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一直打零工,她干护士的嘛,还是有点本事的,在我们这个镇上,谁头疼脑热的都找她开点药。谁家生了小孩子在家里呕奶什么的,也喊她去拍一拍这样……挣得不多,但勉强能过吧!”
“她多数都是在骗人,她卖给别人的感冒药,全都是最便宜的维生素B片,有时候还说她的药连癌症都能治呢!一角五一瓶的药生素B,有一百粒,她敢卖给你一块钱一粒!还说包治百病!”
“她最讨嫌的就是,到处卖惨骗钱……但是她骗来的钱,以前全都拿来医治张惠民,张惠民死了以后,她又拼命地搞钱去医张建康……要是你骂她骗钱,她就跟你哭,说她也是没办法!这种人啊根本惹不起!”
许培桢又问,“那张惠兰没有自己的家庭要顾吗?”
大家说,张惠兰五十六了,一直没结婚。
许培桢继续问张建新的母亲、大嫂和两个侄儿的情况。
大家告诉许培桢,
说别看张家人丁凋谢,
但婆媳关系、姑嫂关系同样很紧张。
主要就是因为姑妈张惠兰太强势,张建新他妈罗梅虽然性格软弱,但是个惯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还喜欢搬弄是非……
不过,以前张建好还没死的时候,她特别勤快;
张建新他大嫂宋小红的为人也很好。
虽然家里贫穷,但宋小红为人勤快、笑口常开,常往来人情一样不落,
镇上好多人都怜惜她,但凡有帮佣、做工挣钱的机会,总是第一个想起她。
大家也更愿意看在宋小红的份上,善待张建新、张文和张武。
许培桢大致明白了,然后他问了大家最后一个问题:“张家现在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所以张惠兰非要让张建新回来处理的吗?”
大家连连摆手,
“还能有什么事儿?就张建康住院了呗!张建康也不是今天才住院,他反正就是……老婆能赚到一点钱,就去医院住几天,没有钱就出来回家休养。反正他这个病也是医不好的,等死吧!诶。”
“老师你别让小五回来,没必要!何况来回车票不是钱吗?”
“就是就是,何况现在马上就要开学了,还回来干什么!”
突然间,乡亲们自己聊了起来:
“你们说说,张惠兰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把小五喊回来……她该不会是想让小五辍学打工去吧?”
“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老师老师,那不行的啊小五也很可怜,能考上大学、还是个本科,这一点就不得了!老师啊你要劝一下小五,让他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回来。”
“就是啊读完了书,毕业了分配了就留在单位里,万一以后发病,起码还有单位管啊……”
“你闭嘴吧!小五跟张家其他人不一样,他很健康的不会有事!”
“我就说说么……”
至此,许培桢大致弄清楚了张家的情况。
并且从乡亲们的嘴里,打听到张家最近其实没有很特别的事情发生。
所以——
张惠兰在撒谎!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许培桢还赶时间要去了解汪见雪的情况,
于是他摸出五十块钱,交给第一个和他聊天的大婶。
她刚才一直在说宋小红人很好。
“婶子,既然张家没有特别的事儿,那我就不去了,这五十块钱辛苦你拿给小张的大嫂,就说……是我个人的一点儿心意。”许培桢说道。
那大婶惊喜万分,“哎呀老师谢谢你!你、你……还是去家里坐坐吧!”
“不方便,下次吧!”许培桢又客气了几句,离开了。
许培桢匆匆赶回市区,打听了一番后,去了当地医疗水平最好的市一人民医院。
依他的推断——既然汪见雪患上了尿毒症,那么她不是在肾内科住院,就一定在血液科病房。
最终,许培桢在血液科的住院部病房那儿,顺利地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汪见雪。
太好找了。
虽然许培桢没见过汪见雪,但在这儿住院的病人大多都是上了些年纪的人、或是常年疾病缠身的人,样子都不会太好看。
唯有汪见雪,乌发雪肤的模样儿格外引人注目。
她两眼无神地缩在病床上,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汪见雪住的是个三人病房。
病房里的另外两张病床,
一个是六十多岁肾坏死的老爷子;
一个是三十多的中年男子。
许培桢在病房附近来回走动。
这个时代的医院住院部,管理比较混乱。
一不限制陪床家属的人数,
二不限制家属在住院部里使用小电器,比如用热得快烧热水,就能拎着热水去公共厕所洗澡;又或者弄个小电炉,在走廊上煮点面条吃……
三不限制外来人口,有很多人守在这儿,就是为了打份零工的。有时候只有一个家属陪护病人,要买东西、要送信,一个人也走不开,就只能临时雇个人……
许培桢一直盯着汪见雪隔壁病床的两个病人。
想要打听到有价值的消息,就不能一直守在最外围。
最好是以护工的身份,正大光明进入病房。
可是,中年大哥的老婆一直陪着在;
而且看起来,那位大嫂的衣着特别朴素,衣服上甚至还打着补丁!
于是许培桢转移了目标。
他看向了那位六十多年的老大爷。
老大爷虽然是一副久病卧床的模样儿,但还是能看出昔日官威尤存;
这老大爷呢,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儿在床前侍候。
但看起来,那位大姐好像没有想要请护工的意思。
许培桢忍不住了,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当大姐出了病房后,许培桢跟了她几步,追上去拦住了她,“大姐……请问你需要护工吗?”
大姐上上下下打量着许培桢,越看越疑惑。
——眼前这男的大约三十多岁,生得修眉俊目的,很英俊。最重要的是,他的衣着打扮、他的气质……看起来就不像是寻常在这儿蹲守着打零工的乡下人。
许培桢压低了声音,“是这样儿的,我、我是来这儿转车的,昨晚半夜到的,结果今天一早才发现钱包丢了。大姐,我就想两天挣四块包吃包住,能够得着让我买一张去省城的车票,还能再买几个包子就行。”
是的,四块钱,也是许培桢精心设计的费用。
因为普通护工三块钱一天,
他开价四元两天……
再加上他是男的,比大姐更适合照顾老大爷,
相信大姐不会拒绝。
是的,大姐无法拒绝。
她已经一个人照顾老父亲半个多月了,一分钟也没歇过。
她也不想请护工,一是舍不得钱,二是嫌那些护工不讲卫生。
但现在,眼前这男的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整洁,开价也不贵……
大姐心想,那就让他替她在这儿照顾老爷子两天,她回去好好歇一歇再做做家务也好。
当下,许培桢和大姐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
许培桢佯称自己姓关,是北京一所大学的讲师;
大姐说她姓杜,她和爱人都在F市市委工作,她爸爸是退休干部,年纪大了患上糖尿三期,需要怎么怎么护理。
然后杜大姐就带着许培桢进了病房。
她先是向另外两个病友介绍了一下许培桢,“……一会儿我有事回去一趟,他是我表弟小关,我不在的时候他替我照顾一下我爸。”
许培桢看了汪见雪一眼。
汪见雪完全没有反应,照顾她的看起来像个保姆,倒是应了一声;
然后——
杜大姐交代了许培桢很多注意事项。
许培桢一一应下。
跟着,许培桢听到杜大姐对中间床的病人家属说道:“小红,我先回去一趟,今天晚上再过来。我表弟以前没有照顾过糖尿病病人,晚上他打饭的时候,你帮我看着啊!”
那位名叫小红的大嫂说道:“行,杜大姐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告诉小关哪些菜不能吃的。”
杜大姐又对小红说,“那晚上我给你家建康带点儿汤粉过来吧!”
小红万般推辞,
杜大姐笑道:“没事的啦,我自己回家煮,会注意油盐的量的,到时候你也吃一点。”
小红只好谢过。
许培桢愣住。
小红?
是宋小红吗?
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