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那个年代,我们个个月要送五块钱去给关婆婆……我们也很困难,但也总不能看着你小小年纪活活饿死嘛!就还是咬着牙拼命做工、兑了工分去给你送钱。”
“那一年断了,没给你送钱去,是因为……我爸爸死了。”
说到这儿,潘子胜泪流满面,“他是被活活累死的。一是那时候被我奶奶过了肺痨,人虚得很;一是因为当时真的欠了很多很多债,他也着急,白天黑夜不停地做工……最后是在去上工的路上,一头栽进田里……就死了!”
关春玲听了,心里难受极了。
潘子胜继续说道:“我爸爸死的那年,我才八岁,我最小的弟弟和你一年的,才三岁。我们兄弟四个,就靠我妈妈一个人啦!”
“那时候我叔叔还活起,他要帮扶我妈妈啊,所以他就……像我爸爸那样,也是白天黑夜不停做工。因为他自己也有三个娃娃要带嘛……”
“我叔叔撑了三年,也是被活活累死了!”
“我婶婶也没办法,带着最小的妹妹改嫁了,叔叔家的三个弟弟,加上我们家的四兄弟,全靠我妈一个人。”
“我那时候十一二岁嘛,我也能做五分工,我二弟比我小两岁,也跟着做工。”
“那个时候是真的好艰难……也是多亏了我那个改了嫁的婶婶,隔三岔五送点吃的来……又偷偷塞点钱给我妈妈。”
“我妈妈一个女子,像个男人一样天天做十二分工!我和二弟、三弟,我叔叔家的大弟,我们四个男娃子也要合力做两个十二分工,到了月底我们才有稀饭吃!”
“我四弟要负责带叔叔家的二弟和三弟,他们三个人还要天天上山挖野菜回来,我们才能过得下去……”
“所以等我们养活了自己,又挣到了一百八十块钱以后,我妈妈拿着钱去找你妈妈,想把给你接回来,你妈妈又不肯了,还骂得很难听。后来我们心想,接你回来干什么嘛,你跟着我们,才是真的有可能会被活活饿死的!”
说到这儿,潘子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告诉关春玲,“我们潘家坳距离镇上远,那时候你都已经去了张家了,我们还不知道呢!有一个下山来镇上赶集卖菜,才听说你去了张家。”
“我妈妈很生气,因为当初关婆婆给你和小木匠定婚的时候,还特意去跟我们说了一声。”
“我妈妈就去关家找你妈妈,要跟她讲道理,说以前讲定的婚事为什么要反悔?而且现在娃娃还这么小……哎哟你不晓得啊,你妈妈把我妈打得呀,门牙都绊断了一颗!”
“气得我们兄弟扛着锄头过来要跟他们算账,结果他们全跑了!”
“关家村的人告诉我的,说小木匠也来找他们算过账,也是被关大牛打了顿死的……哎哟妹妹,你也不要太伤心。世上总是好人多过坏人的……”
潘子胜明明是在安慰关春玲,
可关春玲却泪流满面。
一旁的潘老太好奇地看着关月旖,笑眯眯地问道:“妹妹,你生得这个好看……你是哪个呀?”
关月旖也两眼通红,含笑回答潘老太的话,“婆婆,我是月月。”
“噢!月月,”潘老太想了想,指了指天上,“月亮。”
关月旖点头,“对对对,月亮。”
然后,潘老太又见关春玲哭了,连忙问道:“妹妹,你哭么子哟?你是那一个啊?”
关春玲从许培桢手里接过手帕纸,擦拭干净眼泪,才对潘老太说道:“妈妈,我是春玲啊。”
潘子胜对老娘说道:“她是关春玲!奶奶从河里捡到的那个。”
潘老太愣愣的,好像没听懂。
潘子胜没办法,又说道:“关家村,我们欠了一百八,所以妹妹回不来……还记得吗?”
潘老太急了,“一百八!我有一百八!”然后左翻兜、右翻兜,着急地嘟嚷道:“我要把妹妹接回来!我不得欠别人钱的!”
潘子胜红着眼睛,指着潘老太对关春玲说道:“她啊,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她也不记得。但只要你一说,家里还欠了钱啊,欠了多少多少,她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然后他又苦笑,“天生欠债的命!”
果然——
潘老太一时又不记得她在翻找什么东西了,然后突然看向潘子胜,奇怪地问道:“你是哪一个?”
潘子胜,“我是你儿子!”
“你是我儿子?”潘老太惊讶地说道,“我哪有你这么老的儿子?”
关春玲受不了,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不过,六奶奶带着佐佐佑佑,和潘老太玩到了一起;
姜书远也和潘子胜聊起了天……
也不算冷场。
许培桢追上了关春玲,将妻子拥在怀里,“你已经从泥潭里爬出来了,不要再去为了以前的事情而伤心。我们倒不如来想想看,要怎么才能帮扶潘家一把。”
关春玲点头,又道:“我看他们也是有点骨气的,大约不肯接受钱财方面的馈赠。”
许培桢想了想,“一会儿我跟书远说说,让他和潘子胜多聊聊。书远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咱们到时候看看潘家有什么困难,定向帮扶比较好。”
关春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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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到齐后,婚礼按照流程开始了。
一切都很顺利。
盛大的婚宴结束后,关月旖和一众高中同学们如约在凌婶提供的包厢里通宵聊天、叙旧。
毕竟过了今天,大家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聚上一场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饭店的厨子来上班儿了,给大家煮了滚烫美味的油茶。
小易突然告诉关月旖,“昨天是你的好日子,所以我也就不想跟你说那些烂事儿,好歹现在算是第二天了,我来跟你说说祁俊、许倩子和陈晓霞的事儿吧!”
原来,当初在倩倩米粉店里各吃了两碗米粉的两个农民工,在路边晕倒,是因为食物中毒——许倩子和陈晓霞做的卤牛肉已经严重变质,她俩为了掩盖卤牛肉里的酸馊味儿,特意加了很多香料遮掩住。
但,两个农民工的血液里确实验出了毒|品成分。
后来派出所去倩倩米粉店里,将还没洗的装卤牛肉的钵子拿去化验,还真验出了罂|粟成分。
于是,祁俊、许倩子和陈晓霞被抓。
她们仨的口供各有不同。
——祁俊说,是许倩子下的毒。
他说了很多很多许倩子这不好、那不好的,然后说许倩子下毒的动机,是为了陷害他。
至于卤牛肉里为什么会出现罂|粟,祁俊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总之,他是无辜的。
——许倩子则指认说是祁俊逼她这么干的,
她的说法是,祁俊不满意她的米粉店不挣钱,总说要把她和她爸爸赶出去。
为了能有片瓦遮顶,她只好想办法……可是,红星路地处偏僻,人流量少,根本没有生意。最后,是祁俊给了她晒干的罂|粟,让她把罂|粟壳当成香料使用。
至于罂|粟是祁俊从哪儿得来的,许倩子说不知道,祁俊瞒得很紧。
——陈晓霞的态度特别奇怪。
按伦理来推断,祁俊是陈晓霞的亲儿子,她就应该袒护着祁俊、指认许倩子才对。
可是,陈晓霞居然指认——祁俊逼着她和许倩子在卤牛肉里加入罂|粟壳!如果她们不这么干,祁俊就嚷着要把她们全都赶出去,不允许倩子父女住在他家,甚至连她这个亲妈……只要没挣回来钱,祁俊照样儿赶人。
而且陈晓霞也不知道祁俊从哪儿找来的罂|粟。
小易又告诉关月旖,“那玩意儿我们已经找到了,是他们自己种的……就种在阳台上!整一个阳台种得全是,差不多有四五十株。”
“而且阳台上还挂着个塑料袋,应该是他们自己收获的果实,已经被割了浆、还被晒干了……”
关月旖连忙问道:“会判很重吗?”
小易说道:“我们只负责查案,判刑是法院的事儿。但他们这种情况……已经属于危害公众了,罪责很重。尤其对祁俊很不利,因为他有过犯罪前科,而且许倩子和陈晓霞都指认他是主谋的话……搞不好他要把牢底坐穿。”
关月旖骂了一声活该!
在座的同学们听了,都觉得无限唏嘘。
“以前还觉得祁俊特别优秀呢,月月常年第一,祁俊一直是第二。现在才知道原来他那么烂!”
“是啊以前还觉得祁俊和月月真是青梅竹马,后来许倩子横插一脚——那时觉得许倩子真是面目可憎啊,虽说她那会儿挺漂亮的……但心黑!”
“现在觉得祁俊和许倩子很般配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
“嗨,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起他俩!以后,我可不认他俩是我的同学,我没那么糟糕的同学!”
“我也是!”
“我也是……”
结束了同学聚会后,关月旖准备回旅馆。
张建新已经赶来接她了。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旅馆走。
关月旖把昨天同学通宵聊天的内容告诉张建新,也把小易说的祁俊、许倩子和陈晓霞的事给他听;
张建新则把昨晚家里人开会的、针对定向帮扶潘子胜家的内容说了:
经过姜书远的打探,发现潘家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一是贫困,常年的超负荷工作,让潘家的男人们,身体都不太好,现在干不了体力活,连种田插秧都费劲儿。由于贫困,潘老三潘老四到现在都还没结婚,想要外出打工呢又不识字,除了去当建筑工人,也没其他的出路。可他们的身体又不太好……
一是潘老太的治疗,她不仅仅患有老年痴呆,而且还患有比较严重的风湿病。
于是关春玲给出了一系列的帮扶:
首先,潘老太是一定要去治疗的,治疗费用由关春玲来负责,
其次,潘老三、潘老四想去打工的话,关春玲决定接收他俩,让他俩去广州找她,她来负责给他们安排工作。
最后,关春玲希望关月旖能在镇上的小楼重建完成后,能以最低的租金,租给潘家一个门面,让他们能在镇上做点儿小生意糊口。
关月旖连连点头,“就该是这样。”
张建新又道:“咱们还得再花点儿时间处理完潘家的事,就该去北京了。”
关月旖叹气,“结婚可真累呀!”
张建新却道:“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儿……月月你说,邱阿姨到底会介绍谁来找我爸?”
小夫妻俩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