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回头的机会吗?”刘瑾苦笑问道,现在他在朝上的名声已经臭出三里地吧。
“任何时候,只要想回头,都有机会。”严立德劝道。
刘瑾沉默,再把夹出来的橘皮丢进香炉,默认了严立德的说法。
“你也不必做什么,我去劝陛下,若劝不动,不过照旧罢了。”严立德笑道,转身出了暖亭。
暖亭中放着两杯茶,动都没动过,刘瑾做起了十多年不曾做过的杂事,亲自收了茶盏,吓得来收拾的小太监瑟瑟发抖。
劝过刘瑾,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严立德往翰林院与今日当值的侍讲换班。严立德身上兼着太傅的虚衔儿,他要真想给皇帝讲经上课,六品侍读学士也拦不住。
每天讲经是皇帝的必修课,即便现在朱厚照有玩乐昏君的架势,依旧没停了这项功课。现在朱厚照只是装样子,他刚登基,也野心勃勃想做一番大事业。
朱厚照见了严立德,挑眉道:“今日可不是严卿当值。”
“是,臣和许学士换了班,多日不见陛下,臣也想念给陛下讲经的日子了。”严立德微笑道。
朱厚照撇撇嘴,这些天通过各种渠道求见他的人不计其数,朱厚照知道这又是一个来劝他“勤政爱民”的“忠臣”,衬托得他是昏君一样。不过严立德与他们不同,他们早有交情,朱厚照愿意给严立德机会,希望严立德不要变成了食古不化的酸儒才好。
朱厚照念着旧情,也不愿轻易答应,道:“今日不想听圣贤经典,也不想听明君贤臣的道理。”
“是。”严立德微笑。
“不听宦官干政的历史。”
“是。”
“不听忠言逆耳的谏言。”
“是。”
朱厚照连提几个要求,见严立德都答应了,才一挑眉道:“讲吧。”
严立德笑了,这么一限制,基本没什么可讲的了。“那臣给陛下讲个将军的故事吧?”
“好。”将军的故事他爱听,朱厚照经常在宫中玩儿将军士兵的游戏,恨不得自己是个威武大将军。
“臣今日说一说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李勣,原名徐茂公,唐高祖李渊赐其姓李,后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改名为李勣,李勣一生杀伐征讨,从平四方,大破突厥,开疆拓土,平高句丽,这样的人才,当得起赫赫战将之名吧?”
“自然是。”朱厚照点头。
“李勣的事迹陛下想必已经听过很多,很要讲出个新意来也难,您知道胡须灰的典故吗?”
“知道。”朱厚照又倒回椅子中,心中无趣,还以为严立德要学别人借机进谏,用简短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道:“相传李勣突然患病,御医开出的药方中有‘胡须灰’一味,唐太宗听说了,立马剪下自己的胡须交给御医,李勣服药后果然痊愈。病好后入谢太宗,叩首不止,直叩得鲜血淋漓。唐太宗却说,李勣是社稷之重,理所应当。不仅知道这个,朕还知道李勣醉酒,唐太宗怕他生病,脱御衣盖在他身上的事情。明君贤臣,一代典范,都知道,还有别的吗?”
“既然陛下都知道,那臣就不讲了,讲点儿新鲜的吧。”严立德愉快开启另一个话题,皇帝不是傻子,他也熟读经史。“唐太宗与李勣君臣相得,史书早有记载,陛下可知唐太宗一代明君也用心机手段的。唐太宗临时之前,将没有过错的李勣贬斥为叠州都督,赏罚不分。他对高宗李治解释道:‘汝于李勣无恩,我今将责出之。我死后,汝当授以仆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果然,高宗继位,当即召李勣拜为洛州刺史,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令同中书门下,参掌机密。当年又册拜尚书左仆射,太宗高宗父子都以为李勣定当忠心耿耿为李唐江山。史书上也没有李勣反叛不忠的记载,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太宗的帝王手段,难道一生跌宕起伏,见识广博的李勣会不知道。这样的手段骗骗傻子还行,李勣明显不是傻子,他回朝之后,借此愧疚之情,受宠信受重用。当高宗想里武后为后,群臣反对,李勣却道‘此乃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因此才坚定了高宗废王立武的决心,才有了之后武后称帝。常人读史,对此节也颇为诟病,只说李勣巧言媚上,臣却不这么看。分明是李勣记恨当初太宗无故贬斥,把他当傻子耍,他要给死了的太宗戴一顶绿帽子,所以才推动了武后立后一事。陛下以为呢?”
“你怎么知道?”朱厚照答非所问,一脸苍白的看着严立德。
“臣刚从刘瑾家中出来。”严立德解释道,“陛下不要误会,刘瑾没说,是臣猜出来的。臣与他相交多年,知他不是贪权好利之人,突然这么做,必有原由。能让忠心耿耿的刘瑾突然面目全非、贪婪狡诈,只能是他的君王主上。”
“所以你才要给朕讲李勣的故事,你能看明白,那些朝臣也看明白了对吗?朕以为他们是傻子,他们才把朕当傻子了。”朱厚照脸色苍白道。
严立德微微一笑,“臣了解刘瑾,亦侍奉过陛下,才能猜出大致,旁人却不一定。朝臣们想方设法劝谏陛下远小人,却没有亲自去看一看小人的意思。这几天王公、马公家里门槛都被踩烂几根,刘瑾家中却只有趋炎附势的小人物。”
没有丢丑就好!朱厚照松了一口气,疑惑的看着严立德道:“你也不赞成朕的做法吗?”
“臣说了,这个法子对傻子有用,陛下觉得满朝文武谁是傻子。”不仅不傻,都是人精子好吗?严立德自负如此,也不敢轻易和谁对上,朱厚德究竟是多么大的底气才敢耍这种小巧手段。别和唐太宗一样,李勣是给他戴绿帽子,大明文人可没那么温柔。
“陛下,爵以赏功,禄以酬能,堂堂正正,君明臣贤。您不必着急,只要能按着旧例来,朝臣有怎会反驳您的意思。用内臣分外臣的权实在危险,在钢丝上走路,太容易跌落了。”严立德再劝。
“你也在朝上,难道没听见谢迁的话吗,一口一个‘陛下有所不知’‘此乃常例’,朕是皇帝,还是他们的傀儡!”朱厚照也很生气,那些大臣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臣给陛下出个主意,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严立德奸笑,作为一个合格的奸臣,他必须要出馊主意啊!
“你说!”朱厚照想了很久才才想出用内臣分外臣权利的主意,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众人都说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陛下想要立威,择其一贬斥就能达到效果。三位都是国之栋梁,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逆之罪。不过谢公幼女嫁于山东曲阜孔闻韶,未嫁之前,以孔家园林狭小,花木稀少为词,稍有责难。孔家为此大兴土木,扩充屋宇,修葺亭台楼阁。孔闻韶乃孔子六十二世孙,于弘治十六年袭封衍圣公,“班超一品之阶”。同年孔府花园竣工,谢公之女亦于当年出嫁,封为一品夫人。连超一品公爵家都能嫌弃,谁给李氏女胆子,自然只有谢公了。这事情若是运转得当就是谢公不尊孔子圣人,身为读书人,不尊孔圣,名声扫地,必然无颜做官。陛下只要贬斥了谢公,内阁三者缺一,自然要替补上来,新的阁老有陛下知遇之恩,自然为陛下所用。”
“不……不用吧,不就是修个园子吗?女人家爱美爱俏正常的,何至于……”朱厚照还是十五岁的纯良少年,虽然聪明,但还没学会狠毒。朱厚照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了,“你这是怕我巧立名目,折腾他们不成?”
“臣倒没这么多心。”严立德小小讽刺一句,道:“陛下犹如空中太阳,其他树木花草都围着太阳转,只要您偏向谁,谁就有了横行无忌的资本。大臣们像后宫的妃嫔一般,都盼着陛下亲近,你才是掌控主动权的那个,您又何必着急。”
朱厚照让严立德的比喻逗笑了,眉眼舒张,终于露出少年人的模样道:“就是不忿他们老拿辈分压人。”
“嗯,所以敢和陛下拿乔的您别别宠幸他,看他受得住深宫寂寞不?”严立德同仇敌忾道。
“行了,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朕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你也说了此计不好,朕改了就是。只是朕朝令夕改,朝臣又有话说了。”朱厚照现在还没破罐子破摔,他也一心想要做个明君,延续弘治中兴呢。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装一辈子,是君子。道行浅的,装半辈子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严立德指了指自己,“前半辈子君子,后半辈子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朱厚照哈哈大笑,终于找回了在江湖上和严立德一起出游的肆意和亲近,笑道:“你呀,总是这么独辟蹊径。这么多人,只有你先去看过刘伴伴再来见朕,不像其他人,一面鄙夷内宦,一面奴颜婢膝。你和刘伴伴关系一定很好吧,才不忍心看他走上陌路。”
“小猫小狗养久了都有感情,更何况相处多年。”严立德随口道,朱厚照却心中咯噔一声,你会不会也觉得我狠心无情?
“如今内阁只有三人,我朝旧例内阁额最多可有七人,陛下不想让老臣独大,可在六部五寺中选人入内阁,不也一样达到目的吗?”严立德劝道,“明君从来是穿的住素衣,耐得住寂寞,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陛下静待水到渠成才好。”
第89章 严立德世家
严立德面圣第二日,皇帝就下了旨意,一是贬斥刘瑾极其同伙,说他趁皇帝生病,竟做出了在兽苑大肆采买,排演节目的事情,这完全是辜负皇帝的信任。但念在刘瑾并未酿成大祸,只让他平调为内官监首领太监。至于先前刘瑾要任司礼监的消息完全是谣言,何鼎执意为先帝守陵,皇帝厚赐之后,点了王安做司礼监。王安也是走了狗屎元,他以前也是皇帝做太子时的旧臣,可根本没挤入核心圈子,现在皇帝贬斥刘瑾一伙儿亲近旧人,何鼎这样的老资格又离职了,不正好把他显出来吗?
群臣听着消息简直嘴角抽搐,这是贬斥吗?内官监主要掌管皇帝所用器物,依旧是离皇帝最近的几个职位之一。内宦的依靠不就是皇帝吗?只要离皇帝近,总有重新起来的一天。
旨意之二就是增加内阁人数,各部尚书、左都御史补入内阁不提,就是吏部、户部侍郎都有进内阁的,焦芳、王鏊、刘宇补入,连严立德也赶上末班车一起进入内阁,此时内阁规模空前,一起达到了十一人。
和内阁进人的消息相比,刘瑾那些事儿都是小事,朝堂的目光又重新转到内阁中枢上来。此次进入内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严立德,他还未至而立,居然就能补入内阁,太年轻了!他刚从武将转文官,户部侍郎的位置做了不到两年,其中有半年在外面,这种升官速度,说他不是幸进都没人相信。更何况此次皇帝大规模补入内阁,就是在他面圣之后,朝臣不免要想,是不是他给自己求官了。皇帝念着两人的交情,不好意思直接提拔他,才选了这么多人当幌子。
严立德听到这消息当场傻眼,心想谁他妈红眼病犯了,这话也太得罪人了。哦,内阁阁老是幌子,别客气,让幌子多谢,大明官场人人都盼着这幌子呢!严立德不敢把自己当宇宙中心,以为什么都围着自己转呢。在此时,朝上论资历、论才干、论出身怎么轮不到他排前面。至于皇帝看中他一事更是无稽之谈,若是真倚重他,就不会把焦芳这人点进来了。焦芳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南方人和武将,严立德不受地域歧视,但受职业歧视啊,而且严立德的名次在最末尾,哪儿看出重视来了。
皇帝的平衡手段用的越来越纯熟了,虽然认可了严立德的主意,但在人选上也有制衡呢。
首辅刘健倒是提了一句内阁人数太多,没有先例,可皇帝是谁,出了名的不守规矩,这次能劝回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刘健也不好总说,免得让人诟病他怕新人分权。内阁是个讲资历的地方,不论谁进来,都在刘健之下,如此一想,刘健也放开了。只要皇帝愿意把心思转回朝政,他就是吃些亏也无妨。
很快,官场上除了众人补入内阁是给严立德当幌子的流言之外,又出现了几种新的说法。有说皇帝先前沉湎玩乐根本是假象,就为了此时大规模人事变动不受阻碍,和皇帝做昏君相比,十一人补入内阁完全可以接受。所以别看皇帝年纪不大,心思可深了。还有说这次变迁李东阳是出了大力气的,没看刘宇也补进来了吗?他们是出了名的关系好。还有焦芳据说也去拜过道教神仙,一时之间郊外的道观十分火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自己也有机会,只是没烧香,运道不够呢?文官不好意思违背“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教诲,就叫家人去烧香。
在这些纷杂的小道消息中,严立德的事情就不那么引官场中人注目了。这才是正常的,每次升官都伴随着无数流言,像先前那样独独突出严立德的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针对他。
严立德对此次行动打八十分,严立德的预期是遏制谢迁,韩文补入内阁,谢迁对他有意见,严立德岂会没有感觉。至于他自己补入内阁就是意外之喜了,有其他讨厌的人一起升官也没办法,谁叫他不是皇帝呢?不能事事顺心如意,就是皇帝还有阁老大臣劝谏呢。
官场上的事情自然纷繁复杂,不过民间对此次阁老大规模升迁最感兴趣的还是严立德,为什么?因为他年纪小啊!此时严立德还未至而立,这样年轻,又还没成婚,京城媒婆的生意因此好了三分。每天上严府的媒婆,把门槛都踩矮三寸,若不是严立德家中没有父母长辈,来得人肯定更多。听闻严立德只有老父在山西,京城想他做女婿的贵妇人们手没那么长,但韩文就在京中啊。天地君亲师,师父也是父,这些日子,韩夫人也受到不少叨扰。
韩夫人也是郁闷,若是严立德没有亲事婚约,她都想嫁孙女儿了,哪儿还轮得到这些人打听。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等皇帝和内阁重归于好,先帝的孝期也过去了。皇帝大行有官爵人家守一年,出了六月京城总能听到很多爆竹声,压了一年的婚事集中在出孝时举行。
在声声爆竹中,严立德的婚事也定了。阎铁珊亲自上京,带着珠光宝气阁的“土特产”,为他定下了安昌伯之女钱氏。惹得京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扼腕叹息,好好的小阁老,居然让不声不响的钱家截胡了。小阁老,是对严立德的尊称,阁老听起来就德高望重,老成持重,谁让严立德年轻呢,众人不得不加一个小字,以期名副其实。
钱皇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多年,皇帝都换了两个,安昌伯在京城十分低调,借着这次婚事刷足了存在感。
严立德的年纪在内阁中是小的,可和普通人相比已经是大龄未婚青年了。阎铁珊一来,马上加紧操办婚事,当爹的能不知道儿子,阎铁珊盼着赶紧抱孙子呢,以他儿子尿性,天知道还要出什么幺蛾子。阎铁珊取得钱家的谅解,飞快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礼节,把婚期定在了金秋十月。
对外说法是这门婚事早两三年就定好了,只是严立德当时在边关,回来之后又遇先帝孝期才耽搁了,此时只是补上礼节而已。虽然仓促,但阎铁珊把每一步都走得轰轰烈烈,给足钱家脸面。
钱家早已淡出朝廷,订婚来观礼的朝廷中人只有韩文一家和严立德的二三至交。江湖中人也有来了,多是钱家那方亲朋好友,珠光宝气阁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很多人还不理解钱承宗为什么把女儿嫁给朝堂中人,来了才知道新郎是珠光宝气阁的少阁主,也纷纷赞扬是桩好婚事。两家都是脚踩江湖朝堂两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前面的步骤都没大规模宴请,只有双方至交见面叙情的小宴,不过礼物没少收。怪不得同僚们总是一会儿办升迁酒,一会儿办满月酒的,办一次宴请得收多少礼钱。严立德以往大龄单身青年一个,从来只送礼,现在找到机会一起补回来了。
热闹过后严立德清理礼单,发现在江湖上认识的几个朋友都给他送礼了,十分不拘一格。陆小凤送的是美酒,花满楼就正常些,有一份正常的礼品,然后添了自己培育的并蒂牡丹;西门吹雪居然送的是一把宝剑。新婚送宝剑,严立德相信这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管家不会这么不靠谱。果然等到正式成婚了时候,万梅山庄补了一份“正常”成双成对寓意吉祥的贺礼过来。
然后严立德还在礼物堆里发现了,瓦剌小部族首领保保的礼单。严立德拿着这份礼单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在边境和瓦剌打得血流成河的,保保所在部族内附大明,在边关身份尴尬,他也没有多加关注,现在往他府上送礼,是要他在朝廷为其说好话的意思?还是这份礼单只是开始,想加深联系?是政敌想制造他与瓦剌有来往的把柄,污蔑他的战功,还是保保自己的意思,认为他这个“年轻”阁老不知轻重,想从他这里谋好处。
严立德一瞬间阴谋论了,在脑子转过了主意千百条,有心探一探其他阁老收没收到礼,可也无处打探。能做到阁老的都不是傻子,自家把得严严实实。严立德无奈,只能先把这份礼物踢出来,准备报与皇帝知晓。他可是“纯臣”啊,在皇帝新接手朝政控制欲空前的时候,投其所好是多么有必要。
第二天严立德就把礼单带着去找皇帝了,义正言辞道:“臣吓一大跳,不知保保何意?也不知其他同僚可有收到礼物,臣怕后面有阴谋,特报与陛下。”
“你也太小心了,不就一份随礼吗?”在皇帝看来,这份丰厚的礼单不过是简单随礼,下面人巴结朝臣更出格的都有。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事臣也不敢轻忽。”
“你和朕说是什么意思?”朱厚照挑眉问道。
“想请锦衣卫或东厂查一查。”
“放肆,父皇才废弃东厂,你居然要我重开吗?”朱厚照佯怒道。
“陛下恕罪,先帝何曾废弃东厂,不过是稍加约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令东厂不扰民、不乱作为,更忠心为陛下办事而已。”严立德躬身,孝宗的确对东厂十分约束,逮捕官员下诏狱、随意执法的情况几乎禁绝。
“为何不去找牟斌?”朱厚照问道。
“锦衣卫乃陛下直属,臣与牟指挥使颇有渊源,也不敢直接打扰。”只是这渊源是好的,还是坏的,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啊,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总是这样善于抓住机会,朱厚照现在初掌朝政,很多地方掣肘不顺,正需要东厂锦衣卫这样的直属机构出力。牟斌在锦衣卫指挥使上多年,素有威望名声,不好骤然替换,可东厂这一块是空的,先帝对东厂限制太大,此时正好便宜了朱厚照。
揣摩帝王心思如此巧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朱厚照此时不觉得严立德看清他有什么不好,只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一心为他分忧呢。
严立德做事总喜欢一箭双雕,多方共赢。他刚回去,宫中就下旨,内官监刘瑾任东厂提督。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就好,刘瑾没来拜谢严立德,严立德也好像不知道自己为刘瑾提供了便利。
……………………………………
这天,钱则羽乔装打扮,和侄儿钱坚一起来严府玩儿。两家都是江湖出身,规矩疏阔,没有未婚男女不见面的传统,钱则羽订婚之后经常往这边跑,也未避人。一段时间不见,钱坚的小伙伴都问他“表兄”怎么没出来玩儿。
严立德更不在乎这些礼教,不涉原则的事情,他乐的与妻子亲近。
“你们来了,快坐。今日清理库房,府上乱糟糟的,我们去东宫跨院吧,正好瞧瞧送过来的家具合不合心意。”严立德迎上两姑侄。
“算了,算了,严大哥还是当没看见我吧,我就是个透明的。”钱坚一听这话就知道在赶自己,什么叫家具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会送到严府来,分明是他们两个想找机会单独相处罢了。
“阿坚,你总这样会有报应的。”钱则羽笑着威胁道。
“好怕怕,什么报应?”钱坚双手环胸,夸张颤抖。
“你还没成亲!”钱则羽一语中的,今天调侃他们,明天都要还回去的啊!
钱坚立刻意识到事情重要性,赌咒发誓道:“姑姑,你放心,我嘴紧又眼瞎,保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当看不见。啊,我现在就看不见了,门在哪儿啊,今天约好要去爬山啊!”
钱坚装模作样跑远,严立德笑道:“没想到你治熊孩子还有一套。”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钱则羽昂首挺胸道,像个刚刚打胜仗的英雄。
“是,女英雄这边请。”严立德请她到东跨院看房子,嫁妆中大件家具已经先送过来了。在严府严立德自己是最大的主子,可严立德还是把正房几间留出来了,留给阎铁珊用。阎铁珊婚后还要回山西,他已经习惯了珠光宝气阁养老的日子,这不,即便在京城,不忙的时候,他总是在外于与江湖朋友相交,并不想再入朝廷官场的交际圈。
“不必为我改计划,不是说在清理库房吗?你接着去吧,家具都是娘精挑细选的,嬷嬷把放置方位图都画了回去,不用看了。”钱则羽笑道,他们是要做夫妻的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羽妹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那请您先行使女主人的权利,帮我清查库房吧,以后都是你管的。今日查清楚,日后我就不能存私房钱了。”严立德也笑了。
“走着!”钱则羽毫不扭捏,难道一句打趣还能逼退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