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老奴说不上来,若是问二爷的事,那老奴能倒一车子话了。”
果然,那徐嬷嬷便打开了话匣,从陆栩生小时候忌讳什么,爱吃什么,全部给交待了。
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这厮三岁穿过人家的粉裙子?
难不成他喜欢艳丽的装扮?
徐嬷嬷笑道,“二爷小时候生的可好看了,二太太便把他当姑娘打扮。”
原来如此。
吃鱼不爱吃鱼肉,却爱吃鱼皮?
汤类他不爱,却喜欢炒的干干的辣辣的?
最忌菜里没盐,汤里没肉。
这厮口味重啊...
程亦安忽然觉着陆栩生也挺不容易,成婚这么久,她让下人摆什么菜他就吃什么,大约是前世的刻板印象让她以为陆栩生不好口腹之欲,所以她从来都是依照自己口味布菜。
而她口味清淡,讲究养身,显然与陆栩生的喜好大相径庭。
如今看来,他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呢。
程亦安原原本本将徐嬷嬷所说的要点,全部记下,又舍了徐嬷嬷几百钱让她去买酒吃,打起精神坐在案后准备给陆栩生制定菜谱。
终究是来了小日子人精神不济,写着写着,打了瞌睡,便又挪到罗汉床上睡着了。
陆栩生是午时初回的府,徐毅告诉他后院不曾备他的膳,便在书房用了过来,进了屋子见程亦安卧着一动不动,不敢打搅,坐下来打算看一会儿书,一眼就发现桌案铺开的一张宣纸。
上头罗列着他的喜好,忌讳,以及她定下的食谱。
陆栩生吃惊地看了一眼程亦安,眼底暗芒翻滚。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期待。
第34章 教他
程亦安这一觉又睡去了申时, 醒来只有一个管炉火的小丫鬟钱儿守在跟前,她并不知那张单子被陆栩生看过。
如蕙在帘外探头,见她醒来, 立即进来给她摆午膳,
“奶奶睡得沉, 奴婢不敢打搅, 菜肴热了两轮您还没醒,奴婢怕再热便去了味儿, 做主赏给了后罩房的婆子和丫鬟,这是给您新做的几样菜。”
程亦安颔首, 人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如蕙摆膳这会儿功夫, 钱儿端来盆子伺候她洗漱。
因着过了时辰, 程亦安也没用多少,稍稍垫了垫肚子便搁下,只是这顿饭功夫, 她对陆栩生的菜肴单子又有了新的想法,喝过茶就吩咐钱儿,
“给我研墨。”
钱儿搁下小钳子, 转身净手捏着小墨锭给她研墨, 目光在宣纸上掠过,她不识字,并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程亦安又改了几个花样,折腾片刻,又将单子折好搁在一旁,小腹依旧不大舒服,便往罗汉床躺着了。
不一会三少奶奶柏氏进了屋子, 自打程亦安让她帮着管家,柏氏常来宁济堂坐坐。
柏氏知道今日程亦安小日子,不让她挪动,“嫂嫂躺着吧,我坐坐就走。”
程亦安也不跟她客气,倚在引枕问她,“弟妹可是有事。”
如蕙搬来一个锦凳,柏氏就在她对面坐下了,“二嫂嫂,方才程家四房来了一位婆子,递了一个帖子过来。我正好在,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您娘家四房的堂姐唤作亦晴的姑娘已经定亲了。”
程亦安愣道,“这么快?”
皇帝让程家与陆府联姻那段时日,正是程亦晴议亲之时,四房的大伯母一心想替堂姐程亦晴拿下陆家这门婚事,程亦晴心思便在陆栩生身上了,自然将旁的婚事都给拒了,哪知后来婚事落到她头上,程亦晴坊间名声有损,婚事艰难,连带着看她也很不痛快。
前段时日回去还没影儿呢,这才多久功夫就定了亲。
柏氏道,“可不是,今个儿送了定亲的礼盒来,我方才吩咐人带过来给如蕙收着了。”
一旁来说姑娘定亲当日,得邀请相应亲友见证,再各自包一份礼仪回府。
程亦晴显然顾忌先前的嫌隙,没请程亦安,但礼仪还是吩咐人送了来。
“我知道了。”还是觉得蹊跷又吩咐如兰去打听打听。
明嫂子管着程亦安与程家那边的外事,如兰把话递去明嫂子处,明嫂子打听完立即亲自来回话。
“姑娘,亦晴小姐定给了刑部郎中楚家府上,相看倒是亚岁宴前相看过一次,对方很满意程家,想结这门亲,原是要纳征下聘慢慢来,哪知楚家的老太太病危,楚家的意思是问能不能提前将亦晴姑娘迎过去,省得回头被守丧耽搁。”
“四房老太太去跟长房商量,咱们老祖宗不同意,觉着太着急了,显得上杆子嫁女,对姑娘不尊重,真要有事,一年而已,也等得起,但四房没听,听说是亦晴姑娘自个儿急着嫁过去,最终便定了主意,半月后便要来迎亲了。”
程亦晴因为那件事在程家待不下去了,只想着快些成婚,了结此事。
“她既送了礼盒来,你便替我回一份添妆。”
又唤来如蕙,“去耳房将新打得那对珍珠耳坠并那两股金钗拿过来,”转身与明嫂子说,“你拿着替我走一趟四房。”
程亦晴也给她添过妆,她这算是回礼。
程亦晴没邀请她吃定亲宴,程亦安也不必亲自去添妆。
明嫂子等着如蕙准备好,捧着锦盒便出去了。
这一忙活又到了晚膳的光景。
陆栩生从前院书房回来了。
程亦安原还不急着吃,念着他一个大男人三顿是少不了的,便吩咐嬷嬷们摆膳。
程亦安嫌外头冷,晚膳就摆在东次间,陆栩生坐下时往东墙下的桌案瞄了一眼,程亦安将那张单子对折好压在镇纸下,他装作毫不知情,坐下用膳。
程亦安没用多少就搁下筷子。
“怎么不吃了。”陆栩生问她,
程亦安道,“我午膳吃得迟,这会儿不饿。”
陆栩生看着她懒洋洋的模样语气严肃了几分,“往后一日三餐还是得准时准点,如此对身子好。”
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汉子,就盼着能准时吃上饭,像程亦安这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显然不食人间烟火。
程亦安倒是很服管教,立即乖巧地颔首,“我错了,往后改。”
脑袋往一旁歪了歪,双眸黑澄澄地如一汪水,面颊兴许因月事之故显得有些发白。
平日一点不如她的意一蹦三尺高,今日倒是乖觉。
陆栩生忽然有一种训新兵蛋子的错觉,兀自笑了笑。
程亦安也无声咧了咧嘴。
过去与范玉林那段婚姻,她是主导者,范玉林大多听她调派,结果是什么呢,她心力交瘁,劳神劳力,其实还是得找个稳重成熟的男人,享受被照顾的感觉。
等她把陆栩生的芳心俘虏了,他会更好吧?
程亦安这样想。
然后程亦安乐滋滋地看着陆栩生用膳。
陆栩生何等人物,感觉十分灵敏,察觉她在观察自己,于是那双筷子开始作祟,一会儿往那盘粉蒸肉夹上一块,一会儿往那盘子菜心夹,那盘辣子鸡就在眼前,他愣是没怎么动筷子,最后又舀了一碗豆腐白菜汤一口气吃完。
程亦安略略傻眼。
徐嬷嬷这情报有误啊?
陆栩生余光已察觉那张小脸垮起,心里作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最后看不下去,舍得吃下半盘辣子鸡。程亦安终于把心吞回肚子里。
陆栩生看着碎碎念的傻姑娘,暗自摇头。
一点风吹草动都在脸上,这点子城府,难怪前世被范玉林哄骗了去。
陆栩生用完晚膳回书房去了,程亦安在屋子里消食,想了想又翻出那张单子添了几处讯息。
天色氤氲时,外头来了一位管事,说是长公主送来一个食盒,程亦安忙让人送进来,打开瞧发现是一壶鹿酒。
说到上回那桩事,长公主发现被陆栩生坑骗后,勃然大怒,立即去皇宫告状,皇帝听说她又将程亦安带入府中,丝毫不同情她,陆栩生火烧仓库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长公主虽然对陆栩生恨之入骨,却依旧偏爱程亦安,上回允诺要送程亦安一壶酒,这不今日便送来了。
只是,与这壶酒一道送来的还有两个侍卫。
程亦安睁大眼,“送来两个侍卫?”
如兰奉程亦安之命,亲自去外院招待长公主府的嬷嬷,又塞了赏银给嬷嬷,打听了一嘴回来,
“对,那两名侍卫生得高高大大,模样也很俊俏,跟门神似的杵在陆府门口狮子旁,说是奉长公主之命,往后护卫您出行,就连银子都不必咱们陆府出,直接从长公主府领,听说此举得到陛下亲口允诺,这下咱们国公爷是想赶也赶不走。”
程亦安先是一阵扶额,又觉得好笑。
“咱们爷呢?”
如兰捂着肚子笑道,“入宫跟陛下理论去了。”
程亦安真是服了长公主,府上男宠被陆栩生强行遣散,如今又送来两个侍卫给陆栩生添堵,这两人是彻底干上了。
程亦安将那壶鹿酒搁在长条桌案。
长公主府上哪怕是一个寻常的酒壶也不是俗物,银镀金的工艺,雕着徐公子游春图,那徐公子峨冠博带,凭栏远眺,裙带当风,很有她父亲的风范,连只壶都不放过啊....
爱慕一个人便是这等感觉吗,她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到。
闻着闻着,真是太香了。
她小日子还没走,岂能喝酒。
程亦安逼着自己将酒壶挪去一侧,寻来一册诗词靠在罗汉床上翻,可惜那酒香跟长了脚似的非往她鼻尖钻。
程亦安被熏得昏昏然,罢了,鹿酒暖身子,当也无坏处吧,程亦安艰难地说服自己,慢吞吞朝酒壶的方向爬过去,跟个偷吃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揭开酒壶,一股浓烈的酒香窜出来,酒香太醇太正,令人垂涎,程亦安顾不上了,立即斟出一杯来,一点点品尝。
大约是屋子里炭火烧得旺,大约是鹿酒太香,没多久程亦安便觉天旋地转,人已晕乎乎。
到底还残存一线理智,饮完一杯,终于按捺住冲动没有再饮,靠在罗汉床小憩。
如蕙忙完进屋子,闻得一室酒香,唬得不得了,连忙将那壶鹿酒藏去耳房,回过身见程亦安睡得正香,暗暗跺脚,来了月事呢,她竟然敢喝酒,真是孩子气。
戌时三刻,陆栩生黑着脸回来了。
隔着帘子看了一眼程亦安,见她还在睡,也没声张,进了浴室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