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摇摇摆摆的一面走一面笑道:“我这个人呐, 见识又浅, 嘴又笨, 心又直, 脸又软, 禁不得有些人拿着过去的情分又求又哭的。可是谁不知道,家里大事小情都是王爷做主, 他不在家, 我又能怎么样呢?也只有多来走走、看看, 算是全了一片心意。这不, 王爷才刚到家,我就来告诉她们,求人呐,也得求到正主儿头上去才有用不是?对着我说话,磨破了嘴皮也帮不上手!”
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刚好能让二房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史太君第一个高叫出声:“我的琏儿来了?快救救老祖宗啊!”她自问过去对贾琏不薄,让他过的仅次于政儿、宝玉,甚至比他老子贾赦还有体面,贾琏无论如何也该感念她一个好儿,把她救出这火坑才是。
探春同样高喊:“琏二哥救我,我跟她们不是一路人,看在兄妹一场的情分上,好歹叫我离了这里,哪怕出家为尼,也落个干净。”当然,她其实并不准备出家,只要见了贾琏,她有信心可以让贾琏同情她,愿意收留她,当然,这必须是直接对着贾琏才有效,冲着凤姐儿那个铁石心肠的辣子,她哭瞎了没用。
自知必死无疑的王夫人则尽兴痛骂,反正她是没有好儿了,那么做什么还让小蹄子看她的笑话?只是她的愤怒都被旁边的求饶、求救声给掩盖了,凤姐儿一句也听不见。
享受着过去高高在上的人对她痛哭流涕让凤姐儿找回了自信,春风满面的对着苦求她救救贾兰的李纨敷衍道:“清者自清,兰儿若没什么过错,自然会被释放。”
李纨哭喊不迭:“只怕大老爷,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痛恨二老爷,父债子偿,珠大爷已经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了,怎么还得起?凤奶奶、凤王妃,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兰儿,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或者一辈子吃斋念佛保佑你长命百岁。”王夫人仍在痛骂,骂李纨克夫,骂贾兰克父,骂着骂着想起宝玉,越发连哭带嚎,却不知一旁的元春听见王夫人只记着两儿子,至今不肯拉下脸来求凤姐儿给她这个女儿一条生路,心凉的连绝望都不足以形容。
凤姐儿故作姿态,假装为难道:“太上皇他老人家也不大待见我,我这脸面可求不来情的。”
李纨一见凤姐儿露出些微口风,顿时扑倒在地,拼命磕头:“凤奶奶、我求求您发发慈悲,跟太上皇他老人家求个情儿,只要放了兰儿,就只放他一个就好。”
这话一出,就没人不骂李纨的,跟她同在一个囚室里的赵姨娘更是扑上来撕打不休:“我撕了你这张贱|嘴!什么叫只放贾兰一个就好?凭什么你儿子就尊贵了?我儿子也是贾家的爷!”
李纨不会打架,嘴上却不歇着:“庶出的小杂|种怎么比得上嫡孙?”
却不料赵姨娘反而抓到了主意:“是啊,没错,你们高贵,你是二房的嫡长媳,贾兰是嫡孙,说破大天儿去也没跑儿。我儿是庶出,不值钱,上头一高兴就给放了。毕竟我们俩娘可没享过你们贾家的福,如今大祸临头倒是要一起分担了,没这个道理。”
赵姨娘和李纨为了各自的儿子打成一团,探春和元春则为了自己也是以命相博,史太君和王夫人隔着栏杆对骂,王夫人想把释放的机会留给宝玉,而史太君却不想再顾旁人,只要求自己先出去。王夫人正在怒怼史太君是假慈善,嘴上说着多疼宝玉,死到临头却不管不顾。史太君则大骂王夫人毁家灭业,害人害己,给她们惹来泼天的灾难。
两人吵着吵着不由就把谋害宁珊母亲的事情漏出了一丝半毫,凤姐儿听得心惊肉跳,顾不上再搭理李纨,隔着栏杆伸出手,劈头抓住史太君的脖领子,尖叫道:“你们害死了二爷的生母?还害了大爷的同胞兄弟?”
此言一出,整个狱神庙一片死寂,虽说众看守已经从“四大煞神”的行为中隐隐的推断出这群人必然大罪加身,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谋害陛下生母胞弟这样的滔天恶行。有心理准备的都这样了,贾家那群毫不知情的人会收到多大惊吓就可想而知了。
赵姨娘和李纨均是“哏喽”一声噎住,当场吓昏在地;
贾兰紧紧抓着直眼了的贾环,嘴唇抿的死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贾环呆愣了半日,突然拍着地板大哭大叫起来,继而又是爆笑,声音尖利刺耳,用鬼哭狼嚎来形容都不足以清晰表达;
探春忙着跟元春撕打,一时没听清,但那种氛围也足够压跨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期盼了,手下无力的松开被抓花了脸的元春,颓然坐倒在地;
元春见这事败露,情知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顿时也意兴阑珊,不再挣扎,靠着墙冷笑不止;
王夫人是最镇定的,还伸手梳了梳头发,才摆出和元春一模一样的冷笑道:“是又怎么样?那女人挡了我的路,我就弄死她;她儿子妨碍了我的珠儿,我就顺手一道收拾了,怎么,我做错什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就怪他们没投个好胎。凤丫头,你也不用给我摆王妃娘娘的谱儿,你这王妃还能做多久可是我说了算的,一旦我把你生不了儿子的秘密抖出去,琏二还能要你?贾赦还能容你?”
凤姐儿惊骇尖叫:“你胡说,我怎么就不能生儿子?”王夫人准确的抓住了凤姐儿的痛脚,由不得她不惊慌。
王夫人继续冷笑:“王子腾的媳妇不把你当回事儿,定给琏二以后,你的嫁妆都是我帮着置办的,我想做什么手脚做不了?若不是让你有个盼头,能好好做我手里的一杆枪,你连丫头都不会有一个。”
凤姐儿疯魔了一样朝栏杆撞去,俨然就是想冲进去掐死王夫人的架势:“贱|人,你为什么害我?”
王夫人躲闪着凤姐儿不断抓挠的双手,笑的无比开怀:“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大房绝种啊!我们老爷比贾赦会读书,比他得宠,这爵位本来就该是我们的,凭什么让给那个废物?本来当初想让他们一家死绝的,他们都死了,爵位自然就是我们老爷得了。可惜贾赦太谨慎了,外面送过去的东西一概不碰,怎么也弄不死他,要不是因为这样,你当我会留下贾琏?贾赦不死,贾琏死了也没用,我便打定主意,要叫贾琏绝后,这样爵位就是我的珠儿、宝玉的了。你既然嫁给贾琏,活该受牵连。”
凤姐儿歇斯底里哭喊道:“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我是你的亲侄女啊,你居然也下得去手,给我说了这样一门亲事不算,还亲自下药害我,我要让你被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王夫人肆意大笑:“我反正不打算活了,倒是你,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皇家会要你?你还当的成王妃?哈哈,被休了以后你能去哪儿?别忘了,王家可是被他们弄倒了,你最后的靠山也没有了,你倒是能活的长长久久,我看你怎么活?”凤姐儿失声痛哭,平儿、丰儿脸色惨白,也顾不上去扶凤姐儿,兀自双眼发直,强撑着不敢倒下。
李纨才幽幽醒转,又听到这么震撼的□□,顿时再度昏死过去。赵姨娘擅长撒泼,胆子却不大,昏过去就一直没醒过来,倒是错过了这等堪比元日爆竹般的炸裂性消息,不知者为福。
就连自以为已经熟知王夫人本质的史太君也惊呆了,她万万想不到,王夫人为了这个爵位,努力了二十年,上下计算大房三代人,甚至连亲侄女都能痛下狠手。这份狠辣,她是万万不能及的。
当下,史太君摆出一副痛苦懊恼的嘴脸,指着王夫人骂道:“毒妇,毒妇!我贾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进这样一个丧门星?我又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了我们全家?”
王夫人疯狂大笑:“老东西,若说心狠手辣,谁及得上你?就因为贾赦不是你养大的,你怕将来掌控不了他,才撺掇贾政夺爵,在家里搅风搅雨,为的还不是你自己?你说我狠毒?是谁撺掇得我?是谁给我了盼头?是说先上梁不正的引诱我走上邪路?”
史太君大叫:“我撺掇你什么了?我引诱你什么了?我让你杀人了吗?我让你害我孙子了吗?我偏心哪个儿子是我的事情,什么叫给了你盼头?你贪心不足、恶念丛生、害我子孙、毁我家业,到这时候还想着陷害我……”
狱神庙的看守听不下去了,跌跌撞撞的冲出去,从外面重重锁上大门,连滚带爬的往宫门口冲去。这事已经闹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必须赶紧上达天听,请陛下来决断。
第222章 改过自新
听到狱神庙的看守前来求见, 宁珊着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继而, 更费解了:“犯人有问题报告刑部啊?或者让顺天府尹去审, 找朕来做什么?”每个犯人都亲自去审,他到底当的是皇帝啊还是判官?
乾清宫总管太监支支吾吾道:“陛下, 确有急事, 那看守说……说……”这么多人呢,他也不敢开口啊!
宁珊搁下朱笔, 叫人都退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总管太监“扑通”一声趴跪在地上, 颤着嗓子道:“启禀皇上, 狱神庙里关着的罪妇交代了谋害皇太后和陛下同胞兄弟一事, 同时还暴露了……暴露了……”
宁珊暴喝一声:“说!”
总管太监一咬牙一闭眼, 豁出去了:“还谋害了太平王爷殿下, 说是绝了王爷的后嗣。”
殿中死寂一片。
半晌, 宁珊才轻声道:“把人悄悄押送过来,朕亲自审讯,叫琏儿在后面听着。”贾王氏这女人的胆子大到超乎他的想象,然而仔细一思考,却又在情理之中——她半生折腾着就是为了二房可以袭爵,他的父亲、母亲、兄弟都是绊脚石,岂有幸存之理?
另一方面, 他又对贾琏又气又怜, 气这个蠢货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毫不自知, 甚至根据贾赦所说的, 在他没有回京之前,这个蠢货还以二房唯命是从,对贾政比亲爹都孝顺;
然而越是这样就越衬的这蠢货可怜,把杀母仇人当成半个娘,自己连同媳妇儿一起成了最信任的人的活靶子,蠢到这个份儿上的家伙已经没有什么纠正的必要了,只能是帮他出口气而已。
不过对于狱神庙看守最担心的那个问题——贾琏和凤姐儿可能不会再有孩子——宁珊反而不大关心,再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且不说他们还有巧姐儿这个女儿,将来他改一改继承制度,让女子也有继承权就解决了。就算不能立刻便改,也有招婿一说,给巧姐儿一个郡主的名分,招一个郡马爷,生的儿子过继回贾琏一脉也不难。
所以,宁珊的重点始终放在给生母胞弟报仇上了,对于王夫人这种人,最好的惩罚不是死,是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美梦破灭——她不是重视儿子吗?就让她看看,她是怎么亲手毁掉儿子的一生——宁珊难得的发了狠,不想放过二房那一家子了。王夫人越是重视的东西,他就越要毁掉给她看。
贾琏是在贾珍家里被找到的,他跟凤姐儿吵了架,跑出家门去,却又找不到该去哪里。贾琏站在街头,着实茫然了好一阵子。
平常受了气,他要么出去喝酒,要么伙同薛大傻子等人去逛一逛花楼,让他们掏钱自己玩乐一阵子。可是现在身份在这里摆着,堂堂当朝王爷溜达进了青楼算怎么回事?就算什么都不干,光时喝点儿小酒聊聊人生皇兄都不能饶他。
去酒楼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自斟自饮,贾蓉、贾蔷都有差事在身,也没空理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得去找贾珍了。
贾珍在家过的也挺闹心的,原因是他那个老丈母娘带着两个妻妹跑到他家里来了。
贾珍如今的夫人尤氏是个继室,且不曾育有子女,出身也极低,父亲生前似乎做过一任小官,但之后不明不白就被免了,似乎连家产也不曾料理好,到最后竟然娶了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做续弦。尤氏到底是怎么嫁给贾珍的——即使是个继室——也是过去东西二府里人人好奇的一大谜团了。
不过出身低有出身低的好处,最少对于贾珍来说,有这么一个唯唯诺诺不敢约束他的摆设夫人总比一个管头管脚的管家婆子要强上百倍,虽然说王熙凤又漂亮又能干,但就冲着她的厉害和醋劲儿,贾珍就绝对不肯娶,白送都不要。而且尤氏在东府里底气不足,便不敢向王夫人或是凤姐儿那样,把娘家的亲戚招来常住。因此,当尤氏的继母带着两个继妹上门来的时候,贾珍差点儿就要命人“把讨饭的赶远些”了。还是尤氏及时出来才制止了的,当然,尤二姐和尤三姐的美貌远比尤氏的哀求有用。
尤氏的两个拖油瓶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生的格外娇艳,其美貌便是放在那个尽收天下名花的大观园里都是上等的,身为平民之女,却生的不差于元迎探惜这样的豪门贵女,在大多数情况下,非但不是福,还是大祸。
贾珍瞧上了这姐妹俩,却没急着下手,反而把佳人扔在客舍,独自烦恼起来。这一点连尤氏都觉得不可思议,说起来,尤氏跟两个继妹并没有什么感情,对于她们来投靠可能面对的危险,尤氏不打算过问。她知道尤老娘是为什么而来的,无非就是看着她交了好运,嫁到了跟开国皇帝沾亲带故的人家,也想撞大运做凤凰呢。可也不看看,她如今来微末诰命都不得,蹭着她又能有什么好处?顶天就是把女儿送人白玩儿了,反正贾珍一心想攀着贾赦、贾琏父子网上爬,为此他就是休了她,也不可能要尤二姐和尤三姐那样更加低贱的丫头,既然如此,她俩会如何,与她何干?
却不成想,她摆明了不管,贾珍却迟迟未下手,反而还避嫌似的把尤氏母女搁在客院,除了早晚问安一概不曾私下相见。尤氏暗自惊讶不已,打从在门口一相见,贾珍就对那姐妹俩垂涎三尺,只因当时不知究竟,是以迟迟未曾得手。如今人家送上门来,几乎就在脸上写明了“白送”,贾珍却不急三火四的揽到怀里是何道理?偷腥的猫几时改口吃起素来了?
贾琏过来的时候,尤老娘正孜孜不倦的企图把两个女儿推销给贾珍。贾琏在贾珍这里是极其随便的,进内室都不用通报,结果被尤氏指引着王西厢房里一掀帘子,看先第一眼便瞧见了侧身对着门口而坐的尤二姐。
尤二姐生的美艳标致,虽然梳着未婚少女的法式,但言行举止间却又一种少妇特有的娇媚温顺,这对于被泼辣的凤姐儿压抑久了的贾琏来说格外具有诱惑力。贾琏好色,而且品味不高,因为王熙凤管的严,贾琏在很多情况下都是以一种饥不择食,只要能抓到一个就占一回便宜的态度在偷情的,而且他的选择范围也很小,以前家中的丫鬟大多都瞄着宝玉,能轮到他的多是仆役之妻,那里面能有多高的档次?故而贾琏偷情的对象但凡有点可取之处就能让他看上,对方的品行、地位、背景、脾气等全不挑拣,“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而且很容易欲令智昏,为求一时之欢,付出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尤其是当他暗自在心里幻想这样可以让凤姐儿多么气愤的时候,当真是为求报复,什么也不顾了。
尤二姐正按照老娘的要求竭力讨好姐夫,忽见一个男人直直掀帘子进来,一眼盯在她脸上就不挪窝了。惊慌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得意于自己的美貌,特别是当她用余光看清贾琏比贾珍更加年轻英俊以后。
然而不等她想出由头来搭话,贾珍已经迫不及待的赶人了:“你们回去吧,爷这里有正事要谈。顺便跟你说一句,我这里规矩不多,很用不着日日晨昏定省的,你也告诉你老娘一声,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大奶奶说,不必报到我这里了。”
尤二姐满脸错愕着,不知所措的就被请了出去,贾琏一直眯缝着眼睛看到尤二姐风姿绰约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面才转过头,贼忒嘻嘻的跟贾珍笑道:“哪儿来的这样标志的小媳妇子?”
贾珍摆摆手,亲自走到门边关好门,这才转过头来道:“别提了,正为这事儿烦心呢,你若瞧上了,只管弄走,只要你爹你哥不管,这人就是你的,顺带还送一个更漂亮的。”
贾琏好奇道:“究竟是什么棘手的人物?你竟然不敢动了?”传说中你可是连儿媳妇都偷摸上的奇人异士啊?贾琏的好奇心抑制不住的流露到了面上,贾珍看懂了以后,顿觉加倍糟心。
“琏弟,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你地位高了,想纳妾有什么好的不能挑?正经去跟皇上,要么太上皇要道旨意,哪怕是个口谕呢,保管媒婆子踏烂王府的门槛。这些'腥的、臭的'你还是远着些吧,没得白白赔上前途。”
贾琏大惊:“珍大哥你没事儿吧?”这话要是贾政那个“假正经”说出来的也就罢了,可这是贾珍呐,有“色中饿鬼”之称的贾珍啊,连儿媳妇都能搂到怀里的珍大爷啊!说到底,贾琏最佩服的还是贾珍有胆子爬灰而且在各种传说中听上去还爬成了;最郁闷的是自己连干这种坏事的机会都没有——凤姐儿就没给他生出儿子来。
贾珍语重心长道:“琏弟啊,咱们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皇上又有意重用咱们,以后可收收心,别让那群酸唧唧的御史言官抓到把柄,轻则丢了差事,重则抹了爵位啊!你想想,为了玩儿回女人,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贾琏纳闷道:“刚才那女人是来讹诈的?”要不是受过制,贾珍怎么会突然转了性,还教育起他来了?
贾珍郁闷道:“要是就好了,起码说明我还占到便宜了,可现在明明没占到便宜,还得时刻防着给人抓去把柄,你想想我得有多闹心吧!”
贾琏更纳闷了:“到底是什么人呐?就凭你的身家,哪怕没有爵位了买几个侍妾也容易啊。”
贾珍无限惆怅:“若是买来了,我还闹心什么。可那是碰不得的,尤氏的继妹,我若是把她们姐妹全包了,外面会怎么说我?”
贾琏表示很想大笑几声:“你几时开始在意旁人了?”
贾珍叹气道:“自从皇上决定让我跟着你去谈判开始的,我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今以后就是代表国家的钦差大臣了,再那么荒唐下去,我个人丢脸事儿小,让皇上和满朝文武都跟着跌份儿,那离死只怕就不远了。”
一番话听的贾琏肃然起敬:“想不到珍大哥还有这般远见,倒是兄弟愚昧了。”
贾珍咧嘴一笑:“所以,你帮哥哥我想个法子,怎么体体面面的把那娘们儿几个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第223章 自食恶果
贾琏正在感叹着贾珍的转变, 全然不知外面他的贴身小厮们找他找的有多么心力憔悴——宫里来传王爷,可他们却迟迟交不出人去, 让皇帝等那是多大的罪过啊,就算这皇帝实际上是他们家大爷,他们也没有这样包天的狗胆啊!
兴儿作为贾琏最贴心的心腹,此刻承受着最大的压力——旺儿、隆儿那群没良心的, 把他推举出去跟宫里来人交代二爷下落不明这项悲催的事实。兴儿吭哧吭哧、这样那样的解释了一番, 乾清宫总管太监筒着袖子愁眉苦脸道:“都是伺候主子的,小哥儿的为难之处咱家也理解, 但这么一句‘找不见’让咱家怎么回皇上的话?”
兴儿也苦着脸道:“烦请公公多担待, 先向皇上告个罪, 奴才等人挖地三尺也会把王爷找回来的。”
乾清宫大总管无奈,只好先返回禀报,到了宫门口, 正巧看见押送王夫人的囚车正在偏门后面等着,顿时啐了一口:“个老不死的毒妇, 今日就叫你知道因果报应。”骂毕, 收起忿忿的嘴脸, 又恢复了大总管该有的气派、排场,款款入宫去找宁珊回报了。
宁珊听说王夫人已经被押送过来,也顾不上去管贾琏, 只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算, 就在后殿听着就是了。把罪人带上来, 朕要亲自审讯。”
王夫人被带到宁珊跟前, 低头敛目,唯唯诺诺的让下跪就下跪,让磕头就磕头,全然没有了在狱中大杀四方的威风。宁珊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女人愿意对他低头,为的无非是保住她的儿子。他会如她所愿的,贾宝玉绝不会死,甚至会活的很长,但是活的会多悲惨、多痛苦、多想死,就要看这女人坦白自己的罪行有多少诚意了。
强压下怒火,宁珊只想知道:“一个降等继承的爵位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你手染数人鲜血?”他是真的看不出那个爵位的价值,便连贾赦的一等将军都狗屁不如,再降三等还剩什么了?如何就值得她连杀数人也要去争?
王夫人冷笑一声,居然很平静的回道:“陛下雄才大略,自然不把祖荫庇佑放在眼里。但贾家的男人都是什么成色,您想来也清楚,若不靠着祖宗留下的那点子余荫,怕是饭都吃不上的。”
宁珊强压怒气:“你就不知道教导儿子自己去挣一份前程吗?”
说起儿子,冷心冷性的王夫人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何尝不知道教儿子?我的珠儿怎样出息?他在那时候,我是怎么精心教育的人人可知。但结果呢?我的珠儿为了科举熬干了心血,让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我怎么还敢再逼着儿子去进学?”
王夫人哭的声泪俱下,不知情的人听了保不准会同情于她,然而宁珊却不会上当:“你谋害我母亲胞弟的时候,贾珠尚是垂髫孩童,贾宝玉更是不知道在哪儿排队投胎呢。这你又如何解释?难道你能未卜先知,知道贾珠将来会为科举苦熬至早夭?”
王夫人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可面容却早已扭曲得不像个人样,她精心设计好的以退为进、保全儿子的计划,才开了个头就被宁珊给拆了台,这还怎么继续往下演?
宁珊冷笑一声,索性把她的台彻底拆毁:“你无非是想保住贾宝玉的命么,可以,朕保证,不管你交代了什么,朕绝不会杀贾宝玉。”
王夫人还想蹬鼻子上脸:“也不能加罪于他。”
乾清宫大总管怒喝一声:“罪妇,就凭你也敢跟陛下讲条件?”
宁珊挑眉哼道:“你不会以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贾宝玉还会有什么前程吧?你自己也说了,贾家的男人都不成器,你的贾宝玉也早就被你们婆媳养废了,朕不会杀他,朕甚至不准备杀你,朕要你活着好好看着,你的所作所为会给你的宝贝儿子带来多大的痛苦。”
王夫人瘫倒在地,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仍然难免大受打击。她苦心经营半生,为的就是宝玉,如今却因为她让儿子前程尽毁,从不相信阴司报应的王夫人终于有了悔不当初的懊丧。
没得咒念了以后,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没有强大的娘家做靠山,没有无条件帮她填坑的兄长,没有可以扯大旗做虎皮的夫家,王夫人才发现,原来过去的一帆风顺不是因为她有多少神机妙算、智珠在握,她所拥有的一切、她能做到的伟业,居然和她百般瞧不起的贾政一样,也只是靠着祖上的庇荫罢了。
这个打击实在有点儿大,王夫人一时难以接受,兀自摊在地上发愣,下面几个气呼呼的小太监连踢带踹也没能把她的魂儿叫回来。宁珊已经不耐烦再听她废话,自顾自把自己推断出来的王夫人下毒谋害生母胞弟的原因、动机、过程写了下来,将那卷黄纸丢到地上,喝道:“认罪画押吧!”
早已听不下去了的乾清宫总管冲出来,捡了圣旨拎到王夫人跟前,象征性展开给她看一眼,抓起她的手就要画押。王夫人这时候才清醒过来,挣扎着高叫:“不,我不画。我还有话没说呢……你不管琏二了吗?我给他也下了药,你不要解药了吗?你要是杀了我,琏二也活不成的……”
宁珊凝神摒弃,竭力压下怒火:“你的条件?”
王夫人抓紧时机提出非分之想:“放我和宝玉走,我们会离开京城,以后你绝不会再看到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宁珊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少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