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锦衣卫的线报往程明昱跟前一推,“你看看,你看看,栩生被他们包围了,栩生人生地不熟,朕怕他吃亏,哎,这孩子,还是太意气用事了些。”
程明昱一目十行看完情报,明白了陆栩生的用意,他朝皇帝拱袖一笑,
“陛下勿忧,陆栩生看起来是被包围了,但臣以为江南豪族已入他毂中。”
皇帝闻言一愣,立即扭过头来看他,“程公何意?”
程明昱笑道,“陛下,敢问您,陆栩生最擅长什么?”
皇帝不假思索道,“行军打仗啊。”
“对,行军打仗。”程明昱神色严肃,“所以,陆将军将用他最擅长的手法制服江南,并还陛下一个彻底服帖的江南。”
程明昱直到昨夜得到暗卫密报后,方才明白陆栩生此行的真正目的。
这孩子胆大心细,与他行事作风虽不一样,却是一样的深谋远虑,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样彻底改造江南的法子,除了陆栩生,再没第二人能做得了。
皇帝明白过来,抚了抚御案,长叹一声。
“这孩子呀,永远不按常理出牌,也只有他才会不惜性命替朕排忧解难,来人,朕要给江成斌一封手书,命他从旁协助。”
无需皇帝下旨,江成斌这边已想法子接应陆栩生。
江南总督虽辖制两江所有兵力,可惜底下的县衙与豪族有极深的利益牵扯,当着江成斌承诺一套,背着又做一套,真正听江成斌指挥的也就他的水军嫡系,可惜这些水军活动范围有限,那些狭小的激流上不去,害得江成斌只能封锁各处出海口,及出大江口给陆栩生助威。
同一时刻杭州府,几家家主聚在金牛湖畔的别苑,一同关注对战陆栩生的进程。
“沈家主,第一次合围没成功,陆栩生那个杂碎,狡猾得很,他没往东面的临海,也没去西面的东阳,而是精准地绕开咱们的人手,从永康背后而过,悄悄占据了金城!”
沈逸惊怒交加,“金城守卫森严,他怎么进的去?”
线人苦笑,“那金城守将是程家族中的一个女婿,人家陆栩生拿着圣旨,兵不血刃就进了城。”
章家家主见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溜了,顿时恼羞成怒,“原来是程明昱那个老狐狸在给他女婿掠阵,”他扭头看着沈逸,
“沈逸,程家在江南也有不少生意吧,咱们必须断了与程家人的往来,防止程家人给陆栩生通风报信!”
“有道理!”沈逸也是果决之人,很快将封锁程家的命令发出去,
而金城是章家的势力范围,章家家主坐不住了,
“我亲自赶去金城,杀了陆栩生。”
见他要走,沈逸叫住他,“等等。”
章家家主顿住脚步回眸看他,“何事?”
沈逸站起来,来到他跟前,抬手搭在他肩膀,含笑道,
“含章兄弟,咱们这些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侄儿又娶了你们章家女,早成了一家人,我知金城是你的要塞,但你听我一言,与其看着陆栩生四处作乱,咱必须彻底摁住他的势头,不能再让他嚣张下去。”
章家家主狐疑看着他,“你有何打算?”
沈逸道,“我的意思是,我调几门火炮给你,咱们合围金城,就彻底在这里埋葬了陆栩生。”
“对,就是这样,陆栩生已毁了咱们十几个山头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老穴都要给他们端了。”
在场几乎所有豪族都赞成沈逸这个提议。
章家家主唇角牵了牵,“可金城是我的地盘,用火炮攻金城,我损失惨重啊。”
沈逸立即接话道,“这一处我也替你想到了,南洋这批丝绸生意,我们所有人罢手,交予你独营,弥补你在金城的损失。”
章家家主沉默了片刻,咬牙道,“好。”
待他离开杭州府往金城方向疾驰而去时,路上他儿子问他,
“父亲,咱们真的听沈逸那个老狐狸的话,毁了金城?”
章家家主冷笑道,“做梦!”
“沈逸眼看这些年我们章家势大,要取他而代之了,便想借陆栩生的手捣了我的老穴,你以为他真的是杀陆栩生,杀陆栩生也是真,但他真正目的在平了陆栩生之后,借势往南侵吞我们家在金城南面山头的金矿。”
这个金矿发现不久,章家家主严防死守,不成想还是被沈逸探听到了消息。
他甚至怀疑,陆栩生之所以能越过永康直抵金城,是沈逸在背后放了水。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
章家家主道,“依葫芦画瓢,把陆栩生赶去沈家地界,等陆栩生毁了沈家山头,我再出面收拾残局。”
“父亲英明。”
第55章 陆将军,我输得心服口服……
章家家主这边火速赶到金城, 而陆栩生的先遣部队已在金城外围跟章家家丁交上了手,而章家军呢,且战且退, 往哪儿退?自然是往北面沈家地盘退。
这下轮到看好戏的沈家守将傻眼了。
看着章家人往他这边退来, 他是打还是不打呢。
打, 毕竟是友军, 影响结盟,不打, 再这样下去,沈家防线会被冲散, 这一犹豫, 防线果然被冲破, 丢了一个山头。
而章家这些人呢,被陆栩生和沈家的人联合给杀了。
章家家主以为成功将陆栩生引去了沈家地盘。
结果....
“什么?陆栩生又回来了?”
章家家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回事, 还边军主帅呢,都给他指了路送佛送上天了, 他竟然不知好歹又回来。
章家家主没法子, 不死心, 再遣三千人换了个方向,继续将陆栩生往沈家引。
这回可是惹恼了沈家人,管你哪来的兵, 只管拼命打,于是陆栩生的人拿章家人当人肉垫子往前顶,等到沈家和章家人打得两败俱伤后,他的人再冲过去收拾残局。
更可气的还不是这个。
陆栩生毕竟是边军主帅,治军有方, 除了先遣队,预备队,还有一支由年龄大的矿工们组成的宣传队,人手一张贴报宣称只要归顺朝廷,伏低不杀,且免一年的赋税云云,这下好了,沈家和章家那些民兵家丁,打到半路,听了这么一个好消息,被繁重抽成压榨的百姓们顿时丢下武器,投向朝廷,还有一些家丁见自家这边乱哄哄的,没个纪律,与其相互残杀还不如归顺陆栩生。
原本一万人马,瞬间投了两三千。
这仗还怎么打?
沈家和章家可谓是损兵折将,碰了好大一鼻子灰。
其余在附近围观的豪强什么光景?
前线的消息传到他们这里,他们发现了一个迹象,只要跟陆栩生的人缠上,准没好果子吃。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这些私兵的局限,大家都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生怕折损了自己的利益,纷纷踟蹰不前。
干脆让最强的沈家和章家冲在前头,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再出面,既能杀了陆栩生这个隐患,也不用损失兵力和财力,岂不两全其美?
沈家负责指挥的是沈逸的侄儿,他立在山头一处隐蔽处,盯着前方战场,皱了老大个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
身旁一管事倒是看得明白,
“少爷,那个章家人太可恶了,就是想祸水东引呢!”
沈家少爷一听顿时大怒,“他奶奶的,敢跟老子玩心眼,给我上炮!”
“等等!”那管事又劝住他了,
“您别急,小的瞧见了,那陆栩生盯着姓章的在打!”
“是吗?”那沈家公子还很吃惊。
“可不是,只要把章家人打完了,又折回去继续盯着章家军打!”
“嘿,有意思!”说到底沈家与章家也有不可调和的冲突,看着章家人吃亏,沈家少爷“明智”地选择作壁上观。
于是沈家用重火炮压阵,逼得章家和陆栩生的人都不敢靠近,而其余豪族又各怀鬼胎,谁也不想出头,均做做样子,于是最终就轮到章家吃亏了。
陆栩生分兵,着人看住几家豪强,再夹住两家豪强,集中兵力对付章家。
面对八家豪强围困,陆栩生为什么不走?
起先随兵的乡绅矿工头儿都劝陆栩生避其锋芒,但陆栩生不仅不避锋芒,还游刃有余在各家山头之间穿梭。
是有缘故的。
早在陆栩生南下之前就从程明昱的情报里分析出了江南局势,看出这些豪强相互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不可能真正齐心对付他,躲什么?越躲越能逼得他们齐心协力,反而是针锋相对迎难而上,能逼得他们现行。
果不其然,这几家家主各揣了十八个心眼子,被他抓住了机会,于是借住程明昱的情报,故意绕章家后方潜行,突入金城,营造沈家背刺章家的假象,逼得章家与沈家内斗。
接下来陆栩生决定先吞了章家。
章家祸水东引,犯了众怒,敢伸手援助的没有。
此时不灭他更待何时?
但章家军装备精良,硬碰硬,矿工们吃亏。
于是陆栩生下令,白日沿着山脚休息,夜里行军。
这个时候就彰显出用矿工和民兵的好处了。
江南豪强如此嚣张,视朝中法度为无物,陆栩生为何不调兵绞杀?
他想过从朝廷调兵,后果是那些受正规训练的大军压根不适应山地的突击战游击战,且他们不熟悉江南复杂的丘陵地形,届时又需要大量的军粮器械供应,必是民不聊生,损兵折将。
且一旦朝中大军进入,这里被豪强私匿的百姓,矿工,私兵会结成统一战线对付朝廷,届时毁了江南,毁了大晋根基,除了一败涂地不会有任何好结局。
策反矿工,招揽民兵就不一样了。
以战养战,这些百姓吃自己家的,无需他提供粮食,甚至还要告诉他哪儿藏了豪强的粮库,如此还能供应矿工兵。
瞧,这些矿工比谁都熟悉这些矿山矿场的情形,陆栩生只需部署任务,那些老兵们轻而易举就探得矿场火药藏地,并豪强私兵的布防,把章家军的底细摸了个透。
更重要的是,他们吃苦耐劳,无论天气多么恶劣,只要陆栩生下令行军,他们没一个人皱眉头,这不深夜冒雨往章家堡突袭,矿工们训练有素,各个手执刀枪箭矢往前冲,而那些被圣旨招来的民兵呢,从家里操出刀斧,对着这些曾欺压他们的豪强家丁就是一顿乱砍。
仅仅两个时辰,章家堡告破,章家家主带着儿子躲去金矿深处,最后被一把火逼得出来投降。
章家家主起先还不肯出来,他至今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我这里可是有足足三万精兵,他陆栩生哪来这么多兵力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