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些草木精怪形成的小妖, 虽然战斗力不强,但耳目却非常灵通。
鱼头人身的矮个妖怪兴奋又得意地说:“北面那伙饿鬼势力被她全部杀光了!一点尸体的残渣都没留下!然后她接着连挑了百足、螳螂、发鬼三个大势力!”
“噫, 好可怕!”
“她?女的?”
“女妖怪怎么了!说话小心点!要是被东边山峰的络新妇听到了, 她一定会杀掉你的!”鱼头妖不高兴了。身为一只雌性妖怪, 每当出现强大的女妖怪时, 它总是感到与有荣焉, 相当维护。
提起那只凶残强悍的蜘蛛大妖怪,在场的小妖怪们都情不自禁抖了抖。
“那是什么妖怪?”有妖怪惴惴不安地提问了, “不会又是像络新妇那样可怕的妖怪吧……”
“不知道……听说带着一个鹤纹的面具,应该是鹤妖或者鸟妖?”鱼头妖歪着脑袋想了想,“北岸的一个伙伴告诉我说, 那只妖怪出手的时候好像天上的星星坠下来一样,说不定是星星变成的妖怪?”
“有这种妖怪吗?没听说过啊?”它的小伙伴们纷纷摇头。
“啰嗦!我说有就是有啊!”鱼头妖愤怒地瞪了它们一眼, 一转眼, 又是一脸憧憬的模样, “据说她的化形非常接近人类的少女!倒不如说除了身上散发的妖气, 根本看不出是个妖怪!明明看起来很弱的样子, 但是好多厉害的妖怪都被她踩在脚下!”
“你们也要小心!”它慎重地告诫自己的同伴们, “最近如果在路上遇见看起来很柔弱的人类少女的时候,不要随便戏弄!”
鱼头妖得意于自己的消息灵通,时常在一同玩耍的小妖怪们面前摆出一副老大的神色,此次也是同样。但光顾着自我陶醉的它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小伙伴们一瞬间大变的脸色。
等到它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极其陌生的妖力时,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它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同伴们一哄而散,四下逃窜,极为熟练地钻入山林不见踪影。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定在原地的它,只能一边愤愤地咒骂着没义气的同伴,一边战战兢兢地转过脸。
“!!”鱼头妖怪一瞬间惊呆了。
瓷白的面具、苍白的侧脸、款式奇特的狩衣包裹着的堪称瘦弱的纤细身躯……半遮半掩在面具下的漆黑眼眸正冷淡地盯视着它。
这这这!这不就是它刚才还提到的?!!
“小家伙。”它听见对面的这位在传闻中极其凶残的女妖怪冷淡而悦耳的声音。那嗓音既有着少女独有的沁甜柔软,又透着股淡淡的疲倦,“我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如果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了你;如果你说了谎话,就杀了你。”
尽管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但正是因为那种用吃饭喝水般的平淡声音说着恐怖的话,反而更加令它害怕了。
鱼头妖忙不迭点着头,忐忑不安地问道:“您想知道什么呢??假使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您!就算不知道,小的也可以为您去打探消息!!请、请不要杀我!!”
鱼头妖的嗓音其实很接近人类的小孩,有种稚嫩的清脆感。但由于它奇葩的外表,使得它用这种声音撒娇求饶产生的效果大打折扣,至少对面的少女妖怪,就完全地不为所动。
“从前天开始,这里附近,有什么新出现的强大妖怪?”她斟酌着语气,一字一句地认真问道。
“要说新出现的强大妖怪的话,不就是大人您吗?”鱼头妖怪有点弄不懂她的意思,呆呆地歪着头回道。
“不对,你再仔细想想。”时雨皱着眉,补充道,“地点大致应该就在大江山北面这片山脉里,就在这两天,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鱼头妖怪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眼见对面的少女妖怪脸色越来越沉,气氛越来越压抑,心头更是慌乱害怕,在脑海中疯狂地回忆着自己的同类们在溪水畅游时互相交流的信息——它觉得自己脑袋头一次如此灵光!
“啊!”它大叫道,“我想起来了!这里通向京都的一个山道那边最近莫名其妙有好多妖怪消失了!也许是有什么厉害的妖怪出手了!……虽然谁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妖怪……”
鱼头妖怪哭丧着脸:“除了这个,应该真的没有了!”
在它的眼中,那只少女妖怪稍稍沉吟了片刻,问清山道的路线之后,就干脆地离开了。
重获自由的鱼头妖第一时间疯狂逃窜进入山林,寻找着能让自己获得安全感的躲避之所。
之前不知道躲藏到哪里的小妖怪们又重新冒了出来,大家围在它的身边,高兴地庆贺它逃过一劫。
鱼头妖自己也十分开心。
之前所有的恐慌都化作现在的炫耀的资本。虽然对伙伴们之前的不提醒有些愤怒,但那怒火很快就自动消散了。
像他们这样的妖怪,在这座山中就是底层中的底层,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死亡。忘掉悲伤,只记得快乐的事情,这就是它们的生存之道。
时雨顺着山道行走着,步履轻盈地跨过脚下的碎石土块与盘起的树根。
地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时雨反应迅速地往边上一跳,同时身影没入树后的阴影。等到土地中的身影破土而出时,迎接它的就是一道拖着长长流光的璀璨星光。
光芒散去之后,原地一片空白。时雨观察着地上的痕迹,那洒落在地面的腥臭液体与散落的残肢让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只偷袭妖怪的原型——
百足蜈蚣。
大江山的山脉出乎预料的广阔,她在两天内翻越了四五座山峰,途中因为入侵领地的缘故与不少妖怪势力发生了冲突,其中就有一群是百足蜈蚣妖怪。
虽然式神都不在身边的,但时雨也没有特意避开战斗。
一方面避开战斗就要偷偷摸摸绕远路、另一方面,时雨认为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些战斗作为磨练。
虽然阴阳师的主流战斗方式就是驱使式神战斗,但阴阳师本身也必须具备优秀的战斗素养,需要提前洞察敌方的攻击、做出精准的应对以及整合自己手下式神们的力量。
而有些东西,不亲身体会的话,是永远感受不到的。
时雨的技能配比已经相当完善,可攻可守、有治疗有输出,再加上学自叶王的正统阴阳术,就力量方面,已经不算弱了。
她需要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此时到底达到了怎样的程度,战斗是最佳的方式。
大江山的妖怪普遍血气十足,相当好斗,而且多半是会主动袭击人类的邪恶妖怪。作为陪练对象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这也是时雨第一次不依靠式神、而是自己独立战斗了那么久。
刚开始的时候好几次不慎中了阴险的招数,但好在渐渐也能够反映过来了。
之前新获得的占卜之印倒是彻底练熟了,按百分比恢复伤势的技能实际上远比说明上霸道得多,虽然需要一定的时间,但不论多重的伤最终都能够顺利恢复。
不过虽然采用这种方法能够简单粗暴地取得进步,但后遗症就是招惹了一大群本土妖怪,时不时地就会闹出一场偷袭。这也让时雨这两天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以她的体质来说,也已经差不多要到达极限了。
所以也差不多时候找回自己的式神了。
因为一直有目的地朝着白狼所在的方向前进,时雨在几个小时以前,就已经到达自己感应中白狼所在的大致方位。
但奇怪的是,接下来不论她怎么寻找,也始终找不到白狼的踪迹。
而且这片土地的妖怪们,好像也都没有听说过她的样子。
似乎她始终都没有露面。
时雨也只能抱着试一试地心态,找了一个看起来消息格外灵通的小妖怪打探消息。
尽管……那描述听起来,似乎也没有白狼的特征。
如同小妖怪描述的一样,那条通向京都的山道并不远。时雨很快就到达了它所说的地方。
顺着山路一路走过,越往里走,就越能闻到一股强烈的腥气。
就连脚下的泥地都渗着血色。
时雨皱着眉加快脚步,终于在一处狭窄的山道夹缝间,见到了一地东倒西歪的尸体——
那是人类的尸体。
第54章
古旧翻倒的木车、散乱一地的丝帛、茶叶与瓷器,都已经因为尘土的覆盖变得黯淡无光。距离木车最近的地方匍匐着几具衣着华丽的人体, 两大两小, 背上俱是长长的刀伤,流出的血液早已经干涸。
他们的外围还倒着十几具身着武士服、一副浪人打扮的人, 从他们倒地的姿势来看, 也许是商队的护卫。
看起来, 这似乎就是一副在外行商的商人遭遇强盗而惨死的景象。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 明明商队的人已经死绝, 如长蛇般车队的货物掉了满地,其中不乏对于山贼来说最稀缺的粮食和衣物, 但直到现在为止,这些东西都还好好地呆在原地。
……加害者去了哪里呢?
正当她有些疑惑的时候,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迅速跳开, 皱着眉反射性地先给自己下了一道占卜之印。
低头查看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何时, 距离地面极近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淡淡的红色瘴气, 有几缕从脚底开始蔓延向上, 轻易就缠绕到时雨的罗袜没有完全覆盖的脚踝部分。
有什么地方若有若无地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时雨用所剩不多的符咒给自己下了一个简单的驱魔结界, 将愈加浓厚的瘴气隔绝在外。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直到之前的占卜之印开始发挥作用, 将脚踝上被瘴气覆盖而成的伤势完全治愈,才开始迈动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沿着山道的一个狭窄分支进入了红色瘴气更为浓厚的地方,偏离了山道之后, 前路愈发狭窄起来。
大片的草木荒凉干枯,光秃秃的树叶枝干在瘴气的环绕下显得阴森可怖。
在小道的尽头,出乎意料的,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与时雨之前见过的构造大致相同,但搭建采用的木料颜色深得发黑,朱红院门口不知何时溅上的污血更是给这座原本清净的院庙罩上一层不详之色。
深红的瘴气正是从并未完全合拢的寺庙大门蔓延而出,此刻的瘴气浓度已然到达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伴随着它出现的,还有一股冰冷空寂的妖力。
果然是有妖怪作祟……能够控制瘴气的妖怪?
时雨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能够确定,这里面的妖怪与自己要找的白狼绝不相干,但这红色的瘴气似乎总感觉在哪里曾经见过。
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驱使时雨在加强防护之后,用星之光轰开了寺庙的大门。
深红瘴气一瞬间仿佛犹如实质一般猛地奔涌而出,一瞬间布满了寺庙外的天空,仿佛有着自身意识一般,即使无法触碰到时雨,也不停地围绕着她周身转着圈,远远望去,就好像有个血红的漩涡围绕着时雨一般。
但现在的时雨暂时没心情理会没有威胁的瘴气,随着深红不断涌出,破开的门内,开始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仿佛是在旷野中被狩猎的野兽锁定,心头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尖锐的危机感。时雨死死盯着那扇破烂的沉重木门,全神贯注地紧绷起身体。
最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随意握在木门上的五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的指甲尖锐伸长,如同猎豹猛兽的利爪,又泛着金属刀刃般的冷光。那只手在时雨的注视下轻轻扣住门一握,轻而易举地将沉重的木门撕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在扬起的尘土中,那道隐约可见的红色身影瞬间消失,时雨左侧的防护结界骤然传来清晰的碎裂声。在她的视野之中,那一瞬间闪过寒芒的手指无限放大——
直到在她面前一寸距离停下。
时雨松开僵硬的手指,来不及庆幸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神速进步的反应速度,动作利落地将星之咒的结印更换成星之光,灿烂的蓝色飞鸾一瞬间将进攻者撞飞出去。
失去结界的防护,四散的瘴气一瞬间围了上来。
时雨捂着口鼻,再次从袖中抽出布置结界术需要的符咒,青蓝的圆弧结界很快再次将深红瘴气弹开。
但只这一小段时间的工夫,时雨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受到不同程度的侵蚀,就连身上的狩衣也被腐蚀出一些小洞,看起来格外狼狈。
抿着唇拉了拉脸上的面具,时雨熟练地给自己刷上治疗伤势的占卜之印,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如同烈火烧灼般的疼痛感,她眼带杀气地望向被自己击飞的那道身影。
但在看清那道红色身影的一瞬间,时雨忍不住愣了一下。
深紫的瞳孔、尖长的耳朵,如同血一般鲜艳的红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后,衣衫褴褛的妖怪半蹲在一株只余下枝桠的古树上,正用一种敌意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她。
他看起来同时雨一样大,红黑相间的僧袍随便地缠在腰间,赤裸的胸膛还有些单薄,星之咒的技能效果产生的漆黑锁链虚绕在他周身,看起来诡异而又危险。
红色的瘴气如同包围时雨一样包裹着他,但和时雨不同的是,这些危险带毒的东西并不能带给他伤害。反而像是忠诚的士兵拱卫着自己的主人一般,守卫在他身侧任凭驱使。
时雨注意到对面的妖怪眼露疑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围绕的锁链,甚至试图伸手去抓取那虚像,那模样看起来有点蠢蠢的,让她忍不住对于自己的推测更加质疑。
但考虑半晌,她还是有些迟疑地问出了口:“喂,酒吞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