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分如何分全由少奶奶卢氏做主,老祖宗和程明昱一概不过问,他们意思是让卢氏有立威的机会。
这是充分信任卢氏。
程家每一任族长,每一任宗妇,都是这般精挑细选并历练出来的。
经过针线房几十位娘子连夜赶工,程亦乔今日已经穿上她的海龙皮斗篷,海龙皮子做面,孔雀翎细细密密织上一片花纹,当中夹着骆驼绒的缎面里衬,领子也是皮领外绣同色的凤凰云纹,偏又戴上了金银库新出的点翠步摇,整个人端坐在花厅左亭珠光宝气。
程亦安过来就看到几位姑娘簇拥着她在聊天,瞧见她,程亦乔朝她招手,让她身边坐,
“我怎么听说你要回去?”
程亦安比她就低调多了,用那件海龙皮子做里,上头用银兔毛绣满,连花纹都没有,乍一眼瞧去只当是一件寻常银裘,不过穿在身上着实轻便又保暖。
“我是打算回去的,今个儿不回,明个儿也得回。”
程亦乔道,“急什么,再住几日,你还有七八件皮子没做好呢。”
程亦安闻言还愁上了,“所以,我让你给我少做些。”
程亦乔神神秘秘凑近她,“我也不全为了你,今年爹爹无意中去过我的院子,瞧我箱笼都摆到外头来了,责我过于奢侈,不许我再赶制衣裳和首饰了,如今有你做挡箭牌,爹爹也不敢说我。”
“原来如此,那赶明儿做好了,再让人送过来吧。”
程亦安姐妹在东厅坐着,江若梅与程亦茜等人在对面西厅坐着,这边聚着的大都是表姑娘,每年亚岁宴,只要与程家沾亲带故的都要来凑凑热闹,若是赶上家主和老祖宗心情好,开了大赏也是有的。
这里自然是以江若梅为首。她瞧见对面程亦安姐妹穿着新鲜出炉的皮子就眼热。
“梅姐姐,您可是老祖宗嫡亲外孙女,您都没机会进库房,那个程亦乔可真不给面子。”
江若梅冷着脸道,“别说了,我也不稀罕,我们江家什么没有。”
江南总督府在江南地位超然,上杆子孝敬的也不少。
只是心里终归不对劲。
别说皮子,首饰库也没能进去,程家不是什么东西拿来对外分,金银首饰不分,古董不分,最多也就码头上得了些淡水珍珠,每房给上几盒,虽说外祖母承诺待她离开时,会准她去外祖母私库挑一挑,可终究比不上库房的新货。
若不是还要等着晚宴领她母亲那份分红,她这会儿都要回金陵了。
到了晚边,所有分红都发下去了,只剩长房内部没分。
一家人齐齐整整聚在老太太的宁锦堂,程明昱也罕见露了面,因着过去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有一旁支妇人意图沾染他,往后程明昱为了避嫌,连家宴都甚少参加,如今也就元宵,端午,中秋,亚岁和除夕会与众人一道喝个酒。
今日晚膳,他与老太太坐在上首,二老爷一家在左,三老爷一家在右,南面则坐着程亦彦等兄妹并江若梅这个外孙女。
宴后喝茶时,在程明昱的示意下,陈伯捧着一装着银票的盒子给了二老爷程明江,上头写着数额,两万两,二老爷一家比旁的一房还多,自然是无话可说。
“多谢兄长。”
二老爷和二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七郎程亦浚,夫妇俩没有女儿,守着这个独子过日子,这些银子说白了将来都是程亦浚的,程亦浚的妻子许氏看着就欢喜。
三老爷程明景也得了两万两,她和三夫人底下一儿一女,九郎程亦康和女儿程亦茜,儿子未娶,女儿未嫁,还没到要用钱的时候,三夫人将银子捂得紧紧的。
接下来一份便是给老太君女儿的,江若梅替她接过,给老祖宗和程明昱磕头,
“谢外祖母,谢大舅舅。”
上头金额也明明朗朗,三千两,对于外嫁女来说,这是头一份。
而这一份是给她母亲的,此外还有一份给她自己,五百两。
江若梅回到自己席位,看了一眼身侧的程亦安,程亦安在程明昱这一支年纪最小,坐在最边上,两个人自然就挨着了。
程亦安无意中瞟到了她的金额,心想自己大概也是这个数了。
毕竟她是外嫁女,外嫁女与在室女不同,外嫁女在出嫁时,已经拿了父母一份嫁妆,不可能如在室女那般拿等份的银子。
说白了给在室女的分红,也是为将来攒嫁妆。
别说三千两,三百两她都很知足,程亦安这几日得了那么多皮货首饰,桩桩件件都价值不菲,再多拿一点她都心虚。
接下来轮到程明昱自己的孩子。
第一个是程亦彦,但程亦彦没有。
他是继承人,程家账面上的银子他都可以动,所以无需给他银子使。
但程明昱给了卢氏一份。
一万两。
老祖宗在一旁笑着道,
“这是给你的私房钱,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卢氏的操劳与能干,老祖宗都看在眼里,老祖宗当过族长夫人,太明白这里头的干系,等闲人物做不来程家族长夫人。
卢氏还有什么可说的,上头两层公婆都信她疼她,她无话可说,天底下不知多少人羡慕她呢。
“祖母言重了,这是我的福分。”又与程明昱施礼,“多谢父亲。”
就这么退了下来。
程亦歆没来,程明昱给她留了一份,也是一万两交给管家,
“着人送去贺州。”
连着特意给她留的皮子首饰,一些年货,全部送过去。
到了程亦乔,不等上头老祖宗唤她,她已经大大方方站起,迫不及待上前来,凑着先看了一眼管家手中的锦盒,
“还是一万两呀,不给我添一点嘛。”她还埋怨上了。
程明昱嗔了二女儿一眼,“每年一万两,还不够你花吗?爹爹若是你,钱庄的账面上利滚利都不知存了多少银子了,偏你坐山吃空,没个算计。”
程亦乔没别的毛病,就是花钱大手大脚,什么都要最好的,跟长公主品味有得一拼。
程亦乔不等管家给,就主动给拿过来,懒懒散散道,
“您不是说,养我一辈子么?只要程家在,我就有钱花。”
程明昱恨铁不成钢,“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倒,万事还是得靠自己。”
程亦乔一脸不在意,“若程家在,我就过好日子,若程家不在,那我也不过日子了。”
程明昱拿她没辙。
程亦安听到这句话,猛然想起前世程家断了她的份例,那时她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没了依靠。
这辈子决不能看着程家出事啊。
怔愣间,程亦乔已经抱着锦盒回来,朝她挤眉弄眼,“快上去,领你的封红。”
比起程亦乔“土匪”般的行径,程亦安显见乖巧又娴静,温温柔柔行了一礼,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老祖宗听她开口喊了父亲,立即睁大了眼,惊喜得跟什么似的,悄悄去看程明昱。
程明昱有了昨夜的经验,这会儿人看起来是极其镇定的。
“安安,这是给你的。”
他从管家手里接过,主动递给程亦安。
程亦安瞟了一眼,
一万两。
吃了一惊。
有些不敢接。
老祖宗和程明昱瞧她踟蹰的模样,心都快化了,
“孩子快接呀,你长姐也是外嫁女,与你一样的份例,快接吧。”老祖宗催促她。
程亦安看了上头长辈一眼,红着脸抱了过来。
“多谢祖母,多谢父亲。”
回到席位,视线与江若梅撞了个正着。
江若梅心头发酸,立即垂下眸。
她无话可说,她母亲的三千两已经是外嫁女中最高一份。
至于程亦安....谁叫她是家主的女儿呢?
她只有嫉妒的份。
余下就没程明昱的事了,他起身往外走,只是行至几个孩子身旁时,看着程亦安,
“安安,你随爹爹来。”
程亦安愣了下,以为程明昱有事交待,又抱着锦盒跟着他出门。
江若梅很有眼力劲,几乎猜到程明昱要做什么,忽然推了推身侧的程亦乔,
“二表姐,你可知大舅舅唤安安去作甚?”
程亦乔忙着数银票,漫不经心回道,“无论做什么跟你没干系吧?”
江若梅一噎,跟着她坐下来,“我猜大舅舅还会额外添补安安。”
程亦乔停了下来,懒洋洋看着她,“所以呢?”
江若梅笑盈盈道,“我以为二姐心里不平呢。”
程亦乔将锦盒一掩,面无表情看着她,
“若梅,程亦歆有的,我有,我有的,那么安安也该有。”
话落眼神往她手里的锦盒瞟了一眼,“嫌不嫌多?嫌多分一点给我。”说着就要去抢。
江若梅生怕她夺了自己的封红,赶忙抱着跑老祖宗身旁去了,
“祖母救我,程亦乔蛇心不足,要侵吞我的银子呢。”
程亦乔扑过来摁住了她的嘴。
这厢程亦安跟着程明昱穿过垂花门,顺着一条悠长蜿蜒的长廊,总算来到了他的书房外。
程明昱推开门,引着她进去,又亲自吩咐管家送了个炉子过来,示意程亦安在自己对面落座。
程亦安抱着锦盒坐在长案前的锦杌,不多时便见他从里间拿出来一个锦盒,那个盒子比她手里还大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