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出来的越多,林雨桐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这百姓的日子得多苦,才叫他们积攒下这么多的财富。这还只是江南两省。
真要一一的彻查下去,又得有多少呢。
想想,都叫人觉得害怕。
与民休养生息,是当务之急。
可这却是大的国策政务,一个太孙,哪里有那么大的发言权。
想说话算话,还是得有更大的权柄。
因此,搬开压在头顶的大山,搬开那个挡路石,好像也变的更为迫切了。
两人正说话呢,添福进来了,“殿下,成县令来了。”
成县令?
谁啊?
添福低声道:“就是您之前见过的一个十七岁的秀才公,叫成朋举的。您当时命他为汤县的县令,您忘了?”
一天之中任命了两省的官员,哪里能各个都记得住?
不过他这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不是去任上了吗?怎么还滞留在金陵?”
添福低声道:“成县令说,有要事要禀报。”
“那就叫进来吧。”十七岁的小县令啊,年纪还是有些小了。要不是急需用人,她是不会用这么一个还是孩子的少年的。
成朋举有些意气风发,进来朝林雨桐见礼之后就急切的道:“殿下,臣有失踪官员的线索了?”
林雨桐挑眉:“哦?有什么发现?”
成朋举忙道:“属下带了县衙里的捕快、典吏和师爷,他们都比臣了解情况……”
“那就叫上来吧。”林雨桐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年轻啊!
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立场,都不该把注意力放在失踪的官员上。
三个人进来战战兢兢的,跪下都不敢抬头。
钱通的手攥的紧紧的,这事就不该来。绑走县令的本来就是禁卫。既然是禁卫,这跟太孙就不可能没关系。如今跑到太孙跟前跟太孙说,要缉拿凶手,这不是有病吗?
因此他打定主意,坚决不吭声。
孙典吏比钱通还油滑,这事都捅破天了,操心的人多了去。咱们这些小人物蹦跶什么呢?没人比捕头刘大牛更能干以至于没发现一点端倪?没人比一个秀才公更英明,不能明断公案?
扯淡!
大人物都不动,那自是有不能动的道理。小人物蹦跶什么呢?
显不出你来么?
他也缩了,浑身都像是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成朋举看看两人,将视线落在刘大牛身上。
刘大牛跟着新任的县太爷是来邀功的。秀才能当知县,那自己这捕头是不是也能当县尉了?
于是就大着胆子,从张县令家的哭嚎声说起,说张家如何的害怕,他去问对方,对方又如何的隐瞒。又说到张家收拾行李给新老爷腾后衙,搬了多少箱子,结果运到别院,少了多少箱子等等,“……运箱子的车是朝西边去了。走的水路。小的无用,跟踪的人也跟丢了。随后曹教谕家和王县丞家就都有了动静,好像是要搬家似的,一船一船的往出运……小的禀告了我们县尊大人,大人说这绝对不是巧合……”
成朋举对着林雨桐拱手:“没错,这绝对不是巧合。臣以为,顺着这条线追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碰上个拎不清,只蒙着眼睛往前冲的人。
这就属于读书读傻了的。
林雨桐直接点了跪着没说话的两人,“这个师爷就做县丞,典吏任县尉……回去之后安抚百姓,不要折腾的人心惶惶。还有成爱卿……你做的很好。提的这个线索呢,非常重要。孤已经有计划了……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懂了吗?”
大概齐懂了吧!
成朋举挺高兴,觉得要不是他的面子,混了一辈子的典吏也当不成县尉,只是个师爷的钱通也成不了县丞。能提拔下属的官那也是好官吧。这叫他觉得在下属面前有了威信。比任何的奖赏都叫他高兴。然后特别兴奋的谢恩。
钱通和孙典吏却明白,太孙点了他们,就是叫他们看住这个成朋举,办事别太不靠谱。
把人打发了,林雨桐自己都笑:“果然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太会揣摩上意了,叫人不高兴。可这一点也不会揣摩上意的,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这边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宫里的圣旨到了。
跟着圣旨一起到的,还有两省官员的任命文书。非常顺利的,这就送过来了。
林雨桐不太关注这个,却拿着叫自己重建五蠹司的圣旨,有些沉吟。
三娘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相反,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五蠹司……跟那个女人,还真是有缘……孽缘!”
因她而亡,因她而复生。
“因她受影响的何止于五蠹司?”林雨桐恼这个女人的地方就在于,这些人在她眼里就压根不是人。她像是在玩一个游戏,哪怕是Game over了,她还是可以复活重新来过。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生命都只有一次。她在捆绑着整个天下,陪着她玩这一场她不想输的游戏。
从皇宫到黎民,谁没有受到影响?
包括这个太孙的原身,也是间接的受害者。
“她不找你们报仇,我还要找她呢。”林雨桐就说,“既然叫重建五蠹司,那就重建。刚好,那两拨土匪,我正不知道怎么安置才好。原来想着打发他们去凉州。如今看来,倒真不必了,你们原地接收就行了,充入五蠹司。倒是比别处招揽的人更可靠。那个县令……叫什么成朋举的,不是说发现了被掠劫的官员的线索了吗?刚好,你们去‘追查’,然后去‘剿匪’,把咱们的朝廷命官都给‘解救’回来。这些人不需要回江南了,直接送到京城去。不砍上几百个脑袋,震慑不住那些魑魅魍魉。”
三娘子含笑应了一声‘是’:“您放心,不是每个人都跟那个少年县令一般不长眼色的。臣一定会慢慢的……慢慢的找线索……”说着,就不由的意味深长的笑,“毕竟,那么多的朝廷命官在人家手里呢,不能打草惊蛇。这事,它急不得!”
她在‘慢慢的’和‘急不得’上咬了重音,林雨桐也跟着笑:“对!不急!得把银子都收回来装到船上,再下手!”
把三娘子打发了,她就看了太子给的密信。
一是催自己速战速决,二是提醒自己回程更要提高警惕。
这个,林雨桐在圣旨叫她重建五蠹司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她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个,只找四爷商量:“……银子比咱们预计的多出这么多,这下来该怎么安排,总得有个章程……”
四爷却道:“叫那个石万斗吧。不管是运还是藏,都得用这个人。”
原计划是要往凉州藏一部分的,但现在银子的数量远远超出预期。计划就得变了。凉州是得送一部分过去专门用来养驻防军,而西南、东南又牵扯到倭患,也得预留出一部分来。朝廷里先留一千万两,至于剩下的,如今又不敢往国库里放。至少现在是不敢放的。那银子该放在哪里?
再加上,这里面只有一部分是现银。另外的一部分都是产业和珍宝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得变现,也不是一时半会子能处理完的。
这事还真得一个专门的人来负责。
林雨桐就问:“这个石万斗……行吗?”
第1171章 鸾凤来仪(25)三合一
石万斗一直缩在金陵,就是石家的人,也很少人知道,东家在金陵。
他正在配合太孙干啥事,他自己太清楚了。
事情成了还好说,这要是事情败了?瞧着吧,石家真能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瞧着,一切倒是都好。可事情不落下帷幕,谁知道究竟会如何呢?
他整个人彻底的焦虑了。
晚上睡不着啊,辗转反侧。想去求见太孙吧,又怕太孙觉得自己不够稳重。左思右想、前思后想的,还是喊元宝:“快点,给老爷熬一碗安神汤来。”
元宝蹲在门口,笑着起身:“昨晚喝了两碗安神汤,您不是还没睡着吗?”
多嘴!
元宝见主子面色不对,十分麻溜的起来了,然后利索的去柜子里抓了一把山楂片,放了一大块冰糖,像模像样的熬去了。
金山从外面进来,瞄了一眼,就抬踹元宝,低声呵斥:“又糊弄老爷?”
元宝赶紧‘嘘’,“小点声,别多管闲事!”药是啥好东西?能动不动就吃吗?心里搁着事睡不着,喝啥药也没用。
金山嘿笑一声:“行了,今儿没你的事了,别熬了。溪园来人了……”
元宝马上就起身,跟着金山就往里跑,还吩咐哑仆,“继续熬着。酸酸甜甜的,这么倒了,怪可惜的。熬好了你喝吧,真挺好喝的。”
一听溪园召唤了,石万斗就忙乱起来。叫元宝去拿衣裳,等不到这小子出来伺候梳洗,他自己直接上手,把毛巾往冰盘里消融的冰水里放了放,用冰水把毛巾浸润之后拧出成半干,好好的擦了一把脸,人就彻底的清醒了。
金山在一边道:“溪园来的人,咱之前没见过,但令牌是对的。”
“那就行了。”石万斗说着就喊元宝,“不要长袍,把骑马装拿来。还有斗篷。”
元宝嬉笑的出来了:“给您准备的就是这个。”
石万斗一边穿一边吩咐金山:“记着,太孙那边,来的啥人你别多嘴问。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给我利索的避开。小心着,别从咱们这边走漏了消息。”
一路叮嘱着,一路出了这不起眼的小院。从巷子里转出去,进了宜春楼的后门,又从侧门堂而皇之的出去,跟普通的嫖客似的步伐也不快,上了马晃悠了两下才走。
到溪园的时候,那位福公公在门口专门等着呢。
他顿时就受宠若惊:“怎么是您?岂敢岂敢?”
给多大的礼遇,就得担多大的风险。这道理他明白。
如今一见福公公,心里顿时跟砸下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怕了?”林雨桐见石万斗头上不住的冒汗,就递了一碗凉茶过去:“怕什么呢?”
“殿下……”石万斗压低了声音:“太多了。不怕您笑话,小的做梦都没想过有这么多银子?”
林雨桐但笑:“别担心,不会叫你白忙活的。咱们属于正常的生意来往。那些要变现的东西,现在咱们也不着急,可以慢慢来。你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
石万斗眼睛刷一下就亮了:“百分之一?”
林雨桐挑眉:“怎么?嫌少了?”
“怎么会?”这可不是小数目了。石万斗将茶一口灌下去,“……银子不进京城……要运哪里……”
“不!”林雨桐低声道:“运往京城,但避人耳目,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啊?!
这么大宗的银子,怎么可能不被任何人知道?
再说,京城那地界,鱼龙混杂的,不好操作啊,“就算是带着银票,可您知道的,票号这东西……谁知道东家都是些什么人,里面都有谁的份子。从票号的银库里转运银子出来,这动静比运进运出的动静还大。”
可别说拿着银票就行的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