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本来打算和关月旖一块儿坐下的张建新愣住。
不过,这也不是啥大事儿。
毕竟这房子是张建新的主场。
所以张建新只好往旁边儿挪了挪。
保姆送了四杯热茶过来。
关月旖招呼撒晶晶,“阿姨,您请喝茶。”
屋外零下三四度的天气,还是很冷的;
但屋里有暖气片,温度控制在十七八度左右,穿个毛衣就够了。
于是关月旖又殷勤地对撒晶晶说道:“阿姨,您把外套和帽子脱了吧!屋里暖和。”
撒晶晶犹豫片刻,脱下了灰色的棉衣外套。
关月旖又问,“阿姨您吃糖果花生瓜子吗?”
一抬头,
关月旖看着撒晶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撒晶晶确实脱掉了棉衣、摘下帽子还脱掉了手套。
于是,关月旖首先看到了撒晶晶的头顶?关月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风韵犹存的漂亮阿姨,竟然是个癞痢头???
以及,撒晶晶脱掉外套棉衣后,露出了黑色的贴身毛衣……于是关月旖又知道了,这位阿姨瘦成了一副活着的骷髅!
还有!
当撒晶晶除掉手套,捧起茶杯的时候,关月旖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枯瘦如柴的手,与她那不自然弯曲的小指。
在这一刻,关月旖惊呆了。
张建新和姜书远也惊呆了。
以至于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撒晶晶。
撒晶晶大约是被冷坏了、渴坏了,她捧着茶杯呼呼地吹着,慢慢地将一整杯滚烫的开水喝完了。
关月旖赶紧喊保姆过来续茶水,又问撒晶晶,“阿姨还没吃饭吧?要不……咱们随便应付一顿?”
撒晶晶一听到“吃饭”二字,不自觉舔了舔嘴唇,面上的表情纠结又挣扎。
关月旖立刻说道:“正好我也饿了,现在……也差不多快到饭点儿了,而且家里吃的火锅,随时都能开餐,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
姜书远已经吩咐保姆开饭了。
关月旖也没乱说。
实在是因为天气冷,家里本来就预备吃火锅。
上火锅也快。
保姆炖的是牛骨汤底,底锅端上来,各种配菜端上来……丰俭由君。
美中不足的就是米饭刚架上炉子,还没熟呢。
关月旖指挥张建新先用牛骨汤底煮点儿面条和青菜。
张建新早年给关春玲打工,煮面捞面的架势像模像样的,甚至还让保姆拿了俩生鸡蛋过来,卧了两个鸡蛋、煮了几片菜叶,还放了些肉片下去。
很快,一大碗汤面就放在了撒晶晶面前,
撒晶晶深呼吸——
她说了声谢谢,正准备开吃。
关月旖对撒晶晶说道:“阿姨你慢慢吃,我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她想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妈妈马上回来。
不料,撒晶晶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惊恐地看向了姜书远和张建新,然后噌的一下子站起身,一面惊惧地跟在关月旖身后。
众人面面相觑。
关月旖觉得这个撒晶晶……好像有点儿神经质。
想了想,关月旖又坐了下来,“没事,阿姨我们继续吃,我不去了。”
然后她转头对张建新说道:“建新,你给我妈打个电话,问她啥时候回来吃饭。”
张建新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今天他的岳父岳母要去许家大伯父家做客。现在都已经是饭点儿了,人家肯定要留饭。
也幸好许大伯父家是有电话的。
于是张建新应了一声,去书房打电话去了。
撒晶晶确定关月旖不会离开,这才放下了心,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但,四个人的饭桌上,只有她面前放着一碗面。
看得出来,撒晶晶应该是饿狠了,盯着这碗饭的眼神,就像饿了七天七夜的狼,盯着肥美的小羊羔,两眼直冒绿光。
可撒晶晶还是很克制地问道:“那个……你们不吃吗?”
关月旖笑道:“阿姨你是客人你先吃,我……我等我爱人打完电话再过来帮我煮一碗面。”
姜书远也劝,“你先吃你先吃。”
撒晶晶又舔了舔嘴唇,很羞愧地说道:“谢谢,那我先吃了。”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但她吃面的速度却相当快!
张建新打完电话回来,告诉关月旖“爸妈一会儿就回让我们先吃”,说完,他看向了撒晶晶,发现撒晶晶面前的面碗已经空了?
关月旖开玩笑,“建新,你煮面的功夫还不错嘛!来来来,再多煮几碗。”
张建新不动声色地笑道:“这还用问?你也不看看,当初我可是上下九的一枝花,人一说起我来啊,就是煮面烤串全靠他!”
一旁的姜书远哈哈大笑。
关月旖笑喷了,“在这个家里啊,说起烹饪手段,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就连她的公爹,也会一手做叉包的真功夫呢!
张建新也笑,“那你就说吧,我有没有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呢?”
“有!必须有!”关月旖笑道。
撒晶晶看着关月旖仨的互动,也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
没一会儿,张建新又煮了面条出来,给撒晶晶添了满满一碗,给关月旖添了一小碗,他和姜书远也是一小碗。
然后张建新就开始烫肉、烫菜了。
撒晶晶依旧快速地将那碗汤面给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有放过。
能看出来,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汤面后,撒晶晶看向食物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姜书远也看出来了,然后和撒晶晶拉家常,先是向她介绍在场的各位,“同志,我是姜书远,是邱岚诗的朋友。”
然后指着儿子儿媳说道:“他是我儿子张建新,我儿媳关月旖。”
撒晶晶愣了一下,心想为啥姜书远的儿子不姓姜。
转念一想:有可能是儿子跟着妈妈姓?
于是撒晶晶也就没追究问。
那么,姜书远介绍完他自己了,
撒晶晶便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低着递给了姜书远,然后低声自我介绍,“姜书远同志你好,我叫撒晶晶。撒、是提手旁一个失散的散字,三日晶。”
“我是长春人,我、我在住院治疗的时候,认识了隔壁病床的病友蔚姐。”
“岚诗姐是蔚姐的好朋友。岚诗姐从外地赶过来看望蔚姐,在医院里陪护了蔚姐几天。然后听说了我的事儿,她说要帮我,就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着,来北京找您。”
这时,姜书远已经看完了邱岚诗的信,并且将之交给了张建新,张建新看完,又给了关月旖。
邱岚诗的信,写得特别简洁:
【书远,见信好!
我已在长春逗留了半个月,新结识了一个名叫撒晶晶的朋友。她遇到想不开的事数次轻生,我和蔚姐阻止她很多次,可一直唤不回她的求生意志。
书远,撒晶晶的容貌与气质让我感到十分不安,所以我才安排她去见你一面。或许有些冒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她,她的诉求是离开控制狂的母亲,并且和家暴狂的丈夫离婚。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将她引见给月月妈认识。
对了,我新近配了个传呼机,以后有事可以呼机留言给我,呼机号XXXXXX,
祝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再会,
邱岚诗留。】
在看信之前,关月旖已经觉得撒晶晶……有点儿神经质了。
看完信以后,关月旖再看撒晶晶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撒晶晶身上的一切古怪,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撒晶晶的癞痢头……她不是真的长了癞痢,而是——头发被人薅了?
她那么瘦,是因为长期遭受母亲和丈夫的虐待?
还有她的小指,弯曲成那样……也是因为受到了暴力对待,
以及撒晶晶的神经质,很有可能是被她的控制狂母亲和家暴狂丈夫给逼出来的。
姜书远对撒晶晶说道:“信我已经看了,撒同志,你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吗?”
撒晶晶茫然地张大了嘴。
良久,她又不吭声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关月旖善解人意地说道:“阿姨想说的太多了,不知该从哪个方面说起,对吗?”
撒晶晶流着眼泪点点头。
姜书远想了想,说道:“那就……从你小时候开始说起吧。”
闻言,张建新看了父亲一眼。心想你还不如直接问“撒同志你是不是从贵州侗远县大梯子乡搬到长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