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亦安夫妇所为。
这个念头一起,老太太惊出一身冷汗,她连忙将所有下人挥退,独留下心腹嬷嬷。
老嬷嬷搀着她进了内室歇着。
老太太在软榻坐下,眸色锐利地看着老嬷嬷,
“若果真是她,她这么做是为什么?”
老嬷嬷晦涩道,“老奴方才遣人审问那两个留守的丫头,她们均道今日如兰进了院子后,便鬼鬼祟祟,不叫她们进去伺候...”
这下坐实猜测。
老太太浑身都颤抖起来,“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烧了那栋绣楼,以示跟程家一刀两断?”
嬷嬷见老太太满脸惊恐,慌得跪在她膝下,握紧她冰凉的双手,
“不会的,整个四房只有您我知晓,老奴不可能背叛您,况且,姑娘离开时实在不见异样,姑娘是您养大的,她性子最是单纯善良,有什么风吹草动均写在脸上,真知道了,怎么可能瞒过您的眼呢...”
老太太深深闭上眼。
第7章 咱俩凑合着过日子吧?……
程亦安压根不知这把火掀出怎样的风浪,她心满意足离开了程府。
她的闺房烧得干干净净,往后四房想赖她也赖不上。苗氏和程亦芊若安分,此生不与她们计较,若不安分,慢慢再收拾。
程家在皇城之东,陆府在皇城之西,马车得经过正阳门。
此地熙熙攘攘,天色未暗便已灯火煌煌,是大晋最负盛名的集市,因地处官署区之外,也叫前朝市。东起崇文门,西至宣武门,长长一条街道商贾如云,旌旗蔽空。
路过一家酒肆时,陆栩生特意吩咐人买了两只烧鹅回府。
程亦安发现陆栩生今日心情不错。
“你就不怕回头程家寻你赔银子。”
程家四房是不敢拿陆栩生如何,可事情一定会惊动长房,长房程亦彦何等人物,能看不出是陆栩生所为,指不定要来问责。
陆栩生浑不在意,将一只烧鹅递给她,
“放心,我是圣上肱骨,差点在程家出了事,圣上没追究程家过失就不错了,程家还敢索赔银子?”
这是仗着皇帝宠信有恃无恐。
程亦安弯了弯唇,解决了一桩心事,她也很松快,开心接过烧鹅。
陆栩生心情当然好。
程亦
安能主动扫除和离障碍,就意味着他有机会。
前世难说是那范玉林顺杆子往上爬得了便宜,今生他绝不会准许程亦安被人陷害,只要程亦安不主动找范玉林,范玉林无空子可钻。
提起前世和离,陆栩生心里也有一番意难平。
前世妻子被传与人有情,身为丈夫别提多呕心,连忙派人打听始末,得知程亦安与范玉林的确是青梅竹马,而范玉林那首诗也被传扬开来,那什么劳什子词至今记得,
“君不见,清雨茫茫,无处寄相思,君不见,流水淙淙,一如满腔倾心难自持。”
瞧瞧,竟整些无病呻吟的把戏。
侍卫告诉他,范玉林承认这首诗是写给程亦安的。
他眼一闭,毫不犹豫签了和离书,成全他们。
如今想一想,实在是傲气作祟,过于草率。
暮色四合,马车抵达陆国公府,陆栩生先跳下车。
待程亦安掀帘钻出来时,便见一只手掌悬在她眼前。
掌心宽大,指节匀称,极富力量美。
程亦安视线顺着修长的胳膊往上,陆栩生在她看过来时,目光已挪开。
手却悬着未动。
也不说话。
程亦安明白了。
这是跟她示好呢。
程亦安无声地扯了扯嘴。
前世夫妻一载,她最不能容忍陆栩生的一处是,他不长嘴。
指望他跟妻子交待行踪,那不可能。
指望他主动上交库房钥匙和俸禄,那也不可能。
问一句答一句,多说一句话就跟要了他命似得。
程亦安得费尽心思猜他。
怪累的。
惯着你了!
程亦安无视那只手,自个儿踩着木凳下了马车。
被忽略的陆栩生:“.....”
看着妻子秀逸的背影,揉了揉鼻梁,无奈跟了过去。
管家候在门口说是老太太等着新人过去用晚膳。
今日回门,夜里阖府在老太太的荣正堂共进家宴,这场婚事的仪式就算圆满结束了。
荣正堂的西厢房极大,打通用作膳厅,平日家宴在此地举行。
东面珠帘做隔给府上老爷少爷们喝酒,西帘内则是女眷席位。
里里外外几十人伺候,穿红色比甲的大丫头及仆妇们在内侍奉,穿绿色比甲的二等丫鬟在廊外听差。廊外角落安置着一个风炉,正烫着酒水,一盅盅往里送。
大约是新婚那日大家伙要宴客,喝得没那么尽兴,今日府上的兄弟们个个忙着给陆栩生灌酒。大老爷没那么讲究,一面吃酒一面唤了府上伶官在外头哼曲唱戏,以助酒兴。
外头闹哄哄的,里头倒是井然有序。
老太太坐在上首的罗汉床,跟前放着一张雕漆长几,上头摆着十来样菜碟,一张小高几,搁着痰盂香薰茶盅之物,用来漱口。
往下再搁一张四方桌,给姑娘们坐。
大族的规矩,姑娘们是娇客,能坐着用膳,反是媳妇们都要伺候着。
过去几位太太均要服侍老太太用膳,如今有了年轻的媳妇,就用不着她们了,太太们反坐在一旁喝茶。
上首忙活的是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
至于程亦安...她当然也在一旁帮忙,时不时给递个勺子帕子什么的。
只是得益于陆栩生那句“她身子弱,性子软”,大家伙都不怎么敢使唤她,大夫人甚至笑道,“天可怜见,这孩子生得这般好,在家里定也是娇养的。”
三夫人闻言打量程亦安,通身一件修长的洒金缎面长褙,头插金珠点翠步摇,粉面含春笑不露,眸似清露染朝晖。
明明很有大妇气派,
哪里娇,哪里弱了?
但人家陆栩生说她弱那就弱吧。
她也打趣,“这般俊俏,难怪栩哥儿护得跟什么似得。”
二夫人抚了抚手腕的玉镯置若罔闻。
老太太用完膳,太太们媳妇们方落座吃席,家里添了新媳妇,自是热闹又喜庆,大家伙也不急着散去,老太太跟孙女们说了一会儿话,招来程亦安,
“你们程家规矩大,听闻姑娘们教养严格,个个是才女,这么说,你该读了不少书?”
程家世代公卿,说府上的女孩儿没读书,那是丢脸。
换做过去程亦安就如实答了,如今不同,她明白老太太的底细。
老太太嫁给老太爷时,陆家还没这么富贵,老太太只识得几个字,而相较之下,琅琊王氏出身的二夫人诗书琴画样样精通,一来陆家,将所有人给比下去,二老爷陆昶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得,逢人就夸自己娶了个好媳妇,老太太心里很不喜欢王氏。
虽然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但程亦安一个准备和离的人,自然没必要出风头。
“回祖母的话,孙媳跟着府上的姐姐妹妹认几个字罢了。”
老太太很满意,夸她道,
“笨有笨的好处。”
托老太太和陆栩生的福,程亦安得了个“笨弱”的名声。
很好,什么宅邸纷争该是跟她无缘了。
这一夜陆栩生喝了酒,歇在前院,一宿无话,翌日清早夫妇二人拜别长辈入宫谢恩,陆栩生十分受皇帝信重,帝后自然是很给面子,一同在坤宁宫等候二人觐见。
陆栩生是皇帝心腹爱将,陆昶过世后,皇帝拿陆栩生当半个儿子,若非膝下没有公主,皇帝就要陆栩生尚主了,如此一来,皇帝看程亦安,大有公公相儿媳妇的感觉。
陆栩生文武双全,又是世家出身,自小养尊处优,很好地将文人的隽永与武将的威武融合在一块,一身灼光烈烈,英气逼人,而程亦安仙容玉姿立在他身侧,愣是不输半点。
皇帝对这门婚事的不满去了一些。
陆栩生除服后,被授予二品都督佥事,这个官职管着天底下所有卫所的军律,非功勋卓著者不授,皇帝虽许了陆栩生新婚休沐,可都督府的事儿不少,陆栩生几日不在,便出了些事故,皇帝命陆栩生前去料理。
陆栩生在都督府忙了大半日,下午申时回府。
却见程亦安坐在案后对着一匣子首饰发愁。
“你这是做什么?”
那紫檀描金匣子里搁着三个赤金手镯,两个镶宝石项圈,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戒环手串一类。
程亦安先道了一声二爷回来了,随后解释道,
“没什么,就是打算将这些首饰当了。”
陆栩生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