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奴才刚洗出来衣袍要晾,这交州的老天爷又不高兴了!”观言痛苦地抱怨,“奴才快没衣袍穿了,难怪他们这里的布庄生意好,天天下雨,晾不干衣袍,肯定要多做点替换穿。”
他们和主子在苍梧郡住了一个月,仍旧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
膳食倒是喜欢,煮的汤羹味道鲜美,观言可以一口气连喝三碗。
陆隽在案上写信。
他道:“你问郑管家要些月钱,明日去布庄做两件长衫。”
观言憨厚地笑道:“奴才,奴才要不也给主子做两件”
“不用。”陆隽侧目,潮湿的水滴渗在墙壁,窗外灰蒙蒙的。
“虞姑娘给我备了衣物。”
“瞧奴才这记性,忘了虞娘子送的有短衫。”
陆隽写了四页信笺,交州离金陵太远,书信一来一回就要两个月,是以,他写了很多话。
有交州的气候,苍梧郡百姓的淳朴,衙门事务的繁琐。
层出不穷的膳食,下不完的雨,还有他对她的思念。
……
天色晴朗,兰园的小丫鬟在逗狸猫。
虞雪怜拆开信封,见满面的字迹有些淡了。
她坐在窗台前,明亮的天光映在信笺上。
陆隽说,他在写信时,苍梧郡在下雨,厢房被湿意裹挟。
透过这一页,虞雪怜仿佛触摸到那一股湿润的感觉。
虞雪怜提笔给陆隽写回信。
母亲和爹爹找了先生在看日子,可是圣上不召陆隽回金陵,这婚事只能往后推。
圣上在过年后贬黜了户部的几个大臣,说要整顿朝堂。
尚书大人成了瑞王殿下的讲师,高乘远被调到礼部,以及,内阁写了一封弹劾冯璞玉司礼监掌印一职的奏折。
近乎隔两天就有大臣倒台,圣上再提拔新的官员,顶替缺的位置。
陆隽不在金陵,朝堂发生的变故,他无从知晓,虞雪怜便写了这些。
她在开头添了一句: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虞雪怜盯着信笺,心中又起一念头,她把掉落在妆台的发丝,装进信封。
发丝亦是情丝,陆隽若看到,会明白她的意思。
第90章 滋味
陆隽初上任,先是要解决县衙里堆积的案子,督促征收赋税,约莫有两个月的光景,事事渐入佳境。
南街街巷一角的青砖瓦房,穿大襟衫裤的阿婆在河边洗完衣裳,抱着木盆往家里走。
“县令老爷,回来吃饭呐”阿婆的眼力很好,一瞅见穿官袍的男人,隔老远也要打招呼。
“是。阿婆吃过饭了吗”陆隽遇着街巷百姓,虽面无表情,但有问必答。
陆隽的府邸在南街,离衙门近,用不着坐轿子。
阿婆弯眉笑道:“日中都过了,自是吃完饭了。老爷要忙衙门的事,回来得晚,快些去吃饭罢。”
她和家里老伴一致跟街坊说这县令大人的好,见了老百姓不摆谱,整天泡在衙门,为民解难。
陆隽颔首,刚抬脚要走,那阿婆又一转弯,叫住他。
“老爷,我有件事想问问你。”阿婆神秘莫测地迈步走到陆隽身前,悄声道:“老爷来苍梧郡的日子不短了,怎么不见老爷的娘子出门”
县衙老爷说来是她们的邻居,住着那么大的府邸,却从来看不到他的娘子露头。
老爷年纪不小,胜在模样生得俊朗,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娶娘子。
陆隽如实说道:“她在金陵,府邸只我和几个家仆住着。”
“老爷的娘子在金陵城啊”阿婆的脸上顿时无光。
若老爷的家眷不跟着住在苍梧郡,这明摆着,老爷迟早要离开交州。
陆隽应了一声是。
阿婆叹了一口气,道:“叨扰老爷了。”
言毕,阿婆让开路,腿脚麻利地回家了。
今日天热,郑管家坐在树下乘凉,跟观言饮着凉茶。
他二人看陆隽回府,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
郑管家手摇蒲扇,笑说:“老爷,饭菜放在你厢房了,这会儿吃正可口。”
老爷适应的快,如今他们也跟着适应了苍梧郡的气候。
陆隽的厢房不过走几步就到。
食案放有一碗鱼汤,一盘糯米鸡,两碟虾饺。
府邸请的是苍梧郡当地的庖厨,陆隽不挑食,但倒合了郑管家跟观言的口味,两人肉眼可见的变圆润。
因习惯换衣后再用饭,陆隽径直往屏风那处走。
然不等他宽衣解带,入眼便是女子躺在榻边熟睡的样子。
陆隽的手僵住,他看向窗外,光芒明媚。
不是在做梦。
女子的鬓发被汗浸湿,她胳膊枕着脑袋,看起来很是疲惫,即使有人进来,也察觉不到。
陆隽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站着,过去半盏茶的工夫,女子翻了翻身,踢掉被褥。
厢房通风,热气蒸人。
虞雪怜扯着襦裙,在床榻左右翻身。她连着坐马车赶了将近一个多月的路,今日清早刚到的苍梧郡。
她毫不停歇地带着金盏,去问县令大人的住处。
一路打听,寻至南街,两个阿婆热情地给她指了方向。
郑管家和观言见她出现在府门前,惊喜交加,请她到正厅坐着歇息。
可受不住这几十天来的颠簸,眼下找到陆隽的府邸,她一松懈,困意笼罩,便自己找厢房,上榻就睡着了。
她睡得沉,又是初来苍梧郡,只觉浑身乏力,口燥舌干。
迷糊间,她恍若瞥见床边站着一道高挑的人影。
虞雪怜睁开眼,脸庞的疲惫之态消散,她笑道:“陆大人,你回来了。”
陆隽上前,拿帕子给她擦汗。
“怎么到这里来了”陆隽动作轻柔,问,“虞将军如何肯答应你一人来交州”
虞雪怜按住他的手,反问道:“陆大人不高兴吗”
陆隽摇头,却也不说是否高兴。
“路程遥远,若是路上遇到不测,该怎么办”陆隽面容紧绷,说道,“之前是如何说的勿要莽撞下决定,我在苍梧郡一切安好,不必为我忧虑。”
虞雪怜知道自己没理,但并不放弃辩解:“是爹爹准我来的,路上有府邸的护卫跟着,他说交州靠海,膳食。精细,还有新鲜的瓜果时蔬,在金陵买不到。”
“爹爹让我来长长见识,顺道看望陆大人。”
陆隽寄到金陵的书信,虞鸿拿去看了。
他怜惜这将来的女婿在这儿吃苦受累,所以准女儿来交州看他。
陆隽看她眼神真挚,问:“保证不说谎”
虞雪怜下榻,罗袜都来不及穿,她理直气壮地说道:“保证不说谎。”
她来交州,陆隽岂会不高兴。
但他心底的迂腐在作怪,他还未娶她,她如何使得不远千里地赶来看他。
虞雪怜跟陆隽用了午膳。
郑管家掐算着时辰,让观言过来收拾食案。
“娘子,一会儿主子要再去趟县衙,不若奴才带你和金盏姑娘出去逛逛,北街那里卖的首饰可漂亮了。”
虞雪怜笑道:“你在这里住的适应吗”
观言说:“奴才刚来的那几天不适应,这个月才发现这里是个妙地方呢。膳食好吃,茶叶醇香,除了老天爷爱下雨,别的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末了,陆隽更衣去衙门,虞雪怜随观言去北街游玩。
直到黄昏降临,他们返回府邸。
虞雪怜买了许多没见过的新奇首饰,有水滴状的银耳铛,以珍珠缀着的项圈。
金陵城也有用珍珠制的首饰,款式比不上北街卖的。
“陆大人,这串链子好看吗”
虞雪怜向陆隽展示着她选的首饰。
月明星稀,银白的光映在窗台。
陆隽在书案旁坐着,凝神看着她。
他一一应着她。
耳铛素雅,项圈衬她的脖颈细嫩。
细看,她脖颈起了红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