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她,试图从她敷的妆粉,穿的褥裙,来解释轮回一说。
她今日的模样,和往常相比,千差万别。
楚楚可怜,满含怨气。
“那陆大人呢”虞雪怜问,“陆大人来教坊司,办的是公事吗”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陆隽的腿上,感受着官袍下鼓起的——硬物。
虞雪怜想起他与她在教坊司触碰的那一瞬。她欲要问他缘由,终究是难以启齿,忍住了问话。
陆隽回道:“虞姑娘以为,那是公事么”
他的视线朦胧,心中思索的生死轮回、转世投胎、神鬼之说,体内错综杂乱的欲念,贪念,妄念,碰撞相击。他该从何思索,该从何发问,从何做起。
虞雪怜说:“陆大人办的,自然是公事。”她担忧陆隽忍耐过头,但更不敢随意乱动,只好用言语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陆大人,你明日要去宫里教书,回去要好生歇息。”
她顿了顿,依陆隽的性情,想必不会告诉观言,他身体的不适。
等回到陆府,她要让观言立刻去找大夫给陆隽诊治。
迟迟得不到回应,虞雪怜张唇唤他,可他的脸已然贴近她。
她的唇被他包裹,强占。然而,马车还在路上行走,虞雪怜的手搭在他的肩头——她闭上眼,是了,她想的果然不错,陆隽的唇一定不是冷的。
第76章 享乐
出了暑天,秋意尚不明显。所幸今日无风,那车帘恪尽职守,不起一丝褶皱,把内里的氤氲紧紧地盖住了。
马车时急时缓。今日许是赶上什么集会,城中叫卖的小贩在路边吆喝,观言是想尽早赶回陆府,可这街道巷口,热闹的像是哪家娶了新娘子,塞得很。
稍微走快些,前边又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委实急不得。
“吁——”观言勒住缰绳,扭头对着车帘,喊道:“主子,前边的路堵着了,照这样下去,还要等会儿工夫才能回府呢。”
他正经八百地向陆隽禀报,这车内毕竟不单单主子一人坐着,也不知那娘子是要跟着回陆府,还是要去别处。
陆隽应道:“不急。”
观言默默转头,估摸着,天塌下来了,主子都不着急。
他没注意陆隽的声音已经暗哑,语气带着急促。
虞雪怜偏了偏身子,她窝在陆隽的怀里有些喘不过气。
若不是观言问话,她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
一想到车外的过路人,听到妇孺的笑声,小贩子做买卖的对话……虞雪怜咬紧唇瓣,她与陆隽却在车内亲吻。
被观言打断,陆隽知道此刻该浅尝辄止。
虞雪怜今日穿的衣裳颇是轻薄,跟教坊司娘子打扮的相似。透着肌肤的衣料,眉间描花钿,胸前挂着一串珠链。
“陆大人,你好些了吗”虞雪怜轻声问。
她的腿又软又麻,跟陆隽挤在一处。
陆隽余光看她在揉膝盖,遂松了她的腰,说:“我好些了。”
“虞姑娘不怪我吗”
他冒犯了她,不问她心意便进行抢掠。纵使他不做君子,也不该理直气壮地,因自身的欲念而予取予求。
陆隽的这一问,倒是让虞雪怜答不出来。
她怪他吗谈不上怪,陆隽的举止情有可原,正如在画舫那回,她喝了药酒,陆隽远远地站在她眼前,她亦是很渴望。
“事出有因。”虞雪怜说,“陆大人不必自责。”
不论对人对事,她从不像陆隽这般喜欢反思,纠结对错。
若束手束脚地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她会越想越糊涂。
但如陆隽谨慎行事,也不为错。只是今日,他误服了不干净的东西。
陆隽问:“虞姑娘何以认为事出有因”
那一吻纾解了他内心的焦躁,捋清他的思绪。若有轮回存在,虞穗去教坊司,为的应是上辈子的事。
虞雪怜暂且不想戳破她和陆隽之间的这一层窗纸,她笑道:“陆大人喝醉了,这便是原因。”
陆隽消散的热气似有回笼的势头,概因是虞穗并不把方才当回事,她觉得他吻她,是冲动而为之。
因喝醉,他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吻她
毫无道理可言。
他不认同她的话。
陆隽穿着礼部的圆领官袍,他轻扯衣襟,脖颈两侧残留着虞穗给他的清凉粉。
他曾经并不怕热,少时跟爹娘耕田除草,顶着烈阳,流的满身是汗,手背被晒的脱皮干瘪,都不觉难熬。
村民说他给爹娘带去厄运,若是不拼命种田做工,那么他便是向爹娘讨债的催命鬼。
是以,他未尝过甘甜的味道,未享受过躲在大树底下乘凉的安逸。他唯有读书这一条路可以走。
在工字大堂,陆隽涂了虞穗给他的清凉粉,他的脖颈不再和衣领相黏。
人尝过了享乐的滋味,又岂会不去争取更多的甜头。
“虞姑娘说错了。”陆隽想,他的举止既让她误会了,就该即刻来纠正,“陆某没有喝醉。”
马车驶过舟桥,要往河对岸去。
虞雪怜的后背抵着隔板,陆隽的影子叠在她身上。
他屈身,认真地看着她,随即吻她。像是入了梦,只情形颠倒了过来,他纠缠她不放,一边勾的她回应他,一边把手放在她侧腰上,束缚着她。
“陆某没有喝醉。”陆隽一字一顿地说,“虞姑娘明白吗”
他的指腹因先前做工留下了茧,虞雪怜反握他的手,说:“我明白。”
虞雪怜暗忖,喝醉的人,自是不愿承认喝醉了。
“虞姑娘不相信陆某。”陆隽执着地说,“虞姑娘不妨问我,昨日我在东宫教了什么书。”
在她面前,他谨记保持着像长辈一样待她,她向他说起的一直是诗词歌赋,下棋骑马,从来不说别的。她也如待长辈一样敬他,他从前不觉得这有错,本该要如此。
今日这般,她说他喝醉了。倘日后他要娶她,她会不会认为他疯了
陆隽说服了自己,于是一切变得理所应当,他应要让她知道,他吻她的原因不是喝醉。
他提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说:“陆某很清楚在做什么。”
虞雪怜错愕地对上他的眼神,陆隽这么较真,是不像喝醉了。
她躲避道:“陆大人,快到府邸了。”
虞雪怜喉咙吞咽了一下,马车在路上停停走走了快一个时辰,加之跟陆隽折腾,她出了许多汗。
她垂眸找着帕子,想把额头和脸庞的水珠擦掉,等见了光,让人看了……实在不好。
陆隽的情况要比她糟糕,她的衣裳透风,可他虽穿着夏天的官袍,到底是严实稍许。
虞雪怜轻推他,拿帕子摸索着。不管是额头还是别的,表露在外面的,全都帮陆隽擦拭了。
“主子,咱们到了!”
观言率先下了马车,忙去敲府门。
守门的小厮腿脚也麻利,一听府门响了,就出来迎接。
陆隽掀了车帘,小厮搬来凳子,道:“老爷,您今日回来的晚了,小厨房正在烧热水,待会儿就能沐浴了。”
老爷爱干净,办了公事回来就沐浴换衣,然后去书房歇着。
陆隽道:“多备些热水。”
“啊”小厮愣神,望了望天。
今日算不得热,怎么老爷要多备水呢
观言在一边摆弄着缰绳,表情幽怨,主子这是要作甚!要把那娘子留在府上吗。
多备些水沐浴他真想替虞姑娘叫一声老天爷了,主子看着清心寡欲,美人坐怀不乱,今日是在教坊司喝了糊涂酒罢,竟要让这娘子在府上沐浴。
而后,虞雪怜探向帘子,她这脚忽变得抬不动。
上了陆隽的马车,已打乱她的计划。她原和浮白做了打算,等她出了教坊司,到高淳老街的厢房碰面,再换掉她的衣裳。
若是留在陆府,要如何面对陆隽。
但到了这地步,始终要下去的。
虞雪怜刚要下来,陆隽便抱起她,带她上了台阶,进了陆府。
他道:“你穿的衣裳,不便走动。”
那小厮和观言面面相觑,良久,他们才关了府门。
第77章 沐浴
陆府的西厢房久不住人,且是新宅,只平常有小厮进来开窗通风,清扫地毯。
房内飘着松泥的气味。虞雪怜记得,幼时有工匠来兰园修缮厢房阁楼,她的闺阁重新打了一排柜子,铺了地砖,而后住进去,便是这个气味。
因郑管家买的家仆都是青年小厮,所以沐浴的热水是观言搬过来的。
观言诚惶诚恐,主子把这件差事交给他做,他怎么也得做好。
“娘子,奴才把您要用的东西放在案上了。”观言低头说,“府邸没有丫鬟伺候,委屈娘子了。”
虞雪怜笑道:“有何委屈的倒是叨扰你们了。”
她让观言拿了梳篦、沐浴用的汗巾,别的不缺什么。
观言轻手蹑脚地退了房门,然后撒开腿就往后院的杂役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