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早熟的西瓜,现在在省城都不好买。这玩意一牙顶的上今儿这顿饭的价钱。
吃饱了,抬起手背就算是把嘴擦了。这才道:“我不准备走了……”
嗯?
一句话吓的四爷和林雨桐一个激灵,“怎么的了?”
不是不想管她,实在是这猛不丁的,总得有个原有吧。再说了,自家这学期上完,实习得回原单位,就算不回镇上,那也得在县城。可你说你来了不走了是几个意思?
这可怎么安排?
金大婶瞪眼:“不要你们养。”
我们没说不养你。
四爷皱眉:“您出来我二哥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
知道不知道的有啥意思。谁离了她都行是不是?
金大婶跳过这个问题不回答,反而训斥四爷:“别婆婆妈妈的。”说着,就起身一屁股坐到小老太身边,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老婶子,我这回省城可没白来!这回迷路也没白迷路。”
啥意思?
小老太试探道:“发财了?”
“有了发财的道了。”金大婶一拍大腿,“我其实来了都一星期了。”
啊?
我的天啊!这一星期是咋过的?
不等儿子媳妇问,她就说了,“下了车人山人海的,到处都是人,我心说顺着人流走吧,可这到哪哪都是人。根本就分不出来。这下怀里,迷路了。”
“我身上带着钱呢,在裤衩里缝着呢。外面就装了路费还有一块多的零钱……”
这个林雨桐理解,乡下人出门都是这样的,防着小偷,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身上带着钱防身,啥时候都能活的下去。
“可这一块多在省城,根本就不够花的。吃的要钱,喝的要钱,上一趟厕所撒泡尿也要钱。吃就算了,凭啥尿尿还花钱?”
“我就憋着,我说就不信我还就找不到个撒尿的地方。”
以前是田间地头。只要背着人的地方都能方便。所以到了城里,为了一泡尿掏五分钱,确实是舍不得。
“我心说,我就往人少的地方走,还就不信找不到。结果是走啊走的,一直走了两个来钟头……”
一泡尿憋了两钟头,就为了省五分钱,亏的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肾还这么好。
“等走到人真的少了的地方……一看都到了城外了,远远的还能看见庄稼地……”金大婶就笑出声了,“我心说找个地方尿吧,就找了荒院子进去。结果一进去,那还真不是荒废的。那是收破烂的住的地方。老两口子带个十来岁的孙子,一院子的破烂。我就借人家的厕所上了个厕所,出来跟人家打听道的时候,就看那家老头,手底下不闲着。破衣烂衫的放一块,旧报纸烂纸头放一块……我还说整理这个能挣多少钱,这么仔细,结果从人家那门缝里往里面一瞧……好家伙,大彩电,还有洗衣机,人家都有。你们说这钱是咋来的?要说这捡破烂不赚钱,鬼都不信。可这再值钱,也得知道人家捡了卖哪去?我就装可怜啊,我说找不到儿子家了,我给她们帮忙,不吃他们家的饭,就叫我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些废品不能淋雨,有个烂棚子,我就说你们叫我晚上歇在这个地方就行……然后我就住下了,第二天天不亮,人家两口子拉着车子出去,我说帮忙,就过去给推车拉车,找到了他们卖废品的地方……我就说我去找儿子家,找见了晚上就不回去了,找不见晚上还过去……就这么地,我就捡废品去了。他们是捡了第二天去卖,我是捡了当天就卖了,然后找个桥洞就能过一夜。你们知道一天能挣多少不?”金大婶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天我挣了三块一毛八,第二天我挣了两块八毛九……几天算下来,平均一天能赚个三块……”一天三块,三十天就是九十块。
比挣工资的可挣的多多了。
比种庄稼划算。就是慢大街的转悠着找东西嘛。
说着,还有些可惜的道:“本来没想这么快找你们。是那个大侄子警察,天天见着我在桥洞下住,就找上来了,说什么也要送我回家。这不是没办法了,才叫你们领人的饿吗?”
所以说,您这捡废品的决心,很坚定啊!
第1031章 悠悠岁月(48)三合一
捡破烂这事吧,叫人咋说呢?
赚钱吧,肯定也赚。
但真的靠这个发家的,到底只是凤毛麟角。一个老太太,想靠着这个赚钱小钱,倒是能的。
对于一个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捡破烂可没什么丢人的。像是老二他们,小时候还捡过人家扔了的红薯皮吃呢。知道挨饿的滋味,知道受穷的滋味,面子这个事,那真就不叫事。
林雨桐皱眉道:“妈,您大概不知道,人家那捡破烂的老两口,一定是本地人。要不然人家警察为什么不找人家就找你呢。您这样的,就是警察要找的盲流……”
盲流?
金大婶差点跳起来,“我就是来捡个破烂,咋就流氓……盲流了……”
对她来说,这盲流和流氓不是分的很清楚。
有个被称为是‘流氓’的儿子老三,她对这个词特别敏感。
林雨桐就跟她解释,“为逃荒、避难或谋生,从农村常住地迁徙到城市、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人们,称为盲流入人口,简称"盲流"。您这是为了谋生,从农村迁徙到城市,没有稳定的职业,也没有常住居所,您不是盲流人口是什么?”
把自家这地方也是金大婶的家直接给忽略过去了。
金大婶的心放下了,“哦!不是流氓啊!那就行了。盲流怎么了?挣钱嘛。”
林雨桐又说了:“那您说警察为什么要把您带去派出所?”然后她掰着手指给说,“50年代初期,每年都有大量农村人口因贫困流入城市,1953年4月,国务院发出了 《劝止农民盲目流入城市的指示》 ,首次提出了"盲流"的概念。1956年秋后,农村人口外流到大城市和工业建设重点区域的现象发展到十分严重的程度,国务院于年底再次发出《防止人口盲目外流的指示》,并于1957年初对该指示作了补充再次下发。1959年3月,由于极左路线盛行,饿死人的情况已经大规模发生时,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发出了一个《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盲目外流的紧急通知》。所有未经许可即离开乡土、"盲目流入"城市的农民都是"盲流"。这份文件口气强硬,不仅要制止农民外逃,而且指示各省、市将"盲目流入"城市和工业矿山地区的农民收容、遣返……”
金大婶看着自家四儿媳妇一张小嘴嘚吧嘚吧的,她也记不住她说的都是啥,但大概的意思算是明白了,“……你是说这是国家不叫干的事……”
对的!现行的政策就是这样的。国家是不允许的。
金大婶的表情就有些凝重,这是不是自己是犯法了。
在她的意识了,这国家不叫干的是坚决不能干的。干了就是不听M主席的话,就是犯法的。
犯法这个词在金大婶心里也是不能碰触的点。儿子已经犯法进去了,难道还要再来一个犯法的妈。那人家不得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连连摇头,“那就不的了?还是把我赶紧送回去吧。不叫来咱就不呆着了。送我回去吧。”很有些坐立难安。
小老太瞥了自家孙女一眼,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孙女有主意,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人。要是换个人,是不是得说婆婆给她丢人,三两下的吵不起来才见鬼呢。可自家孙女呢?和和气气的,说的东西没一句是她怎么想的。光是告诉说这国家对这事是怎么规定的。真假咱也不知道,但看她说的那么溜,也不该是她自己现编出来的。可那句句话,都是扎到她婆婆心里去了。
没说一句不同意的话,没说一句不妥当的话,然后把这么个棘手的事难缠的人就这么轻轻的推出去了。
关键是被推出去的人半点都没察觉呢。
就听自家孙女还在那里说呢:“……来都来了,就不急着回去了。等会出去叫人给二哥跟我姐去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是我们叫人捎话把您捎来的。玩几天再回去,要不干脆等我们这学期完了,跟我们一起回去……”
“不了!”金大婶连连摇头,既然是不允许的事,那自己多呆了,影响儿子的前途怎么办?“明天我就回……晚上见见清宁,看看我孙女,明儿一早我就回……”
呃!
好像有点用力过度了。
四爷是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然后这事就完美的解决了。
不是不想叫老人家在城里多呆呆,关键是她如今这种状态,待在城里就舒服了?
真跟四爷和林雨桐想的一样,晚上去市场买菜,金大婶差点跟人家吵起来。
“什么?破黄瓜两毛钱三斤,你怎么不去抢?”
两毛钱三斤在城里不算是贵了。这还是下午的菜市场,菜不怎么新鲜了才这个价钱的。
菜贩子是农村出来的,也常见这个的农村老太太,就说了,“我的老大姐啊,我大半夜的把菜拉来,图啥?挣的就是这个辛苦钱。”
啥辛苦钱这么贵?你那汗珠子是金子做的?
好容易劝的离开了,不买黄瓜了还不行吗?转眼又说四爷去了,因为她听人家说了一耳朵,现在西瓜可贵了。那人在市场上找西瓜,想买呢。结果压根就没有,跟菜贩子说起来了,金大婶就听见了。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抛费!”
她是这么说她家四儿子的。
四爷就说了:“昨儿清宁说想吃,说人家孩子都吃……”
然后金大婶就闭嘴了。
哦!是孩子要吃啊。那是得买。
回去金大婶跟小老太去厨房做饭了,絮絮叨叨的说所见所闻。小老太一边听着一边笑,这两口子真是把人的弱点摸的透透的,别管事多絮叨,对他两来说,事就不是个事。她跟着两人过日子,如今也是半点心都不操的。根本就用不上她。
心里对这孙女婿满意的不得了,不惯着自家妈的女婿那就是好女婿。
心里高兴,对金大婶也多了几分宽容。时不时的搭几句话。
本来就是熟人,又不缺乏共同话题,两人聊的还挺好。
不过金大婶是急脾气,就觉得城里啥都好,除了物价她不满意之外,对家居最不满意的就是厨房。厨房啥都好,也够干净,但就一点,这做饭的火太小,急人啊。锅那么一丁点,能做饭吗?做的够谁吃啊。也就是一家三五个人能凑活,人一多,这做饭能把人给坑死。还有蒸馒,一锅能蒸几个?不上算嘛!怪不得那馒头是买的,这玩意倒是买起来更方便。
她就说了,“以后在家里蒸了馒头我叫人给你们捎来。省就不说了,自家蒸的馒头好吃。”
林雨桐就忧愁了,冬天还罢了,放在阳台上暂时是不会长毛的。要是夏天,这可咋整?如今那冰箱,里面能塞啥?不能说开着冰箱就是为了放馒头的吧。
她进去接话:“等到了县城再说,等回去了怎么着都行啊。说不定还在镇上……”
“咋还在镇上呢?”金大婶就不解了,“那上学干啥?”
这以后在镇上跟以前在镇上,这身份上肯定是不一样的。
如今这固定,本科愿意下乡,那去了至少都是副科。说是至少也得是正科了。
这可跟以前的身份算是天差地别了。算是干部身份了。
县城里这个局长那个局长的,说起来也都是正科级别的。
估计直接回镇上的可能性也不大。饲料厂和养猪场如今经营的挺好,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关系一定是有了变化的。那么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家回去的。
所以,回去九成九都会在县城。级别不同,给的待遇自然就不同。房子这些东西也会有些变化。这些事情两人都清楚的知道。但事情没落定,不能跟金大婶说的。
她再某些方面还不及清宁,清宁就很明白什么话能对外说,什么话是半点都不能对人言的。
林雨桐只得又道:“只是实习而已。临毕业还有一年呢。”
不懂的金大婶就似懂非懂的点头,不再接着问了。
清宁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奶高兴坏了,“要知道奶来了,我都不去上学了,叫我爸给我请假了。”把书包扔下,跑出去喊隔壁楼的严格:“今儿我奶来了,不一块写作业了。”
然后胖胖的男孩从楼上的窗户探出脑袋来,“知道了,明儿早上我叫你上学……”
清宁没应声,蹭蹭蹭就进来了,抱着她奶的腰不知道要怎么亲昵才好。小嘴吧嗒吧嗒的局不停。从家里的每个人到果园里看果子的黑子,她都细细的问候了一遍。又哼唧的缠着她奶,“再住些日子呗,等我放暑假了我跟奶奶回去……”
听的金大婶心都化了,但态度还是坚决的,“……不成的!不能在城市呆的?”
咋不能呆了?
清宁听了她奶的话,反驳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什么就盲流了?还真能不叫乡下人进城了?探亲总行吧。哪里就至于那么不人性的?
但转念一想,这些词汇也不是她奶能知道的?
那能是谁说的?
肯定是自家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