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没有孩子并不是坏事。”
前世她若是有了孩子,岂不得跟范玉林耗死?
太子妃闻言神色晃了晃,连着脚步也慢了些。
别看她身份贵重,看似无比风光,心里却苦的很。
二十一年前,先皇出事后,太后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将眼光瞄准了秦国公府。
那时尚在国丧,秦国公府刚诞下嫡长孙女,不敢举办宴席,太后竟然摆驾出宫,携厚礼登门,将老人家大婚时所戴的珊瑚镯子套在她手上。
阴谋可防,阳谋难破。
刚出生的她被许给了一岁的太子。
一向明哲保身的祖父,就这么被太后硬生生给拽上了太子这艘船。
二十多年来,太子对她固然极好,就是她身上担子太重,又久久没诞下麟儿,朝里朝外的压力堆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程亦安察觉太子妃眼底藏着郁色。
前世太子妃一直没得个孩子,最后病死东宫,而太子妃死后,秦国公府果断斩了跟太子的联系,保持中立,就是因为这么一举,直接导致太子起了反心。
程亦安记得前世她被婆母蹉跎时,太子妃数次安抚于她,太后因为陆栩生为难她,太子妃也屡屡给她解难,是个极其温柔善良的女人。
程亦安实在不愿看着她作茧自缚,最后在这深宫抑郁而死。
没有孩子的苦,她尝过,她懂。
“我听说孩子都是极有灵气的,他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候来,若是他不来,想必也有缘故。”
太子妃闻言眼眶蓦地一酸,转过身来定定看着程亦安,
“真的吗?”
“对。”程亦安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腕,
“殿下,您要信我,不要自苦,您是凤凰啊,凤凰是可翱翔于天际的。”
凤凰不会被困在牢笼。
太子妃目光移向湛蓝的长空,也生出向往。
若哪一日她能脱离皇宫,该是多么美妙的事。
不管怎么说,程亦安寥寥数语很好安抚了她,太子妃心里烦闷退去不少,
“安安,你真好,你很聪慧,与聪慧的女孩子相处,我也能变得聪慧。”
“殿下谬赞了,只不过我也有这样的困扰,便时常这般开导自己。您不知道吧,我曾看过一册话本子,里头一位妇人起先没能怀上孩子,为此心忧烦闷,直到五年后却发现她丈夫背着她在外头养了外室,您想想,幸亏那孩子没来吧,否则还不得陷在那个泥坑里,我自从看了这个,就再也不愁孩子的事了。”
太子妃闻言果然露出笑容,
“倒也十分有理。”
二人走了一段,一宫人打寿安宫处奔来,说是有事请太子妃过去。
太子妃只能折去寿安宫。
程亦安目送她走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临溪亭这边来。
皇宫内共有两处花园,一处是御花园,是皇帝并后妃游玩嬉戏之地,而另一处便是临溪亭,未免宫妃冲撞太后,便在慈宁宫前建了一院子,供太后散心。
这里聚了不少年轻的男女,均是今日入宫贺寿的晚辈。
程亦安压根就不想过来,实在是太后开了口,她不来,怕被太后揪着辫子说项。
远远的就瞧见王云香和陆书芝坐在临溪亭上的圆桌说笑,周遭聚了不少姑娘,底下也有一些少爷在林子里纳凉。
程亦安不会去凑热闹,打算寻个僻静处坐着,前方廊庑下坐在美人靠处的柏氏瞧见她,立即朝她招手,妯娌两便凑一处了。
自上回王云香挑衅程亦安,被长公主的人当面打趴下后,王云香足足半年没出门,这还是长公主南下了,她方敢重新露面。
太后有意让她嫁给崔函,实现崔王联姻大计,过去王云香是极喜欢崔函的,只是如今崔函臭名昭著,王云香就有些嫌,不过太后的旨意她不敢违背,这不,算是默认的这门婚事。
如今只等崔家那边回应了。
今日太后也宣崔函入宫,为的是让崔函相看相看王云香,回头便可将婚事定下来。
所以才有少男少女聚在临溪亭一事。
王云香这边与陆书芝话了一会儿闲,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程亦安的身影,心念一动,
“我去出恭。”
陆书芝顺着她视线看到了程亦安,“你不会要去寻我嫂子的麻烦吧?”
起先陆书芝也不看好这位嫂嫂,随着渐渐相处,程亦安性子随和,为人也豁达,她便认定了这位嫂嫂。
王云香轻轻一笑,“你哥哥如今威震四海,我即便有三头六臂也不敢跟你嫂子过不去
,我只是去出恭,一会儿就来。”
陆书芝没什么心眼,便信了她,“那你快些回来。”她接着与其余姑娘玩五子棋。
王云香下了临溪亭,沿着石径从廊庑绕来程亦安这边,朝她施礼,
“表嫂,许久不见,表嫂风采依旧。”
程亦安看出她来者不善,慢慢起身,欠身算回过礼,“王姑娘这是有事?”
王云香见她语气疏淡,也不恼,反而很热络道,
“我想起表哥在江南立了大功,我还不曾恭贺嫂嫂,便特意来给嫂嫂请安,想必等表兄凯旋,您在京城便是风头无二了。”
程亦安觉得王云香面色很古怪。
说她挖苦吧,不大像,说她诚心恭贺,那是不可能。
好似故意把她捧得高高的,然后等着看她摔下来。
“人还没回来,江南还未大定,谈功勋为时尚早。”程亦安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心里微微起了疑心。
王云香见程亦安不上当,有些失望。
这段时日她就住在慈宁宫,昨夜起夜无意中听到太后跟老嬷嬷说话,提到陆栩生已三日没有消息,不知得手了没有,便知陆栩生出事了。
陆栩生一出事,程亦安就成了寡妇,王云香迫不及待想看程亦安凄惨的样子。
“嫂嫂不要这么说,说得好像表兄回不来似的,只要表兄回来,那功勋不是板上钉钉么?”
程亦安这两日本就悬着心,见王云香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就猜到王云香可能知道了什么。
连她都没收到消息,王云香却有动静,可见消息出自慈宁宫,甚至很可能就与慈宁宫那位有关。
程亦安故意拔高嗓音,逼她道,
“王姑娘,你什么意思?开口闭口我夫君回不回来的,听你这意思,他是出了什么事吗?你急着来我跟前挤兑!”
一时园子里许多双眼睛看过来。
王云香顿时大慌。
这一嚷出来,传到太后耳朵里,必定知道她偷听了昨夜的谈话。
王云香只觉天塌下来了。
“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恭喜呢!”
程亦安冷笑,“咱们俩什么过节,全京城皆知,你来恭喜我,谁信?”
王云香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你....”
正当这时,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廊庑尽头迈过来,王云香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眼泪汪汪迎上去,
“崔公子,你快帮帮我,那程亦安欺负我!”
崔家和王家要联姻的消息不是秘密。
从王云香这副模样看出,王家是择定由王云香嫁给崔函。
崔函目光在转角的程亦安落了落,看着面前的王云香,唇角忽然掀了掀,
“这世上你不欺负别人就够了,怎会有人欺负你?”
这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紧接着嘲笑一阵盖过一阵。
王云香脸色从震惊渐渐到窘迫,再到无地自容,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捂着脸,气得跑出了临溪亭。
崔函如此不给脸面,她为何还要嫁他?
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太后果然发了好大的火,原是指望她联姻崔家,如今见崔函嫌她可见不中用了,于是数罪并罚,打了王云香十板子将人送回王府。
程亦安这边心里越发不踏实,等着用了膳,便立即出宫,准备去官署区寻爹爹,孰知行到东华门的甬道,却见一人身着绯袍气质拔耀立在风口。
程亦安看到他,眼眶一酸,忙提着裙摆奔过去,
“爹爹,有陆栩生的消息了吗?”
小女儿素来是镇定的,今日眼角都闪出了泪花,程明昱便知她急坏了,立即往马车指了指,
“上车说。”
他亲自掀开帘帐,让小女儿先进去,随后跟上马车。
程亦安已收了泪意,眼巴巴望着他,“您快告诉我。”
程明昱原打算瞒着程亦安,偏偏太后那边走漏了风声,他只能袒露实情,
“栩生已失去行踪整整三日。”
程亦安脸色一变,
“您的十三卫呢。”
程明昱摇头,“也没有消息。”
见程亦安脸色发白,他立即温声安抚,
“安安放心,爹爹昨夜已遣人南下,一定会寻到他,此外,你要相信十三卫的实力,如果他们牺牲,会有消息传来,既然没有消息,应该是在做极其隐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