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玥开口问话,这位小公子便被他的下人们拥着往后堂而去,见此王玥只能够默默的闭嘴了。
反正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多等一会儿也无所谓。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小公子大概是梳洗打扮完毕,这才从后堂出来,见了王玥,他赶紧上前拱手道歉:“让王公子久等了。”
王玥微笑着摇头:“不妨事,菩萨面前自然是要恭敬一些,多等一会儿也无防。”
见王玥果然面无不虞之色,徒晖这才放心下来,虽然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关心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心情,但是王玥是他难得碰到的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同龄人,徒晖自然不愿意和他交恶。
第47章 验画
“画已经画好了,还请小公子过来验一验吧。”
王玥并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因此见了面他只是和徒晖寒暄两句,便直接展开了画卷,请徒晖过来查看。
徒晖过来只一看,心中便一喜,这画上的人物太过熟悉了,正是他每日都见到的皇祖父的脸。
不说别的,就冲着这张脸,这画已经成功了大半。也不枉费他在父皇面前夸下海口,这回定能够在寿宴上大出风头。
再一细看,徒晖更觉得惊喜。
这小孩子的画风,并不同于他之前所见的任何一种古画风,既有西洋画的工整细致,又有工笔画的洒脱不羁,更难得的是是两种风格很好的交融在了一起,即便偶尔有些瑕疵,但是考虑到他的年龄,这点瑕疵便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了。
这是一种全新的画风,徒晖自信于自己的学习上从未见到过这种风格,他的老师没有教过,皇宫中所藏的画中也没有这种风格。
这已经是开宗立派了吧?
可他今年只有八岁呀。
难不成是查尔斯留下来的画风?
也对,当初那个约翰神父不是说他是见到了查尔斯留下的画稿跟着学习,这才有了如今的画技吗,看来当年查尔斯在被皇祖父嫌弃过他的西洋画之后私下里改正过,他已经将来自于西洋画风和中国的画风结合在了一起,就冲着这一点,这幅画就当得起皇祖父的六十大寿。
“好!非常好!”徒晖高兴的跳了起来,然后将桌上的画仔细卷好,拉住王玥的手道:“跟我去见一见我父亲,有了这个,便是我父亲也没话可说。”
感情这小孩子给他下了定金,他父亲却没同意啊!
不过王玥对自己的画非常有信心,他相信,这位小公子的父亲见了他的画,必然也会同意将他的画作为寿礼的。
徒晖虽然高兴非常,但是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礼仪,刚刚不过是一时冲动,很快他便淡定了下来,重新恢复成那个是举手抬足都有贵族风范的世家小公子模样,让一边的王玥看了忍不住暗暗惊讶,虽然他也自诩是书香世家出身,但是比起这个小公子来还是差的远。
更遑论是前世哪些自诩为什么□□的纨绔子弟了,与这个小公子相比,他们不过是暴发户而已,一个是礼仪刻到了骨子里,第一个不过是浮于表面,两者真的是差得太远了。
看来他还有得学呀!
跟着小公子出了他的小院子,又不知道饶了多久,总算到了小公子父亲所在的地方。
“我父亲这会儿只怕正在与方丈大师说话呢,幸亏没赶在父亲诵经的时候来,要不然又要等许久了。”
联想到刚才在这位小公子房里等的时间,王玥十分庆幸的点了点头,幸亏赶上了,要不然一天的时间都要浪费在等人上了。
徒晖走到他父皇的门前,低声和守在门前的侍卫说了一声,那侍卫便进屋通报,很快他父皇便让人带他进去了。
“经念完了吗?”
“已经念完了。”
“既然念完了,怎么还不回去,又要让你爷爷等了!”
徒晖赶紧解释:“是上回我给爷爷准备好的寿礼已经画好了,正好拿过来让父亲您过过目,也帮儿子指点指点。”
“哦?”听到这个话,坐在屋里的中年人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他道:“这是你的一片孝心,拿过来我看看吧。”
徒晖便示意王玥上前,让他将画展开,那个中年人却没有立即看画,而是上下打量了王玥一番,道:“这就是你请的画师?年纪很小啊!”
徒晖正要解释,王玥却赶在他之前开口道:“是小子的涂鸦之作,还请这位先生指正。”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是众人都意识到这是王玥对刚刚那位中年人怀疑的反击。
这一下子屋里的人都为这个小孩捏了把汗,毕竟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人敢在他们家主人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徒晖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请过来的人受到父皇的责备,他赶紧跪下来道:“还请父亲恕罪,这位小公子…”
中年人却只是随意的摆摆手,不怎么在意的笑道:“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锐气,你这样很好,”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徒晖道:“你平时就是太稳了,难免失了年轻人的锐气,有时候也该像你这个朋友学学!”
“多谢父亲教诲。”
在徒晖跪下的那一刻,王玥立刻意识到自己孟浪了。
他见过贾宝玉跟贾政的相处时的情景,即便是以那两个父子猫见了老鼠一般的关系也不会像眼前的这两个父子一样说着话就突然跪下来,这可不是清朝那个动不动就称奴才主子,见了稍微大一点的人物就要跪下来的朝代,即便是父子相处,也绝不会像这样战战兢兢。
除非他这个做父亲的身份实在是太重。
当下王玥心中便有无数猜想在脑中纷飞,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上前拱手道:“是小子孟浪了,还请这位先生多多包涵。”
中年人对王玥笑了笑道:“看画吧!”
徒晖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对着坐在中年人旁边的那个,老年方丈道:“方丈大师也过来看一看吧,我记得之前父亲说方丈大师也精通绘画之道,还请帮忙看一看吧。”
徒晖说得非常客气,方丈大师便也笑着道:“那老衲便不客气了。”
接着他便站了起来,走到中年人的旁边看向桌子上的画。
乍一看,他便脱口而出道:“此乃真仙也!”
从古至今,各种仙啊佛啊的都是画师手中的重要题材,但是古代大部分画师在绘制这些仙佛时这是受到了时代发展的局限,比如说晋代的时候仙佛穿的是晋朝服装,唐代的时候仙佛穿的是唐朝的服饰,唯一能看出他们身份的大概只有画卷上加的祥云了,除此之外他们跟正常的凡人没什么区别。
这种思想一直延续了很多年,而王玥的画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先不说画中人的衣服并不是他们所做的任何一个朝代的衣服,但是却颇有另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在里面,而且这张画上不单单只有彭祖一人,他身后有宏大的背景,遥遥看去,远处的是隐藏在祥云之类的天宫,天宫之上金色的阳光隐隐衬托着,越发显得天宫高高在上,超脱凡间。
天宫之内隐约可见腾云驾雾的仙人们来来回回,而这些人物并不是随笔勾勒,而是详细的涂抹出来,即便是最小的那个仙人也细致的描绘出来了面容,每一个都有不同的风格,每一个都俊美无常。
近处,彭祖脚下的是一只非常大的鲲鹏,根根细羽被详细的绘制而出,凌厉的气势环绕全身,即便是一根羽毛也透着一股金刃之气,而它那双眼睛尤其传神,只不过远远的与他对视一眼,就好似被他当做猎物一般紧紧的盯住了。
而彭祖身上光影交错,这个仙人仿佛是立在画上,好像是真的一般,几乎要破纸而出,远远看上去仿佛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仙人站在那里。
方丈大师看了许久,忍不住揉了揉眼镜,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道:“神乎其技啊!”
“是啊,”那个中年人也愣了一会儿,方才道:“我现在真的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幅画真的是你画的吗?”
“是啊,如果是别人和我说这幅画只是个八岁的小童画出来的老衲绝对不会相信的,唉,老衲自诩是丹青高手,可是和这位小公子一比,老衲这些年当真是活在狗身上了。”
“方丈大师也有这么谦虚的时候呀!”
中年人笑着打趣了一句,便对王玥道:“我听说你曾经跟过查尔斯大师学过画?”
王玥点头,虽然他并未见过这位查尔斯大师,但是他身上的画风的确是不好解释,总不能跟人说他是穿越过来的吧,也只能够认下这个便宜师傅了。
幸好这个查尔斯大师早就去世,约翰又肯帮他,否则他也不敢在人前显露出了他的画技。
“早年间我跟人学画,那位老师见了我的画只道事事都讲究天赋,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肯相信,只道是这老师嫌弃我,现在看来老师当年说的不错,有些事的确是讲究天赋的。天赋高年轻便已经显露出不凡,天赋低的即便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平常!”
中年人来了这一番感叹,方丈大师赶紧劝慰道:“这世上原就是各有擅长之事,这位小施主擅长绘画,而施主您又另有所长,何必以您的短处来对比他的长处呢?”
王玥也赶紧道:“方丈大师说的有理,我看这位先生气势不凡,只怕已经有所成就,对比起来,我这点微末画技哪里值得您放在心上呢!”
中年人笑着摆摆手道:“不过是一句感叹而已,哪里值得你们如此劝慰。不过我却要跟这位小公子说声道歉了,刚刚我的怀疑不对,应该先看过画之后才开口评断,是我的不是!”
第48章 父子二人
对于中年人的道歉,王玥是十分惊讶的,这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身居高位,这种人即便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能够和颜悦色的对待你,便已经是他们认错的表现了,哪里还会直接开口说道歉?
哪怕像他爷爷那种已经到了晚年,心胸宽广,做错事了也很少能够抹得开面子对一个小辈道歉,但这个中年人却毫不在意,而且看旁边人的表现,好像这样做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做错事就道歉,好像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反应。
就冲这个,王玥便对这家人的印象十分的好,能有这份家教,教出来的孩子即便没有能力,在道德水平上也是不用担心的,这种人绝对是值得交往的。
王玥自愧弗如!
“先生之行,晚辈佩服!”这句先生叫的是心甘情愿,不在是局限于对长辈的礼貌而真心实意为他折服。
“我祖父曾说过,做错事了就道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不值得任何表扬,我们这些兄弟们都在他老人家身边长大,受他影响颇深,你这句话我就当是你对我祖父说的,我便代他老人家收下了!”
“先生的祖父德行远超常人,任何赞美之词他老人家都当得起!”
似乎是被王玥赞美的话取悦到了,中年人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中年人和方丈大师邀请王玥坐下,与他探讨起绘画的经验。
这个中年人虽然跟他的儿子,那位小公子一般并不擅长绘画,但是应该是从小受到很好的教育,即便自己不擅长,但是对于这一道非常有见识,说起来也是头头有道,因此并不担心冷场的问题。
至于那个方丈大师,他自称是丹青高手倒也不是吹牛,而是有真才实学,虽然他并不像王玥的这般有着自己独特的画风,但是对于中国的传统画技,他的经验十分丰厚,比起他爷爷来也不遑多让,更何况是与王玥这个半桶子相比,这让王玥一下子有了可以请教的对象,以往的那些疑问通通有个人来替他解答,一时间他也不急着回家了,难得的老师自然是要抓住机会。
至于方丈大师和那个中年人通过一番试探,则更加确定那画的确是眼前的这个小孩子画的,别的可以冒充,但是这基础知识还有敏锐的意识可不是随便能够冒充的了的。
或许,别人见了这个小孩子还会觉得有些惊异,但是这个中年人和方丈大师却不会有这种想法,因为他们曾经接触过一个比这个小孩还更加优秀的天才。
与之相比,这个孩子就显得普通多了。
比起三个人的热烈讨论,最开始把王玥拉过来的徒晖则安静许多,他更多的时候就是仔细的听着,并不轻易发表意见,但是王玥注意到,他开口说话经常能够做到切中要点,这一点实在难得。
王玥本人靠的是前世的经验,但徒晖却是依靠他自己的天分和努力,这让王玥佩服不已。
想当年他像这位小公子这般大的时候就知道整天在外头玩泥巴呢,天天被他爷爷拿着竹鞭在后头追着打,比起这个小公子来,他可还差得远啊!
这里面或许是因为古代人过于早熟的原因,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但是王学认为家庭的因素占了很大一部分,真想认识一下这家人,还有中年人口中十分崇拜的祖父。
一定是位非常优秀的老人!
眼看着天快黑了,王玥这才依依不舍的与他们告辞,那位中年人留在佛堂里没出来,方丈大师和徒晖将王玥送了出来。
“老衲一直在这庙里休息,王小施主有空可以过来,咱们可以一块探讨一下丹青之手。黄施主家中近来需要办一场法事,老衲这一个月将会为此忙碌,不过这个月忙过之后,老衲就能闲下来,到时候王小施主尽管来,老衲这里必然备上好茶好点心!”
“只可惜我过不久就要进国子监上学了,不能跟方丈大师还有王公子一起讨论,实在是可惜。”
方丈大师闻言笑着安慰道:“这是黄老先生定下的规矩,后代子弟必须去国子监读书,你祖父和你父亲都曾经去过的,到你这里,自然也不可避免。更何况国子监中虽然要求严格,必须住宿,只能半个月回家一趟,但是遇到休沐,还是能够休息半日的,比起你在家中念的私学 除非过年过节,或者长辈生日,便是生病也不能轻易休息,国子监不是更加轻松吗?再有一则,我观你常常借机跑到外头来玩耍,从国子监怎么着也比你家里更容易出来吧!”
听到方丈大师的安慰,徒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沮丧:“大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中的情况,虽说国子监的确是比我家中的私学放假时间更多,但是我奶奶跟我母亲已经交代我了,只要放假必须回家,而且曾祖父曾经立下规矩,说是后代子弟要是胆敢在国子监逃学,比在私学中逃学要接受更加严厉的处罚,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存在,而且那里又没有我认识的同学。,我还不如留在家里读书呢!”
闻言,王玥轻轻一笑道:“如果说是国子监,或许我能成为你的同学呢!”
“当真?”
徒晖十分惊喜,王玥赶紧跟他解释:“六月份便是院试了,只要院试能过,我便是秀才了,到时候知府大人和学政官便会挑选几个人前去国子监中读书,虽然这么说有些狂妄,但是我有自信以我的成绩能够占据一个名额,所以我才说到时候或许我们能够成为同学也未可知。”
“这怎么能说是狂妄呢?你这是以自己的成绩拼出来的,本该就是你的,你要是同别人一般天天把谦虚的话挂在嘴上我才不喜欢你呢,叫我说就该这样才对!”
徒晖高兴的拉住王玥的手,又道:“我们都是同一年入国子监,应该能够分到一起,到时候与舍监说上一声,能分到一个屋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去那里读书,就怕碰到一个不靠谱的室友,我听我叔叔说当年他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差点被他那个不靠谱的室友坑哭了,我堂哥也是,他那个室友气的当时他差点不肯去上学了,要不是我爷爷说他要不去就揍他,他早就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