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了第二遍,所谓的危险她也已经经历过一遍,因此泱肆是不惧的。
她只注视着下方之人,“你觉得,一个后宫里的娘娘,有本事请得动十四阁出手?”
十四阁看的可不仅仅是金钱。
阿烈会意,直白道:“有人借刀杀人。”
泱肆点头,这件事前世直到最后也并未查出到底是谁。
她观察着阿烈的反应:“所以你认为会是谁借的刀?”
后者认真思索着,缓慢摇头道:“属下不知。”
闻言,泱肆又盯着阿烈看了半晌,转动手里铜制的手炉,感受到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温暖整个手掌。
“阿烈,你说,为何那么多人想要本宫死?”
她轻声说,心底的疑惑穿过喉咙发出声时,却是换了词句。
想要她性命之人很多,将她奉为神明之人亦数不胜数,她从未去在意过,只知若有人想杀她,去对抗便可。
可偏偏,那些人里面,多出了一个阿烈。
阿烈,你说,你为何也想要本宫死?
下方之人不懂她此时心里的百转千回,只道:“您身在皇室,是大北唯一的公主,自是有人暗生恨意。”
泱肆听着,暂时未作回应。
不止是这样,她从出生便被认定尊贵无上,福泽天下,有庇佑国家的能力,加上母妃徐皇后深得皇帝荣宠,因此泱肆足岁时便被皇帝封为护国公主,赐号靖安。
十五岁及笄之年,边陲骚乱,她领兵出战,大捷而归,自此一鸣惊人,在国人眼中更是英勇无畏,才气兼备,护国公主的地位更加牢不可破。
大概是未听到回复,阿烈竟接着往下道:“殿下勿过分忧虑,只要有属下在一日,定全力护殿下一日。”
常年习武,让阿烈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字一句,都敲击在泱肆的心上。
前世一起经历过十年战场的阿烈都从未同她说过这类似话。
而现在,不过是与她同龄,刚刚初长成的一个人,明明脸庞还稍显稚嫩,却已经道出了如此令人撼动的话。
泱肆有些恍惚,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阿烈都是那个全心全意守护着她的人。
仿佛只是在从夜郎归来的路上,她的阿烈突然被掉了包,披着同阿烈一样的皮囊,用她亲赐的剑杀死了她。
第9章 婚配否?
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霜浓凝广隰,冰厚结清流。
前日御书房传旨婉心殿,整个京上无人不知皇宫里的林淑妃即将被册封为皇后,并于来年开春举行封后大典。
准皇后要办游湖会,朝廷上下自是竭力支持。
大街小巷厚厚的积雪被连夜动用的数百名土兵清扫干净,显出湿软的青砖。
凤箫声动,宝马雕车,自街头疾驰而过。
一眼便知是京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马儿速度极快,也是只令人瞧见了一眼,便载着车舆消失在转角。
“吁——”
街角另一头忽地出现一抹人影,驾车的车夫急急拉住缰绳,马儿嘶鸣着高抬起头颅,一双脚掌离地,腾在空中半晌才回落地面,车厢亦随之颠簸了几下。
“怎么回事?”
马车内传来的声线冷过这寒天冻地,平静无波,丝毫未被那蓦然停下来的的马儿所影响。
驾车的廉狱惊慌跳下马车,高声道:“有人晕倒了!”
须臾之后,他在帘外小心翼翼道:“二公子,是名女子,许是马儿跑得太快,姑娘不防,受惊晕过去了。但医馆与清平坊不在同一个方向……”
马车内并无动静,片刻后,那冷寒的声音再次传出:“带上。”
“是。”
马车继续奔跑前行,穿过街道,在偏僻处停下。
一家酒肆,却开在远离闹市之地,一片暗黄色的幌子随风招摇,上面毛笔写下的“清平坊”三个大字恣意豪放。
闻见轮轴转动之声,坊内走出一人,锦绣纹袍,一手将一精致玉壶护在怀里,另一只手藏在广袖里高举过头顶遮挡迎面而来的寒风,埋首疾步行至马车前。
抬首时,乍一瞧见前室上竟多出一个人,衣裳陈旧且单薄,身形娇小脆弱得仿若下一瞬间就会被这冽冽寒风刮了去。
廉狱已经先行认出了他,行礼道:“三公子。”
慕诺僵在原地,僵硬地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又转过去确认这是慕家的马车后,去掀了那车帏往里瞧。
“二哥!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女子”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这一幕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二哥,某一天竟然能在他的马车上见到陌生女子?
想想就不寒而栗。
被问及之人毫无反应,坐在车厢内,一个眼神都未曾分出来,只冷淡道:“上来。”
得不到回答,慕诺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廉狱。
“是属下驾车过疾并未瞧见这姑娘,吓着了她,但又急着来接三公子您,便将这姑娘带上了。”
廉狱还有些胆颤,所有人皆知他们家二公子不喜外人接近,偏偏就让他碰上了这么一个弱女子,一下就晕倒在了他的马前,总不能不管吧。
慕诺踩了步梯上去,从那女子面前绕过,她斜靠在车头,双眼紧闭,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嘴唇干涸得皴裂,渗出丝丝血液。
好吧,虽然她并未进到车厢内。
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慕诺停在了帏帘外,有些不忍道:“二哥,好歹也是名弱女子,怎能让她在外受这冷风吹”
车厢内的人仍是无动于衷,但他未出言拒绝,慕诺便知可以“得寸进尺”。
他又瞧了瞧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虽面容憔悴,但也能看出是个有姿色的女子。
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还是他二哥马车上的女人。
慕诺试着拍了拍女子的肩:“欸,姑娘,醒醒,咱进车厢内去。”
又连着叫了几声“姑娘”,那女子才悠悠转醒,勉强睁着眼看向面前的人。
却是还未弄清眼前的状况,只下意识便问道:“你是?”
“你先进来再说吧,外面太冷了。”
慕诺本想去扶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掀开帏帘,冲她招手道:“来。”
女子尚有些迷茫,但还是跟着他进入了那车厢。
来接慕诺的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廉狱扬鞭驾着马车赶路。
车厢内,女子暗暗打量了一圈马车内的装潢,那座凳上铺着的一看就是名贵的皮毛,她略显局促地站着,因着高度限制,还要半弯下腰。
“坐啊。”
慕诺把手里的玉壶放在雕花木桌上,见她尚站着,取了桌上一角的手炉递给她道:“来,暖暖手。”
女子有些忐忑,偷偷瞟一眼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男人,才接过那手炉慢慢坐下来,又只敢坐一个小小的位置,生怕弄脏了别人的东西。
“谢、谢谢公子。”
“不用客气!我叫慕诺,是京西慕家的三公子,这是我二哥慕蔺。”
慕诺的性格向来外放,与人很快便能相熟,这一点与慕蔺截然相反。
言及此,他像是开了阀门一般,“姑娘呢,姓甚名谁?家中父母何许人也?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让那女子一下没缓过神来,过了半晌才在慕诺期望的目光中愣愣地回道:“见过二位公子。小女名陆绾儿,自幼无父无母,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说到此,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已竟与两个陌生男子谈论女儿家的秘事,略微羞赧地埋下头。
慕诺听了她的话,明显更兴奋了一些:“真的吗?那可正巧,我二哥今年二十有一,至今亦尚未婚配!”
他说这话时,一旁的慕蔺往桌上伸手倒茶,端起茶杯时手状似无意间碰倒了旁边的玉壶,顺着桌沿滚下来。
“啊!我的清风露!”
慕诺眼疾手快接住了那玉壶,左右翻看确保里面的酒未洒出来之后,才有些气急道:“二哥你可当心!这可是我要送给小殿下的见面礼,好不容易才从怪老头那儿弄到手的!”
慕蔺余光看了他一眼,举起茶杯浅啜一口,并未多言。
陆绾儿听着方才慕诺的话,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语气也透着明显的激动:“三公子方才所言可是靖安殿下?”
慕诺转过头来,“没错!我们今天就是要去参加游湖会,小殿下也会去哦!”
闻言,陆绾儿眼里闪着光,“那就是说二位公子可以见到公主殿下了?”
慕诺有些不解,慕家怎么说也是鼎鼎有名的,加上他父亲又是朝廷命官,他们能见到公主实属正常。
“陆姑娘非京上之人?”
陆绾儿点头,“小女来自桃疆,从小便失去了双亲,一直在外漂泊,前几日才来到皇城。”
慕诺明白了,他就说嘛,这陆姑娘听说他们是慕家人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不是当地人。
“那你知晓小殿下的名号?是不是很想见一见她本尊?恰巧有缘与我们同乘一辆马车,陆姑娘可随我们一道去黎塘!”
话音刚落,耳旁传来茶杯放在桌上的清脆响声。
“慕诺。”
这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被叫到的人后背一凉。
“少管闲事。”
慕诺讪笑两声,暗暗护好手里的玉壶,心里其实慌得很,还是不怕死道:“二哥,助人为乐嘛……”
他又赶紧向陆绾儿移开话题:“对了,这么说陆姑娘你岂不是无依无靠?你在京上可还有旁的亲人?可有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