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动作也很像一只小奶猫啊。
傅红雪仰面躺在床榻之上,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这只猫猫虽然很可爱,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奶猫,而是很大一团的大猫,这样子站在他胸膛之上的时候,傅红雪就感受到了一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猫猫刚跳到他身上来的时候,他简直眼前一黑,差点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然后,猫猫小小的、纯白色的爪子,就试探性地摁了摁。
傅红雪:“……”
傅红雪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江湖人,为了方便行动,都爱穿一些劲装疾服,傅红雪也不例外,他的黑衣很利落、也很合身,绝不会影响他的行动。于是此时此刻,便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这劲装疾服之下漂亮的肌肉是怎么样因为紧张而条条绷起的。
而漂亮的猫猫歪了歪头,发出了几声呼噜呼噜的声音,好似十分满意的样子。她的爪子不停的踩来踩去,或许是因为实在太惬意,所以她藏在猫爪里的小尖指甲也微微地探出头来,刺破了傅红雪的衣裳,令他觉得有些刺痛。
秋星不是人,她的性格里关于动物的那一部分还是很显眼的,早在傅红雪被反手缚在她的屋子里的时候,她的dna就动了。
以至于此时此刻,她仗着傅红雪根本认不出她来,化作原型肆无忌惮的在他胸口蹦小迪。
傅红雪一动不动,紧咬着牙,他闭上了眼睛,睫毛止不住的轻轻颤动着。
半晌,他才犹豫着伸手,抚了抚大猫丰厚柔软的毛。
大猫玩够了,端庄的蹲着,尾巴一翘一翘,见傅红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抚它,它也不躲,只是眯起了眼。
猫咪抬了抬下巴。
傅红雪没养过猫,自然不知道猫咪在明示什么,他不明就里的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猫猫的头顶,帮它梳理毛发。
秋星:“……”
真是笨蛋!秋星生气地想,恨不得直接开口提醒他。
不过不行,她现在扮演的是一只普通的猫,不能开口说人话的。
于是傅红雪就看到,猫猫怒目圆睁,张开嘴露出尖尖牙齿哈气,还激动地啊呜嗷呜呜喵呜了一会儿,好像口吐芬芳。
这让傅红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猫辱骂了。
他愣了愣神,忽然笑了。
猫咪像是被吓到一样,瞬间歪头。
因为傅红雪实在是个很少笑的人。
他的脸色永远苍白,永远都像是远山之巅的积雪一般冰冷,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的,好似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使他感到开心一样。
而事实正是如此,经过花白凤长达十九年的洗脑和虐待,他早已认为自己根本不配快乐,快乐是一件应当令他感到羞耻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却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全然的、发自真心的舒心笑容。
傅红雪轻轻道:“我不聪慧,不懂你的意思,你不要骂我,好不好?”
……好乖。
秋星歪了歪头,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傅红雪的手上,蹭了蹭。
傅红雪又道:“你想让我挠你的下巴?”
秋星又蹭了蹭,表示认可。
傅红雪就尽职尽责的开始帮猫猫挠下巴了,他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却并不冰冷,反倒是一种很认真的神情,好似他不是在撸猫,而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非常精细的工作一样。
秋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表示很满意。
她满意地想:恩,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个人来当我的奴隶简直再好不过啦!傅红雪,你放心,咱们早晚有一天能快乐的在一起的!到时候我让你给我磨指甲你就磨指甲,我让你挠我下巴你就挠下巴!
大概是她眼里那种志在必得的眼神实在太明显,傅红雪挠她下巴的动作也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傅红雪:“……”
最后他还是觉得自己想太多,于是继续专心致志的伺候猫主子。
这已是他这么多年来难得感到轻松和愉快的时候了。
把猫主子挠开心之后,白猫猫终于心满意足的从他身上跳下来,在他身边窝成一团,准备睡了,傅红雪看了一会儿猫猫之后,忽然伸手环住了它,也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睁眼时,猫却已不见了踪迹,只有地上扔着一条晒干的咸鱼。
傅红雪:“……”
怎么感觉这咸鱼这么像嫖资呢?
他神情怪异地盯着那咸鱼干看,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说不出的倒错感。他动了动,想从榻上起来,胸膛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带着酸楚的微痛。
那只猫起码也得有个十几斤重吧。
傅红雪皱了皱眉,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它的确与傅红雪小时候云养过的那只喵喵很像,但他转念一想,一只猫的寿命也就是十来年,若喵喵还活着,也已垂垂老矣,哪里会有这样的活力呢?
想到喵喵,他的眼神忍不住黯淡了一瞬。
无论怎么说,与那只漂亮白猫的相遇只是一场插曲、一个让他恍惚之间回到童年的梦,等这梦醒来时,他面对的依然是一个黄沙漫天的边城。
……他活着的理由仍只有复仇。
即使是昨天那种轻松愉快的时候,此时此刻他也已开始后悔,开始痛恨自己竟有一刻在逃避这复仇的命运。
他原本已有些松动的面容又冷了下去,好似又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尊冷冰冰的雕塑一般。
他枯坐在屋子里,忽听到有人敲门。
傅红雪缓缓抬头,朝那扇小门看去,门外的人留下了阴影,遮住了小门底部晒进来的阳光。
那人道:“秋九姑娘请您过门一叙。”
傅红雪道:“何时?”
那人道:“今日晚间。”
傅红雪没有说话。
那门口的人听不见他的回答,却算准了他会来,于是就走了。
而傅红雪也的确会来。
晚间,无名阁
无名阁虽然开在这贫穷的边境小城里,但是这里的酒菜比之京城,却也不差。万马堂的人也很喜欢来这里吃酒。
今夜也不例外。
屋外很冷,屋里很亮、很热闹,有很多人在这里推杯换盏,其中就包括万马堂的两位女眷——马空群的女儿马芳铃,还有马空群的小妾沈三娘。
马芳铃是个艳丽如火的女孩子,一袭红衣,性格也很神气;沈三娘则是温柔如水、风情款款。今天白天,她们一同来城里买新的料子做衣裳,到了晚间,自然而然的就来到了无名阁吃酒。
傅红雪微微垂着头走了进来。
沈三娘的余光瞥见了他,脸色忽然变了。
沈三娘昨夜奉花白凤之命,来到乌衣巷的小屋子里侍奉傅红雪,傅红雪却没有接受他,还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身份是马空群的小妾,昨夜的事情若是暴露,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傅红雪抬头,视线漠然地在屋子里众人的脸上滑过,看到沈三娘时,他的眼神也没有一丝的停留,好似这只是个陌生人一样。
沈三娘暗暗地松了口气。
翠浓看见傅红雪来了,便过来笑着道:“今日空出了上房,你可以住进去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个小小的木牌,上头写着“天字一号房”。
傅红雪没说话,径直上了二楼。
秋星就在天字一号房里。
她穿着一袭纯白的衣裳,料子看上去柔软的像是云朵一样,漆黑的头发松松挽成一个发髻,她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摇一摇的,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眯起来,有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样子。她的耳朵上挂着猫眼绿的耳珰,随着躺椅“嘎吱嘎吱”而轻轻晃动着。
这是一个全然松弛的美人,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紧张的。
傅红雪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只看了秋星一眼,就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转而盯着躺椅的扶手看,秋星的手一下一下的扣着扶手,不知为什么令傅红雪想起了早上给他留下咸鱼干的那只大猫的尾巴。
又轻、又柔,又慵懒。
但和可爱猫猫不一样,这个猫一样的女人实在是恶劣得紧。
傅红雪站定,冷冷道:“你找我。”
秋星便抬起头来微笑道:“是的。”
傅红雪漠然道:“什么事?”
秋星道:“你今天该杀人了。”
她的声音仍然很轻柔,语气也很平淡,好似她根本没有在说什么可怕的话一样。
傅红雪的眼神却在瞬间冷了下去。
他苍白的脸忽然变得更白,白的好似已经通明,他的嘴唇也是一种全然的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只有那双眼睛、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秋星,好似孤星之中迸出的火花,让这苍白的少年忽然显出了几分癫狂的危险来。
是的,危险。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乖顺的、平静的人,相反,他总是很容易激动、也很容易愤怒,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本就心高气傲,难以忍受被人支配、被人侮辱。
他虽然答应与秋星合作,却不意味着他要对她俯首称臣。
他瞪着秋星,好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一样,但秋星在这少年的压迫之下,却仍是全然的松弛,连一根手指都没有紧张起来。
她笑道:“难道你就不问问我想要你杀谁?”
傅红雪冷冷地道:“谁?”
秋星道:“公孙断。”
公孙断是马空群的左右手,在万马堂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傅红雪来之前,就已清楚了这件事。
但公孙断对他来说,仍是个陌生人。
他冷冷地道:“我只杀该杀的人。”
秋星慢悠悠地道:“他就是该死的人。”
傅红雪道:“你不该叫我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