
阿烈立在原地,思索了须臾,又解下腰间的钱袋,递过去道:“那就麻烦先把其他药给我吧。”
男药童望着药方笑了笑:“其他药材随处可见,不止药王谷有,我看公子千里迢迢而来,大可不必再带着些负担回去。”
他原以为上面的药材不过是问路石,目的只是为了最后的雪灵芝。
阿烈没有收回钱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你只管拿便是。”
男药童无奈,只好答应:“公子先在此喝杯热茶歇歇脚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男药童拿着药方子走了,阿烈把钱袋放在石桌上,抱着双臂,目视前方。
女药童站在阿烈身侧,抬起头来,嗓音稚嫩,懵懂问道:“你是奉人之命来的吗?”
对方并没有回应她,而是站着一动不动,保持着自已多年来身为侍卫的素养。
没有得到回复,女药童又围着阿烈转了一圈,上下观察,最后停在阿烈跟前,很笃定道:“你是一个很爱为难自已的人。”
阿烈还是没动,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女药童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用最稚嫩的声音说着最老成的话:“你把自已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活得不累吗?你效忠之人知晓吗?”
不知道是哪一句终于引得沉默的人垂眼看过来,眼里的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女药童却是丝毫不惧一般,“被我说中了?”
话音刚落,阿烈俯下身,一把擒住她细嫩的脖子,轻而易举将她提起来。
慢慢收紧手掌,声音冷漠:“你话太多了。”
“你是北方人吧?其实你明知药王谷不可能有雪灵芝的,但你还是来了,说明你的主子对你而言很重要……”
不去极寒之地寻,反而南辕北辙跑到这里来。
女药童强忍着痛,顽强道:“可是你的身后明显跟了尾巴,看来你的主子并不是很信任你。”
这话明显让阿烈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即手上的力道更紧了。
“你的眼神……分明、分明是一个一心向死之人才有的……可是你、你心里却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从小便在药王谷长大,学到的不止是医术和药草,见识过各路来的人,还学会了识人。
女药童被掐得小脸通红,挣扎着道:“我这里有、有一样东西,能……破解你的困局……”
此话一出,面前的人果然松开了手,她摔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不停。
阿烈居高临下睨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过了一会儿,女药童缓过来后,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方木盒子,站起身来,向阿烈招了招手,道:“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另一旁,趴在墙头的凛寒与他们本就有一段距离,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现在阿烈俯下身,那女药童直接凑在他耳边,他就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明卧凛寒表示惆怅,这不就是明摆着不让他听嘛!
嗐,做属下真难,替公主殿下做事更难。
男药童取了药回来,放在石桌上。
“我看你这是治痨病的药方,便按一次的用量给你抓了一副,要不了几个钱,你的钱袋就收回去吧。”
阿烈只提着那包药,并没有拿钱袋,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多谢。”
男药童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真是个固执之人。”
他收回视线,见自家妹妹正打开那钱袋,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一个一个数。
在她对面坐下来,他道:“你啊,是不是又耍什么小心思了?”
女药童顿了一下,继续数着,“没有啊。”
“没有?”
男药童歪脸,“你那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是你自已挠的。”
女药童装傻:“你怎么知道?”
男药童神色一正,“你到底做什么了?人家为何对你动手?”
“哎呀~”
女药童玩起了撒泼,“阿兄~你看那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惹毛了,我又不是有意的……”
男药童一下便心软了,只是仍是严肃道:“你同人家说什么?做什么是别人的选择,你我无权干涉。”
“好啦我知道啦!”
终于数清了那银子,女药童把它们重新装起来,“阿兄我们有钱了,明日去集市上买好吃的吧!”
第76章 可她没有选择过他
按照大北的习俗,圣祈前三日举国斋戒,民间工商农活动照常,但皇宫中各宫之主应当在自已的宫殿静心养性,尽量不外出。
泱肆没有待在未央宫,而是去了坤宁宫。
从前先皇后在时,长公主就生活在坤宁宫,三日斋戒总有母后陪着,后来徐氏离世,她搬出坤宁宫,但是每年斋戒还是会回到坤宁宫,在那里生活三日。
斋戒的意义就是要在这三日整洁心性,沉心静气,诚心于自已心中所仰。
母后就是泱肆的信仰,她也权当用这三日来好好陪伴母后。
落染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在坤宁宫备上殿下这三日所需的起居用品,以及换洗的衣物。
殿下的吩咐,这三日除了用膳,不能有任何人进去打扰。
坤宁宫内,用完早膳,泱肆卸下所有的伪装和一身的礼仪拘束,随意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望着上方徐氏的灵位。
“母后,泱泱好久没来看望您了。”
对于这一世的魏泱肆而言,其实没过去多久,可是对于重来一世的她而言,已经好多年了。
前世忙于四处征战,回京也待不了几日,她大概已经四五年没有踏进过坤宁宫了。
“从今以后,我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看望您的。”
泱肆把脑袋枕在自已的膝头,偏着脑袋,眼光有些黯,“泱泱没用,这么多年过去,您的模样在泱泱的脑海里愈来愈不清晰了,是不是,您离我愈来愈远了?”
母后离世时,她不过才七岁,随着年岁的增长,真的愈发记不清母后慈爱的脸和温暖的笑。
“母后,您如果在的话,看到我如此对付那林淑妃和小皇子,您是不是会责怪我?可是……可是泱泱真的不想有第二个人住进坤宁宫。”
这里是藏着她儿时和母后的许多回忆,于私心上,她不想让别人来侵占。
“还有,母后,阴差阳错之间,我发现原来,我被人默默守候了十多年……这十多年,是您缺失我成人后的十多年。您可能没听明白吧?泱泱不知该如何同您解释这一切,总之,我不再是从前的我,可我也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