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婶人都懵的,“你、你跟你妈姓啊?那你爸……”
“我亲爹姓张,已经去世很久了,”关月旖解释道,“我现在的爸爸是继父,姓许。”
杜大婶恍然大悟。
“杜大婶,请问你找我妈有什么事儿啊?”关月旖问道。
关月旖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她妈妈帮杜大婶的儿女预缴学费的事儿,被杜大婶知道了?
从杜大婶不肯收除了鸡蛋本钱之外的赔偿这一点就能看出,
她是个比较清高(褒义)的人。
所以关月旖正在想,如果杜大婶真发现了、还非嚷着要退钱……
怎么办?
不认账这一招好使吗?
果然——
杜大婶焦急地说道:“小关,你妈妈呢?我找你妈妈有急事儿!”
关月旖:你看!她果然发现了!
关月旖立刻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敢让杜大婶知道,她妈现在就在饭店包厢里吃饭呢!
“杜大婶,我妈……哈哈哈哈我妈她不在!呃,要不,你……跟我说也行啊!”关月旖问道。
杜大婶也犹豫了。
主要是,天都已经黑了,她得回去管孩子们的饭。
犹豫再三——
杜大婶咬住下唇,“那……”
在这一刻,她心想:把这事儿跟关春玲的女儿说了也一样。
“我……”杜大婶刚说了一个我字,突然又想起来,丈夫临终前和她说过的话:
【老婆,这辈子算我对不起你。可咱们欠下的债,该还、还得还。你要是没能力还钱,好好和人说……迟几年再还。你还不上,让俊俊和小俏接着还。】
【人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还有,还有这封信,你可千万别拆开,但一定要,帮我交到关春玲手里。记住,只能交给她本人……连她爹妈也不能给!】
【老婆,你别吃我和关春玲的飞醋。我和她,是在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被她奶奶和我师父订下亲。当初说好了等我十八,她十九的时候就结婚,可后来她奶奶一死,她就被她爹妈给卖了。我去她男人家里找过她,本来想把这封信给她的,可她男人好凶、她婆婆也好凶。我觉得我那时候把信给她了,她也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这信里写了什么,但既然我师父当年那么郑重的交代我‘一定要亲手给她’,想来,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老婆,你帮我转交给她,好吗?】
……
她的丈夫交代完后事,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忆及往事,杜大婶泪流满面。
她本来都已经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想把那封信拿出来,交给关月旖的。
可想了想丈夫的叮嘱,
杜大婶又把手给伸了出来,对关月旖说道:“这样吧,你跟你妈说说,我、我明天中午再来找她好了。你让她一定要在这里等我,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说完,杜大婶转身离开。
关月旖愣住。
想着明天就是她和张建新的婚礼——
而且,就算杜大婶发现是她妈妈关春玲帮着杜大婶的孩子预缴了学费又怎样,钱都已经给了出去嘛!哪儿还能拿回来!
再具体原因具体分析嘛。
于是,关月旖朝着张建新使了个眼色:快进去把妈妈喊来!
张建新飞快地跑进了包厢。
关月旖也适时拦在了杜大婶跟前,没话找话,“杜大婶,那个……正好我在去吃饭,不如我请你吃饭吗?”
“不用不用,谢谢你了小关,我孩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烧饭呢!”杜大婶想绕开关月旖,赶紧回家做饭。
关月旖又绕着跑回到杜大婶跟前,“婶,天这么冷,做啥饭啊,水冰凉的……不如一会儿打包几个菜你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
杜大婶哪里肯,“不用不用,做几个家常菜又不麻烦!”
“杜大婶……”
幸好关春玲及时被张建新给叫了出来,“月月?”
关月旖松了口气,面上却扮出欣喜的样子,“妈?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走亲戚去了哈哈哈哈……”
杜大婶也闻声站定,回过头看着关春玲。
“关春玲?你就是关春玲?”杜大婶问道。
和关月旖一样,
关春玲看到杜大婶的第一反应,也是以为杜大婶是为了她已经给石俊石俏预缴了学费一事而来。
这就很尴尬。
不过,还没等关春玲想好怎么办——
杜大婶已经激动地跑过来,握住了关春玲的手,“你能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吗?”
闻言,关春玲愣住。
关月旖和张建新也愣住了。
这……
一上来就说,要看人身份证?!
多少让人觉得受到了冒犯。
但刚才杜大婶想起亡夫时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这会儿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很可怜。
关春玲干巴巴地问道:“你、你看我身份证干啥?”
“我受人之托,要把一个东西亲手交给关春玲,”杜大婶说道,“我、我又不认识你,可不能因为你说你是关春玲,我就傻傻地相信了。所、所以我想看看你的身份证。”
此言一出——
所有的人全都惊呆了。
包括从包厢里出来查看情况的许培桢,
也包括过来看热闹的凌婶。
关月旖尤其愣住。
——什么?受人之托?!
关春玲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杜大婶,“是谁……托你给我捎个东西的啊?”
杜大婶泣道:“我丈夫石茂生。”
石茂生?!
关春玲呆很久很久,才从非常遥远的记忆里,找出了“石茂生”这三个字。
“小木匠。”关春玲轻声说道。
杜大婶红着眼圈儿点点头,说道:“对,小木匠!”
关春玲的眼圈儿也红了。
——她想了当年她去到张家后,都已经怀上了孩子了,在外头做完工回乡的小木匠才知道这事儿。
单薄瘦弱的半大男孩子冲去关家质问,被毒打了一顿给赶了出来。
又执拗倔犟地一瘸一拐地去了张家,遮掩住心底的害怕,努力挺直了腰杆找张家要人。
最后又被张刚给毒打了一顿。
那一天,浑身伤痕累累的小木匠久久站在距离张家不远处,一直看着张家的方向,站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他才离开。
关春玲被张老太锁在屋里,不让出去。
但,她看到他了。
过了几天张老太不再拘着她,她才跑了出去,在他曾经站立过的地方仔细寻找。
果然找到了被灰色旧手帕包起来的三十三块七角六分钱。
布包被压在草丛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关春玲把布包埋在了下山处的小路边,做好了标记。
后来——
孩子出生后,张刚和刘寡妇好上了,要赶了她走,还逼着她脱得赤条条的走……
张家隔壁的孃孃好心借给关春玲一身旧衣,又借给关春玲两块钱,
关春玲抱着年幼的月月,下山的时候把小木匠给她的钱挖了出来,才有了立足的根本。
忆及往事——
关春玲也泪流满面。
其实,后来她还见过小木匠一面,那时小木匠已经结婚生子了。可她只看到小木匠肩膀上驮着个小男孩,小男孩正冲着人群的某一处喊着妈妈。
关春玲想着自己和小木匠的关系有点尴尬,一是她还没能力还他钱,二是贸然相认、就怕他妻子多心,于是没上前相认。
现在……
关春玲转头对许培桢说道:“培桢,你把我的身份证拿过来一下。”
许培桢随身携带着夫妻俩的证件,便拿了出来,递给关春玲。
关春玲又递给了杜大婶。
杜大婶接过来认真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大识字……”
不过,“关春玲”三字比较大众化,杜大婶仔细地看了看,还是认了出来。
她赶紧把身份证还给了关春玲,然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关春玲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