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只是稍微疑惑了一下一点红的反常行为,然后转念一想,自己只能晚上出门,本来就少了许多乐趣,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晚上也很热闹的地方,出去走走当然也是好的。
想必一点红就是出于这个考虑才来叫她的。
她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道:“好呀。”
一点红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在看她神色如常,就猜到她估计是也没注意到今天是七夕……
他面色不变,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道:“那就走吧。”
二人就一起下了楼,出了客栈。
李鱼生得极美,身上又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珠宝首饰,更衬托的她整个人都如同从天上仙宫里下来的神妃仙子一般。客栈里喝酒吃菜的人不少,她一出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凝在了她的身上。
可这美人的身边,却有一只恶狼,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见了这些带着恶意的目光之后,他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凶恶、极其令人胆寒。
一点红的目光冷冰冰地在客栈诸人身上扫过,没胆子惹他的人就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其中,却有一人,引起了一点红的注意。
那是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锦衣,手上拿着折扇,似是个贵公子般的模样,只是他的一举一动,比起贵公子来,却又显得有几分僵硬、缩涩。
更奇怪的是,此人带着人皮面具。
而李鱼也顺着一点红的目光扫了过去,看见了这个人,她的脑海里忽然涌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好似这个人她应该认识一样,但……
但她不认识,这或许是原主认识的人。
她有些困惑,却不怎么显山露水,只是淡淡地移开了目光,等走出客栈之后,一点红道:“那个做公子打扮的人易容了。”
李鱼皱起了眉。
她道:“此人……我总觉得他的相貌有些熟悉。”
一点红道:“哦?”
李鱼叹道:“可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先前说我忘了以前的事,可真的没有骗你。”
一点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
李鱼垂下头思考。
这个贵公子打扮的人,应当是原主认识的人,可这易容却有些说不过去了。寻常人易容,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来,可这个人易容,难道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把他认出来么?
认出来?为什么要让她认出他来?
除非此人是在试探,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失忆,到底还认不认识他?
那么,这个带着人皮面具的人,不过是此人找来的托儿,目的就为了试探她,而他本人,则躲在暗处观察她的表情,用以确定她是否真的失忆。
她忍不住用手磨挲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银质手镯,手镯上有繁复的花纹,这些古朴繁复的花纹之中,藏着丝丝缕缕的死气,并不浓厚,却始终无法消灭,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老鼠一样,一口一口地吃掉她的妖气。
那妖魔不敢与原主正面交锋,所以才会用这种法子暗算于她。
可是,如果那妖魔连正面都不敢与她交锋,那又是如何把这法器死死地扣在她的手与足之上的呢?
答案是有内鬼,有背叛了原主的人。
这个背叛了原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客栈里用人皮面具试探她的那个人。
第40章
李鱼的心里慢慢地浮出了一个名字。
她对一点红说:“我有一个猜测。”
一点红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道:“嗯。”
李鱼道:“我虽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但总归记得我刚从那大车里醒来时的场景。”
“我头上带着钗子,钗子的样式是孔雀衔珠,身上穿着绸缎的衣裳,那衣裳颜色很是鲜亮,绣工与样式也是时兴的花样。崔万罗曾在死前告诉我,他的儿子崔千钰是根据《怜花宝鉴》之中记载的一个传说来寻我的……那传说里说,我生活在北方极寒之地,住在雪松密布的深山之中。若我真的住在北方的深山之中,这些江南地区时兴的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上的呢?”
她笑了笑,道:“而且,我也根本不可能来到江南富庶之地逛街买东西,因为我白天根本不能见人,而晚上,一年之中除了元宵佳节与七夕佳节之外,是不会有店开门的。”
一点红眯起了眼。
他肯定地道:“因为你的身边有人在。”
这很容易理解。李鱼并非人类,在人类世界行走是有很多麻烦在的。就以现在来说,她白天是完全不能见光的,只能窝在昏暗的马车里,衣裳首饰、打听事情、进城住店之类的事情,都得是一点红去张罗。
而且还有另外一桩事,可以佐证这个猜测。
李鱼这样的美人,一旦出现在了江湖之上,不可能不被人知晓。
只这些日子,她偶尔出现,现在江湖上已涌起了新的传闻,只到他中原一点红得了个绝世的美人儿,以至于他们无论到了哪里,追兵都如影随形,还不是赖她太显眼。
多亏了她,一点红现在的江湖名声比以前更难听了。
只偶尔现身,就能有这种效果,她以前若是出现过,这江湖上不可能一丁点关于她的传闻都没有的。一点红消息灵通,可在见到李鱼之前,他也从没听说过这么个女人出现过。
所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以前她的身边的确也有一人,做着他现在为她做的事情。
然后……那个人背叛了她。
一点红的眼神忽然就阴沉了下去,他的舌头忽然舔了舔自己的白森森的牙齿,好想是某种野兽在饶有兴趣地考虑如何撕碎猎物一般。
而他的猎物究竟又是谁呢?
李鱼接着道:“崔万罗有两子一女,他的大儿子崔千绮在送我去翠羽山庄的路上,被另一路追兵杀死,二儿子崔千钰却是个神出鬼没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
一点红皱了皱眉,道:“此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些,自崔万罗沉迷于长生之后,崔千钰就下山去云游四方,给他老子找什么长生之法去了。”
李鱼接着道:“……或许他找到的长生之法就是我。”
李鱼这妖怪,血有奇效,能令人的伤口在瞬间恢复,也能清除剧毒,这样的神通广大,真的能让人获得长生,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这结论很好猜,一点红自然也能猜到。
他缓缓地道:“那个从前在你身边的人,就是崔千钰,他之所以出现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暗算于你,让你变成他老子长生的养料。”
李鱼微笑道:“正是如此。”
一点红阴森森地冷笑。
大街上人来人往,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意,李鱼还是在街上的摊子顺手买了一条面纱带上,只是她美丽非常,娉娉婷婷的走起来时,也叫很多人侧目,她烦不胜烦,只得一把拉过一点红,将他拉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里头。
一点红从善如流,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
有好事者探头探脑地往巷子里看,一点红心中不耐,喝道:“滚。”那人就吓得立刻头一缩,赶紧走了。
李鱼靠在一边的墙上,歪着头朝他笑:“一点红,你好凶。”
一点红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道:“你大可以现在把那人找回来,好生安抚。”
他虽然面上看上去很冷淡,语气也非常冷淡,握着李鱼的手却始终不松开。再看他面上,竟是丝毫看不出端倪,好像他们这样关系的男女,牵着手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过有一说一,他们也确实牵过很多次手了。
男女大防,在李鱼和一点红这里,被模糊成了一片雾,二人走在雾中,谁也不说什么,谁的心里都有别样的心思。
一点红就是这样一个人,既然认准了,无论李鱼这女人有多难追,他都要试。他并非是那种恪守仁义礼智信的君子,在他身上,人性与野兽的直觉被完美的融合了起来。
李鱼也对这亲密的举动没什么表示,她只是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我又不是对什么人都很温柔的。”
一点红心道:你对我倒是挺温柔的。
他的心情就瞬间明朗了起来,冷峻的面容看着也柔和了几分。
点到即止,他不欲在这里多纠结李鱼的个人情感问题,于是继续道:“你认为那客栈里带面具的男子与崔千钰有关。”
李鱼点了点头,道:“我已说了,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她淡淡道:“他或许在暗中观察我,觉得我行事作风与过往皆是不同,因此才用此法来试探我,看看我还记不记得他。”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试探她还记不记得他呢?
一点红冷冷地道:“他还想再暗算你。”
李鱼笑了,讥讽地道:“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一个孱弱至此的我,居然有你相助,不仅没成了他老子的养料,还把翠羽山庄给毁了,他的父母兄弟姊妹,已死得一个不剩了。”
一点红道:“他要复仇。”
李鱼却道:“另外,这崔千钰,与另一派想得到我的人……妖之间,一定也有关系。”
这很好理解,崔千钰与原主认识,原主身上的衣裳首饰都是他来打点,带有妖魔死气的银镯也有极大的可能性是他为她带上的,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弄到这银镯的?
答案很简单,崔千钰与那妖魔一派,最开始是合作的关系。只是崔千钰成功用死气银镯制住原主之后,他们两派之间反目成仇了,崔千钰将她交给了他的兄长崔千绮,要带她回翠羽山庄,而那妖魔一派的人得知此事之后,就开始追杀崔千绮一行人。
现在,翠羽山庄的人除了崔千钰之外,具已经死绝了,只有妖魔一派的人,为了铲除一点红这万能充电宝,不断的派人来袭。
崔千钰在此时此刻出来试探她是否失去记忆,又是为什么呢?
不得不评价一句,这做法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难道此人以为,她失去了记忆,就会变成什么都信的小白花,再被他骗一次么?
可即使她是小白花,身边有更值得信任的一点红,又怎么会弃一点红而去,选择他崔千钰呢?
难以理解的做法,她已不想再去考虑,此人的行动之中,处处透露着阴私下作,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去思考。
而一点红更直接,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他已死定了。”
无论他想做什么,他的命都必须交代在这里,交代在他中原一点红的剑下。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不是崔千钰,而是另一个麻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一点红收到了一封信,一把被匕首钉在墙壁上的信。
他与李鱼并未宿在同一间屋子里,而是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一点红很懂得什么叫点到即止,绝不多做过一分,好叫她不要抗拒他,而是慢慢地依赖他、再也离不开他。
故而这信,就是冲着他中原一点红来的。
一点红曲着一条腿,仰面躺在榻上,眯着眼看那寒光森森的匕首,半晌,才慢慢地起身将那信拿了出来。
当然,他是个足够有经验的江湖人,在碰那信之前,他就已确认过了那信上和匕首上都是无毒的。
那一张泛黄的信纸之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一句话——
“若未忘师门之恩,破晓时分,湖畔画舫相见。”
落款,三尺剑。
三尺剑是一点红的师弟,二人年龄相当,都是在四岁时被师父捡回,日复一日的训练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器。前头一点红还同李鱼提过这三尺剑,只道让她去找此人护送她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