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兰一脸戒备,“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今天在镇上看到他了。”关月旖信口胡诌,“他在镇上打工呢!”
张惠兰有些激动,“他在镇上打工?”
关月旖说道:“我是看你可怜……才带你去找他的,你不去就算了啊,也给我省点儿公共汽车票钱。”
她说完就走。
张惠兰急了,连忙跟了出来。
然后见到了守在外头的两个年青的村民,她又有点儿害怕。
怕关月旖把她拉去卖了。
关月旖也不理她,直接和那两个村民走到了公共汽车站台那儿;
张惠兰慢慢跟了过来。
公共汽车一到,关月旖和两个年轻的村民上了车。
张惠兰犹豫片刻,也上了车。
上车以后——
刚开始的时候张惠兰还很拘谨、很谨慎;
后来她忍不住了,和那两个年青村民村民搭讪,想问问他们认不认识张张建新。
很遗憾的是,他们一不认识张建新,二听不懂普通话,
鸡同鸭讲了一会儿……
公共汽车已经到了镇上。
张惠兰搭讪失败,完全打听不到有关于张建新的任何消息,
关月旖暗笑。
到了镇上,走上一两百米,就看到了派出所。
张建新正坐在派出所门口的花基那儿,身边放着几个打包盒。
张惠兰见了张建新,立刻冲了过去,“张建新!”
张建新见关月旖平安到达,又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村民,笑了笑。
他没有理会张惠兰,而是将三份宵夜递给了关月旖。
关月旖接了,带着那两个村民走到一旁,给了他俩一人一份宵夜,又掏两块钱给他们,
“哥哥仔,今日好多谢你哋喔,係要请你哋食宵夜嘅,但係我朋友唔记得买饮料了,哩两蚊鸡你哋攞去买嘢饮,跟住就早点返哈!”
那两个村民见又有钱收又有宵夜吃,很开心。他们跟关月旖说,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免费坐公交车、还有宵夜吃、有钱买饮料的好事,一定只能找他俩,不要找别人……
关月旖差点儿喷了。
村民谢过她,接了宵夜和钱就离开了。
关月旖拿着剩下的那份宵夜,找了个不让张惠兰看到她、但她能看到张惠兰和张建新的地方坐下,打开打包盒,看到了香喷喷的炒牛河!
炒牛河的全称叫做干炒牛肉河粉。
干炒,指的是在烹饪过程中不加一丁点儿水;
牛肉需要提前腌制一下,
河粉是鲜制米粉,宽面的那一种。
干炒牛河不需要太多的技巧,但很考验师傅的臂力和火候。
一是火候要猛,猛到需要在一分钟之内炒熟牛肉、而且河粉也要下锅炒熟还不能糊锅;
一是师傅的臂力要大,短短一分钟之内,要一直不停地颠锅至少百来次,才能恰到好处的让牛肉熟了、又不至于太老,嫩嫩的轻轻一咬就能嚼烂;同时也让河粉吸足了腌制牛肉的酱汁……
关月旖根本舍不得扒,
这么好吃的炒牛河,她必须慢慢吃、细细品。
那边,张惠兰一看到张建新身边的打包盒,急了!
她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惊喜道:“炒粉!”
张惠兰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一边吃,一边不满意地哼哼,“不放辣子不好吃!”
不过十来秒钟,满满一盒炒牛河就被吃了一个精光。
张惠兰扭头看看四周,没找着关月旖的身影,便又埋怨张建新,“刚才你给那丫头那么多盒炒粉干啥?”
张建新,“我托她办事儿,不得给她点儿报酬吗?”
“你托她办啥事了?”张惠兰不高兴地说道。
张建新,“去领你来啊!”
张惠兰,“我可以自己找来的!这样不就能省点儿钱了吗?”
张建新没说话,懒得和她杠。
张惠兰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对,赶紧转移了话题,期期艾艾地问他,“小五,你、你现在在哪儿打工啊?多少钱一个月?”
张建新指了指不远处的派出所。
张惠兰一愣,“派出所?你在派出所打工?”
张建新点点头,开始胡说八道,“我在里头煮牢饭,姑妈,你想尝尝吗?”
张惠兰啐了一口,又问,“工资多少钱?”
“十块……”
“快拿来给我!”张惠兰眼睛都红了。
“成!”张建新干脆利落地站起身,“走啊姑妈,我们去找所长要钱去!”
“这里蚊子好多,我们还是去派出所里头坐着说吧!”
“正好我们所长也在……”
说着,张建新一把拽住了张惠兰的胳膊,就要带“抓”着她往派出所里走。
张惠兰快被吓死了!
她哪儿敢进派出所啊!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张惠兰死命挣脱张建新的手,说道:“不不不!不用进去了,小五啊,我们就在这里坐着说说话就行……”
张建新很顺从地松了手,体贴地说道:“也成。”
“姑妈要是不想进去呢,那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了所长出来,你跟他说说,让他把我在这儿做工的钱拿给你。”
“我这个月才做了三天,一个月十块,一天就是九毛……”
张惠兰更加害怕,“不用不用!”
“既然你才做了几天工,这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我、我们就别去找所长了!”
“小五啊,我们就坐在这儿说说话就好哈哈哈哈哈。”张惠兰尴尬地说道。
张建新叹气,“那……好吧!姑,你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找我,到底是为了啥?”
张惠兰的眼珠子骨碌乱转,“小五,暑假两个月,你为什么不回家啊?”
张建新一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学校有学习任务,参加了一个半月的封闭式集训,然后八月中才真正放假。我寻思着只有半个月,还要花钱买来回火车票不值当,就没回。”
张惠兰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你八月中就已经放假了,现在是八月二十三,你在派出所打了三天工……那你说说,从八月十五到八月二十,这五天你上哪儿去了?是打工去了吧?得了多少钱?快拿来给我……”
说着,张惠兰开始哭穷了,“小五啊,你也不看看现在家里什么情况!”
“之前家里欠了那么多的债,还没还完呢!你二姐就没了!她可是家里还债的主力军啊!”
“现在你大哥又病了……”
“家里这么困难,你还非要来上这个大学!我早跟你说了,不要来上学、不要来上学!家里太穷了你就应该去打工……”
“可你非但不去打工挣钱贴补家用,你还要花钱交学费要上学!而且你这个大学还要上四年!也就是说……整整四年,你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张建新打断了张惠兰的话,“姑妈,你不就是想问我,从八月十五到八月二十,这五天我上哪儿去了吗?”
“我生病了。”
“姑妈,我……开始尿血了。”张建新说道。
张惠兰呆住。
半晌,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什么?”
张建新一字一句地说道:“姑妈,我——尿血了。”
“我恐怕也开始发病了……就像三姐四哥那样。”
“姑妈,我才十九岁,我还能活到二十吗?”
张惠兰像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
过了好半天,她才又说道:“你……你在说什么?”
张建新平静地说道:“我快死了。”
张惠兰陡然尖叫了起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张建新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我们张家所有的人都是这种病,我也逃不脱。”
张惠兰拼命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建新不再理会她。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基上,仔细回想他呆在张家的这些年的待遇。
越回忆、就越觉得——
其实家里其他人对他还是很正常的。
当然了,这个“正常”是建立在重男轻女的基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