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默默把墨条放置墨水池。
“母妃,我明白。”李洲接着握笔,说,“老师教我,做事要坚持,坚持到最后的人,收获的最多。”
小郎君略显淘气的脸,眼神却坚毅,“我若不努力读书,皇爷爷就会失望。宫里别的小皇孙若是比我用功,坚持读书,皇爷爷就会让陆老师去教他。”
姚晞闻言很是欢喜,说:“乖孩子,若皇爷爷听了瑞儿的这番话,一定不会失望。”
瑞儿说到底还是个小郎君,朝廷的老夫子教的那些深奥哲理,瑞儿学得吃力,他们教的效果不显著。
她和太子对陆隽是十足的满意,陆隽教书并不死板,讲给瑞儿的功课是通俗易懂。凭这两个月,瑞儿的言行,可以说是个成熟的小郎君了。
“瑞儿,陆老师这两天是自个儿出的宫”姚晞问。
李洲说了声是。
“母妃,老师的身上有酒味,他也会吃酒吗”李洲好奇的问。
姚晞笑说:“别说是你老师,你长大以后也会吃酒的。”
李洲若有所思,然后认真伏案继续温习。
姚晞陪李洲温习了半个时辰,偏殿的侍女过来传话,说太子有事找。
李修诚刚从景元帝的寝殿回来,跟幕僚饮了两杯茶。
“瑞儿方才还跟妾身说,陆老师的身上有酒味。”姚晞摘了护甲,按摩着李修诚的太阳穴,“妾身不觉得陆隽去教坊司是取乐的,单是听他教给瑞儿的那些道理,不可能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
李修诚阖着眼,疲累地说:“孤也这么觉得,我倒愿意他是去取乐的。孤本思量着,他给瑞儿教书,应当明了跟谁站在一起。”
说到这儿,他睁开眼,捏住姚晞的手,“孤忧虑的是,他跟冯璞玉勾结。”
姚晞讶异地问:“陆隽和冯璞玉,怎会勾结”
李修诚怅然道:“这便是孤头疼的,你看陆隽规矩,考虑周到,可他做的事,谁能看得明白孤派的探子禀报,陆隽在教坊司和几个小宦官走得近,那些宦官又是冯璞玉养的干儿子。”
姚晞的娘家世代为官,从小耳濡目染,对朝廷的事也说得出一两句自己的见解,“殿下毋急,去教坊司的官员和也不仅陆隽一人,倘他要跟冯璞玉勾结,这等明目张胆,冯璞玉肯依他”
她道出李洲方才说的话。
“妾身以为,陆隽并非池中物。他背靠杨阁老和江尚书,妾身不信他没有一点野心。”
李修诚神色缓和,道:“让瑞儿试探试探他。”
姚晞莞尔道:“殿下想让瑞儿试探出什么上回妾身叫瑞儿问陆隽可有喜欢的娘子,殿下也听着呢,陆隽直接拿功课把瑞儿糊弄过去了。”
李修诚有些烦躁:“这不成,那不成,孤索性留他在东宫谈一谈。”
“不若殿下把这差事交给妾身。”姚晞抱着李修诚的腰,笑道,“妾身寻个机会,叫上淳安,小娘子心念着他,妾身问什么都方便。”
弯月初升,觥筹交错。
假俪娘的事翻了篇,来教坊司消遣的官员依旧只多不少。
陆隽目不斜视,坐在高台之下,他的官袍被灯盏晕染成黄绿色。
“陆大人,我说的不错罢这地方来一次就上瘾。”崔朗喝的烂醉,摇头摆脑地说,“你是不是相中哪个娘子了别不好意思,你现在可是杨阁老的学生,你若有喜欢的,跟那宦官说一声,他们有法子帮你。”
陆隽提酒盏,轻轻碰崔朗手里的酒盏,遂饮下。
“那要如何解决户籍的问题”陆隽漫不经意地问。
崔朗顿觉脸上有光,原先陆隽矗在那里当佛像,油盐不进,现在跟他们待久了,说话也有点人味儿了。
他凑过去,说:“我两年前纳的小妾,就是在教坊司弄出去的。”
崔朗在这边窃窃私语,另一边,高乘远险些没把酒盏捏碎。
陆隽要查教坊司,要把无头案翻出来。
为此,陆隽以身犯险,得空便来教坊司。
高乘远认为,这件事有他的一份儿,毕竟卷宗是他给陆隽的。
“小公爷,你来我们教坊司,莫不是办案子的”蓝衣娘子给高乘远斟酒,笑着打趣,“官爷们在吃酒,小公爷板着脸,不知是奴怠慢了爷,还是这酒不好喝”
高乘远面色一僵,道:“我来办案子。”
那娘子顿了顿,问:“小公爷是办什么案子”
有了假俪娘一案,她们教坊司其实消停了许多。燕王世子不来,不带那群纨绔子弟,她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教习嬷嬷也不敢对她们大呼小叫的。
高乘远往陆隽坐的位置瞟,却不见陆隽的人影。
他的脸色更臭了。
究竟是谁在散播陆隽稳重的谣言
此人明摆着是个假君子,真疯子。
蓝衣娘子觑着高乘远的脸色,忙跪下,说道:“小公爷只管问奴,奴绝不说半句假话。”
高乘远猛地起身,说:“我改日再来问你。”
是夜,虞雪怜在灯下刺绣。
金盏盘腿坐在她身边,打着呵欠,道:“娘子,你明日要给陆大人送去吗”
虞雪怜做了一条御寒的风领,用银线在上面绣云纹。
绣云纹不难,可也耗费眼力。
虞雪怜点头:“明日他休沐。”
金盏犹豫片刻,道:“娘子这个月去了两次陆府,次次扑空,奴婢怕……怕娘子明日又见不到陆大人。”
虞雪怜的眼帘低垂,拿着绣花针的手晃了一下,“明日早些去。”
陆隽的名声近日不太好。
他常去教坊司,向宦官靠拢。南郢的文臣一直鄙夷宦官,而陆隽和冯璞玉一党有了牵缠。
是以,在文臣的眼里,陆隽的文采、为人、清廉,在此刻不值一文。越是这般,冯璞玉越是亲信陆隽。
虞雪怜听了传闻,便去了陆府。
观言说,陆隽不在府上。她等了两个时辰,等不到陆隽,她只好先回去。
隔了几日,她又去了陆府。观言遮遮掩掩地说,陆隽去见杨阁老了,要天黑才回府。
观言的遮掩,在暗示她,陆隽是刻意不见她。
前世,陆隽极少去教坊司。
可如今,陆隽的名声是因教坊司坏掉的。
虞雪怜疑心陆隽知晓了什么,偏偏她见不到他,问不了他。
即便明天要等到天黑,若见不着陆隽,她不会回府。
她绣完风领的最后一团云纹,方上榻歇息。
翌日辰时,虞雪怜带着金盏去了陆府。
观言开的府门,他挠头说道:“娘子,主子他不到卯时就去衙门了,你若有事,跟奴才说吧。”
虞雪怜笑问道:“无事便不能来”
观言支吾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他暗暗叹息,“主子他忙,今日不一定能回来用午膳。”
“无妨。”虞雪怜坦然自在地进了正厅,问:“午膳不回,晚膳也不回”
观言心虚地说:“奴才……奴才不知道,主子这两天都不在府邸用膳的。”
他看娘子的架势强硬,只怕今日是定要等主子回府了。
虞雪怜在陆府用了午膳,郑管家倒是大大方方的回她话。
“娘子,老爷他着实是忙,衙门那里也有食馆,所以午膳就在那里凑合一顿。”
“那陆大人,夜里回府歇息吗”
郑管家干笑道:“自然是回的,老爷回府最迟不超过子时。”
第82章 咬痕
礼部衙门在筹备年末的祭祀大典。
具体的仪式是早已定好的,祭祀大典是由礼部和太常寺一同策划的,但每一项仪程要方方面面地写入文书,再呈给司礼监。待景元帝过目后,若有不完善之处,还要接着改。
文书被打回来两次了,司礼监的公公说话很是不客气。
夕阳西斜,工字大堂的官员正襟危坐。
江丰茂厉声说道:“若是这回的文书再被司礼监打回来,便自己写好调任信,本官挨个儿批。”
本是休沐日,可祭祀大典马虎不得,他们礼部历来都办的风光,今年却卡在文书这一关。
江丰茂面色铁青,现在别的衙门拿这桩事说笑,笑他们礼部没落了。
陆隽的职务跟撰写文书不搭边了。
这项事务归翟佑起草,庞安志撰写。
两人在国子监读的那点墨水完全不够用了,稀里糊涂地写了几篇废文,挑挑拣拣把看得过去的编在一起。
那主事大人想着他们的文采虽谈不上顶顶好,写个最基本的文书应不至于太差,是以并未细致的通读,就交给司礼监了。
江丰茂不指名道姓的责怪,堂内的官员心里有数。
年轻人果然是浮躁。这翟佑给礼部捅了娄子,让尚书大人丢了脸面,害得他们也跟着挨骂。
江丰茂甩袖出了工字大堂。
堂内的人收拾着官皮箱,也有要走的意思。
江丰茂交给陆隽的差事大半是有分量的。
景元帝年底要礼部呈上一份新的礼仪制度,江丰茂让陆隽参与起草。
陆隽先要读一遍旧规。按着江丰茂的指示,摒弃不合情理的旧习,把圣上传的旨意精简归纳,而后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