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啜了一口茶,颔首道,“没错,太子被陛下看管,意味着他是安全的。”
太子这个时候在皇帝手里出了事,皇帝说不清,一旦宁王帝位来路不明,将来史书会给父子俩留骂名。
太后深眯起眼,移目至窗外,
“陆栩生现在一定在拼命寻找太子谋反的证据。”
只有拿出铁证,废太子板上钉钉。
王老太爷沉眸看向茶盏里的水,一层极为浅淡的绿色,沁人心脾,
“此事,我已安排修儿去办,声东击西,咱们便可一举成事。”
太后想起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忍不住哼笑一声,
“十年磨一剑哪,陆栩生一定不知道,我给他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表兄啊,论阳谋程明昱堪称当世第一,但论奇谋,无人能出尔之右。”
王老太爷还是审慎的,他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笑色,“大事未成,言功尚早。”
太后立即收敛笑意,“表兄说的是。”
二人又商议了许多细节,王老太爷这才离开。
石衡闹后,朝中反而风平浪静。
端午节不声不响过去,日子来到五月十五这一日月圆。
半夜陆栩生收到暗卫消息,王家高手尽出,随王云修一路往西北去了,看样子是去宣府。
陆栩生一直在盯太子勾结南安郡王的证据,如今看来,太子是准备背水一战了,连夜从床榻爬起,准备动身跟过去,
临走前吩咐程亦安,“我这一走,京城恐要乱起来,你带着孩子回程家避一避。”
程亦安也跟着没了睡意,
“我把孩子和乳娘送过去交给祖母,我自个儿还是得回来,你不在府里,婆母也理不了事,出了事谁担着?”
她是陆家宗妇,这个时候离开,往后族人怎么看她。
陆栩生沉吟片刻,“那我让裘青夫妇跟着你,记住,任何时候不要离开他,也不要踏出府门半步。”
程亦安应下。
陆栩生走后,程亦安又眯了一会儿,清晨起来,去议事厅见了妯娌几个,说自己今日要去一趟程家,晚些时候回来,柳氏等人叫她放心去。
程亦安带着两名乳娘,抱着孩子赶来程府。
老祖宗见她这个时候将小九思送过来,可见有事发生,“孩子,你一个人在陆家行吗?”
在老祖宗眼里,程亦安还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却要独当一面,撑起陆家整个门庭。
程亦安相信陆栩生,“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吧。”
用过午膳,赶回陆府歇息,孩子不在,尚有些不适应,睡了没多久便醒了,一睁开眼,便听到廊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明嫂子扑进来,
“少奶奶,出事了。”
“什么事?”程亦安忙坐起身,
“王家来人到了咱们府门口,听说咱们太太病重,一定要来探望,家丁拦着不让进,他们便说是您给二太太下了药,害她陷入昏迷,说什么二太太想做主将娘家的侄女嫁给二爷做侧室,您不答应,将表姑娘赶出门,对着婆母怀恨在心,遂行此歹计,现如今那王家老太爷带着人赶来,声称要将二太太带回王家。”
“好歹毒的计谋!”如兰脸都给气青了,“这是想败坏咱们奶奶名声。”
程亦安却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败坏了她的名声,也仅仅是坏了名声而已,王家也得不到什么,只怕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程亦安沉吟片刻立即调度,
“明嫂子,你遣人去程家支会我爹爹一声,”
“丁香,你带上府上大夫去明熙堂,看看太太是怎么回事?”
“如兰,告诉裘青,封锁府内外,不许任何人进出!”
交代完,程亦安出宁济堂,打算往明熙堂去,正撞见柳氏和柏氏往这边来。
那柏氏看样子脸色发慌,急急奔过来,
“嫂嫂,明明上午我瞧见母亲还好,待午后过去看望她,她突然就不行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么办哪!”
程亦安面色一凝,沉默片刻,与柳氏道,
“烦请嫂嫂坐镇前院,替我与王家人周旋,我先去瞧瞧母亲。”
柳氏二话不说往前院赶去,程亦安带着柏氏往明熙堂来。
绕进东次间,果然瞧见二太太躺在榻上面无血色,人看着像要去了似的,她心凉了一半,目光移至脚踏边上的王嬷嬷,目带寒芒,
“王嬷嬷,是你给母亲下毒?”
王嬷嬷与二太太相伴几十年,平日把二太太当命根子看,孰知也不过是王家一条走狗。
王嬷嬷似乎早料到有这么一天,没有半点争辩,头额重重磕在脚踏上,呜咽不止。
程亦安见状立即吩咐下人,
“将她押下
去,堵住嘴,别给她寻死觅活的机会!”
这边陆家的住家大夫匆匆赶到,先给二太太把脉,确认有心衰之症,是中毒迹象,又赶忙开方子,施针给她解毒。
程亦安一时摸不准王家这一招目的何在。
恰在这时,又有婆子赶过来,朝程亦安禀道,
“二奶奶,您快些去门口瞧一瞧,那王老太爷亲自赶到,十分嚣张,大奶奶快顶不住了。”
程亦安赶到前院,却见陆府门前聚着乌泱泱一群人,其中大部分是陆家族人与街坊邻居,那王太爷一身茶白老袍立在最前,指着陆府门庭,振振有词道,
“瞧见没,我这个做外公的还不进去陆家大门?这陆家不是要残害我女儿是什么?”
除了王老太爷,王家就来了两个老仆,并大小姐王韵怡,王韵怡双手搭在腹前,垂眸不语。
程亦安从门槛跨出来,立在台前扫了在场一圈,目光落在王老太爷身上,
“哟,这位老太爷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陆家门口嚷嚷,成何体统,来人,将他打出去!”
陆家家丁说着便要上前。
王老太爷看着程亦安冷笑一声,
“栩哥儿媳妇,你不敬我这个外公便罢,我来看女儿,你让家丁拦我的路是何道理?难不成我连女儿都见不得了?”
“你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当朝首辅,连婆母都要踩在脚底下不是?”
程亦安对着他做惊讶状,
“我嫁入陆家不过一年多,尚不曾见过王家的外祖父,只听闻那是一位霁月风光的老人家,平日行事最为光明磊落,”说着上上下下扫了王太爷一眼,嫌弃道,
“瞧您这副做派,看着像骂街的无赖,一时没能将您跟王家家主联系在一处,恕我冒昧一问,您真的是王老太爷吗?”
这话引起街坊一阵哄笑。
王老太爷也不气,堂而皇之从袖下掏出一道懿旨,
“栩哥儿媳妇,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呐,这是太后懿旨,太后接到密报,有人毒害我女儿,我奉旨前来陆家探望,栩哥儿媳妇,你有这个胆量抗旨吗?”
程亦安深深眯起眼,知道今日是非让他进去不可了。
“婆母近来身子不适,您要探望,拿着王家名帖来便是,何以弄得风风雨雨,”言罢抬手往里一比,“请老太爷进府。”
王老太爷带着王韵怡踏进门槛,径直望明熙堂去。
少顷,一行人赶到明熙堂,王老太爷带着一名太医来,让王韵怡跟着太医进去诊断,自个儿却坐在明间等候,程亦安立在一旁吩咐人给他上茶,心里却琢磨,不知这王老太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说闹事吧,就带了个孙女,闹不出什么阵仗。
即便想诬陷她,就凭一个太医也诬陷不了。
诬陷她又能怎么样?退一万步,逼得她跟陆栩生和离,王韵怡就能嫁陆栩生了吗?
陆栩生显然跟王家已经撕破了脸,诬陷她对于王家来说除了恶心恶心人,没有任何用处,况且这里是陆家的地盘,眼下明熙堂已被裘青带着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是王老太爷想诬陷就能诬陷。
此举实在是蹊跷。
天又阴了,一阵风来,云团子聚在上空,遮了天日,天色很快暗下来。
经过一夜半日的疾驰,陆栩生追着王云修到了宣府,在这里果然看到王云修对接了南安郡王的人,只是双方就见了个面,王云修便退了,在宣府城郊外,陆栩生拦住了王云修的退路,双方交起手来。
随着一支箭矢破王云修面门而去,王云修面颊一偏,面上的白巾被撕破,露出一整张脸来。
陆栩生看清他的脸,收掌往后退一步,故作大惊,
“是你?”
王云修左手背后,右手执剑而立,目色复杂看着他,
“栩生,扶保太子乃是大义,你何苦替宁王卖命?栩生,只要你听我一句劝,从此不再插手朝争,太子处,我一定保你荣华富贵。”
“表弟,说这些不是晚了吗?”
话落,陆栩生眸光一闪,抽出腰间的软剑对准王云修的左手刺去。
去年他将那名神箭手追到通州,对方身手极是不赖,尤其一身轻功出神入化,他费了老大功夫方砍了对方手腕,如果那个人是王云修,论理他重伤在身,身手不可能太灵便,面对这样的情形,一定是倚仗神箭手卓绝的轻功逃离,但王云修没有,他抬剑迎了过来。
陆栩生招式太快,快到整个人如旋风席卷而来,王云修最终不敌,不得不抽出左手朝陆栩生腰间偷袭,陆栩生退身一闪,再次抬起眼,却看到王云修的左手好端端握起拳头朝他击来。
不等陆栩生反应,身侧的暗卫大叫不妙,
“少将军不好,他不是神箭手!”
如果王云修不是神箭手,那真正的神箭手到底是谁?
王云修看着缓缓后退的陆栩生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冷笑,
“表兄,让你失望了!”
陆栩生退出战场,面色凝重吩咐侍卫,
“将他格杀勿论!”
丢下这话,陆栩生急速往京城赶。
此时的陆府已下起淅沥小雨,程亦安等了片刻,那名太医看过二太太,诊断与陆府大夫一般无二,二人商议方子给二太太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