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怒道,“你也知她会受气?她刚怀上,胎还没坐稳,你便折腾这些,可见没安好心,既然你没安好心,那就更不能放过。”
“来人,把唐玲押去前院。”
若是押过去,唐家面子彻底丢干净,大太太岂能忍,两厢争执起来,正热火朝天呢,前院来人传话,说是陆栩生请她们过去。
大家没辙,三三两两来到前厅。
陆栩生正在前厅喝茶,手里拿了一叠文书看样子很忙,见她们进来,起身略施一礼复又坐下,
“这是做什么呢?”
二太太指着依偎在唐氏怀里的唐玲,满嘴嘲讽道,“呐,你大伯母菩萨心肠,念着你媳妇怀了孕,想让她侄女伺候你呢。”
唐玲羞得无地自容,抱着大太太膝盖抽泣,不敢露面。
大太太当着陆栩生的面,不敢承认,干巴巴道,“也没有,误会,误会...”
陆栩生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大太太,
“大伯母这是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是吗?”
大老爷院子里一屋妾室。
大太太面露尴尬,“没有的事....”见索性捅出来了,便干脆当着陆栩生的面说道明白,
“咱们京城大户人家,哪个爷身旁不是三妻四妾,未成婚前有晓人事的通房,成了婚后也照旧要纳姨娘,大伯母想着,与其是外头来历不明的,还不如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故而便有了这个主意。”
言罢将侄女那张脸从膝盖上掰出来,打算在陆栩生跟前露个脸,那厢二太太见她还没死心,人都气疯了,抓起手中的茶盏对着大太太脚下砸去,
“你要不要脸?我儿什么身份,堂堂一品尚书,内阁阁老,你们唐家人也配?”
大太太也怒了,“我们唐家的他看不上,你们王家的他就看得上是吗?”
“你做什么老要扯我们王家!”
“你扯唐家,我为什么不扯王家?”
二太太跟她理论不下去,捂着胸口与陆栩生道,
“栩哥儿,你看着办。”
“你岳母时不时要来府上,你好生料理。”
言下之意不要放过大太太。
王氏素来心高气傲,不愿被夏芙拿了错处说道她,她一辈子没在人前低过头。
这个空档,大少爷陆云生和柳氏,并三少爷陆继生和柏氏均赶过来,柳氏跪在婆母跟前埋怨她老人家做事不地道,害了全家,
那厢三太太也闻讯赶来。
一时正厅聚满了人。
陆栩生看着乌烟瘴气的一屋子,漠然许久。
无规矩不成方圆,家风就是这么败坏的。
想起程家长房的气象,再看眼下的陆家,陆栩生摇了摇头。
他等厅内静下来,忽然开口道,
“杭管家。”
“在。”杭管家从廊庑外绕进来,
陆栩生道,
“即日起,家规中加一条,我陆国公府的男人往后不许纳妾。”
这话一落,三位太太都惊了。
二太太看了一眼还未怀上的柏氏,问道,“栩生,这不合适吧?若是女人家不能生养,总不能看着绝后。”
陆栩生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头也没抬道,“没得商量。”
二太太急了,她看了一眼三太太,三太太儿子陆惜生刚定了一门婚,她也得为儿子留退路,于是小声道,“栩生,这个主意是不错的,只是要不改一改,别这么苛刻,譬如男人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瞧着如何?”
陆栩生慢慢抬起眼看着她,“三婶,我在军中说一不二,没有人敢与我讨价还价。”
三太太不恁地瞟一眼大太太,心想都是你惹出的事。
大太太也有些慌,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还是得给孙儿考量,“栩生啊,伯母错了,若是因着我今日这一举,气得你定这么严苛的规矩,那伯母我可是陆家罪人了。”
陆栩生真的被她们气笑了,“三位太太也是女人,怎么这般热衷给男人纳妾?”
“哪里是热衷纳妾,是为子嗣着想罢了。”二太太想起程家,干笑道,“栩哥儿,你看连你岳丈程首辅也没定这样的规矩呀,可见这条规矩不大实际。”
陆栩生回她,“如此,不正说明我陆家家风比程家还好么?我陆栩生立志要超越岳丈。”
二太太觉得他纯属是寒碜她们,哭笑不得,
“栩哥儿,娘没跟你说笑。”
陆栩生道,“我也没跟您说笑,”说到这里,狭目忽然眯起,露出一抹极深的笑意,
“怎么,这事在我父亲身上,您觉得是好事,到了儿媳妇身上,您便不乐意了?”
“要不这个家往后给您当,我和媳妇投奔程家去?”
二太太彻底噎住了嘴。
三太太还是顾虑重重,摊摊手道,“栩哥儿,你有这样的心思,婶婶难道不稀罕不佩服吗,这不是担心他们做不到么?”
“做不到就滚出去!”
这话一落,谁也不敢吱声了。
见陆栩生主意已定,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三太太给自己圆场,“也好也好,往后我们陆家议亲,冲着这一条,京城勋贵都要高看咱们。”
好的家风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陆家如今今非昔比,是该甄别姻亲,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鱼龙混杂。
有这一条规矩,与陆家结亲的人家也将是清贵门第。
如柳氏和柏氏这样的媳妇,倒是乐见
其成。
大太太见事已成定局,索性丢开,转念一想,她们这些女人都是受益的一方,心情也开阔了,
“那栩生,您大伯那些妾室是不是得送走?”
陆栩生发现这位大伯母还真是个妙人,见缝插针占便宜,
“把人家弄进门,不需要了又一脚踢开,您觉得合适吗?”
大太太也没抱希望,“我就问问。”
“您不用问了,”陆栩生起身,看着杭管家道,“往后只要唐家来人,便打出去,对外声称,我陆家与唐家再无往来,外头无需看着陆家给唐家面子。”
“招呼几位管事,给大太太和大老爷收拾收拾行装,送他们回老家,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回京。”
大太太闻言登时从圈椅里滑下来,惊恐万分,
“栩哥儿,栩哥儿,你不能这么做,大伯母错了,大伯母再也不敢了....”
可惜陆栩生丢下这话,便离开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相视一眼均暗暗心惊。
二太太虽觉得解气,却也嗅出几分敲山震虎的意味来。
三太太心里想,若是往后她们房做出一点不讨程亦安欢心的事,是不是也要被送走?
陆栩生将一院子怨声载道抛至身后,回到宁济堂,迎面瞧见如兰在廊庑下摘花,问她道,
“外头的事,你主子听说了吗?”
如兰晦涩地点了点头。
陆栩生揉了揉眉骨,进了屋,程亦安正在罗汉床上打盹,眼神直直盯着窗口的方向,好像提不起精神来。
“别气了,我已经料理了,往后这种事不会发生。”
陆栩生一进门便递投名状。
陆栩生其实想瞒她,怕她气坏了身子,只是如今是程亦安当家,后宅的事就瞒不住她。
程亦安回了回神,“难得太太今日勇当先锋。”
陆栩生没说什么,将她搂在怀里,“那些人不值当你动气。”
程亦安今日又吐了一遭,都没功夫生气,“我没气呢,有什么好生气的。”
前世范玉林连孩子都折腾出来了,陆栩生这点阵仗不算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陆栩生不会让她失望,否则,两人都白重生了。
陆栩生一顿,盯着她眉眼,“真的不生气?”
“不生气啊,我如今怀着孕,不能随便动气。”程亦安茫然又认真看着他。
陆栩生闷闷应了一声。
程亦安总觉得陆栩生情绪有点不对劲,“怎么了?我不生气,你难道不该高兴?”
动气当然不好。
但一点都不生气,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陆栩生没说什么,见她有气无力,问道,“你这般不适,要不我请岳母来给你把把脉?”
程亦安心里直犯恶心,转身搂住他,跟袋鼠似得缠在他身上,焉头巴脑的,“我想睡。”
翌日晨起,陆栩生去上衙,明嫂子进屋来给程亦安请安,往她跟前低声道,
“二奶奶,程家来人了。”
程亦安讶异问,“什么人?”
明嫂子笑道,“来了两名婆子,说是提醒您给王妃选铺子。”
程亦安一愣,慢慢回过味来,她这段时日害喜,都顾不上旁的事,母亲说不急,她又不便出门,选药铺的事就搁置了,如今程家来人提醒这桩事,可见是想打着她的旗号去接母亲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