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十年过去,马空群落难,方士带着内丹跑了。
秋星陷入了沉思。
她毫无疑问不是只蠢猫,而是一只聪明的猫猫,所以她立刻意识到,这其中有蹊跷之处。
第一,假使那方士要寻找合适的买家,为什么要选择马空群?
要知道,十年之前的马空群可并不是现在,万马堂还在发展阶段,虽然也不穷,但是比起那些大的江湖豪门来说,能给出的价格一定没有什么诱惑力。那么,这方士为什么要选择马空群?
第二,江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这猫妖内丹的消息?
其实秋星早就在疑心这一点了,妖怪都是很隐蔽的,那吸血姬李鱼,明明是个呼风唤雨的大妖,但在江湖上留下的,也不过是她过于惊人的美貌、还有与那杀手一点红的凄美爱情故事罢了。
猫妖内丹能让人起死回生这种秘密,怎么知道的人那么多?
除非……有人在操作这流言。
秋星虽然是一只年轻的猫妖,但年轻猫妖也活了近乎百年了,这流言出现在江湖上的时间,正正好就是九年前。
——九年前,秋星被方士暗算,丢失了半颗内丹。
这操作流言的人,是为了让全天下都成为她的爪牙,抓住重伤的猫妖,得到内丹的另一半。亦或者,此人正是为了逼迫马空群去卖力的寻找另一半内丹,将这令人起死回生的神丹早日凑齐。
所以,合理猜测一下,方士找上马空群,也是这操作流言之人的手笔。
那么,此人选中的人为什么是马空群呢?
秋星盯着疯疯癫癫的马空群,忽然笑了。
她轻轻道:“你这老货,究竟有什么魔力,叫这么多人都围着你转呢?”
马空群被灌下了一整瓶的吐真秘药,此刻已然失去了正常人的认识,痴痴傻傻的看着秋星。
秋星盯着他的脸,一个答案已经浮现在了她的心里。
很简单,那是因为此人是马空群的熟人,所以他引马空群去帮住他弄到内丹,然后在自己抢夺过来。
这个人费心的布置了十多年,只为抢到九命猫妖的内丹,他想复活谁?他想叫谁起死回生?
——另一个答案也已经浮上了秋星的心头。
因为他要复活白天羽!秋星所经历的这一切,也都是因为这个死了二十年的男人!
秋星冷笑了一声,不满地道:“死了就好好的去死,死了都要搅弄的天下不定,还真是个祸害!”
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地下室。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吸血姬的血玉已要到使用的极限了,她必须尽快的夺回自己的内丹。
而此时此刻的傅红雪,正在吃一碗面。
他正坐在无名阁的大堂里,面前摆着一碗阳春面。
他吃的很慢,有一个人非常自来熟的坐到了他的对面,说想要傅红雪请他喝一杯酒。
这个自来熟的人,当然就是叶开。
傅红雪并不看他,只是垂着头吃着自己的那一碗面,叶开笑着看他,见他是打定主意不肯理自己了,他只好叹口气,道:“秋九姑娘不是我应该追求的女孩子,我已知道自己争不过你,你就这么讨厌我?”
傅红雪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冷冷道:“你争不过我?”
叶开道:“是啊。”
傅红雪冷冷地盯着他看,好似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同她已定下了关系?
叶开这种人中之精,自然能看出傅红雪的疑惑,他笑着摇了摇头,又忽然点了点自己的喉结。
傅红雪一愣,他忽然想起,今天的早些时候,秋星说着要“扼死他”。
而他的脖颈本就苍白的要命,本就很容易留下痕迹。
傅红雪条件反射的去摸自己的喉结,只觉得脖颈似乎都烫痛起来。
叶开道:“你实在是个很真诚的人。”
傅红雪冷道:“你却是个很轻浮的人。”
叶开道:“那你愿不愿意请这个轻浮的人喝杯酒呢?”
傅红雪无情地道:“不愿意。”
叶开:“……”
叶开又笑了。
他好像就是对傅红雪这个人很感兴趣的,即使这少年对他好似很有恶感的样子,他也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正打算继续说话,秋星却在此时此刻晃荡着出来了。
傅红雪的眼睛立刻从叶开的脸上移开了,他的目光好似被秋星黏住了一样,简直一刻都移不开。
秋星甜甜地笑了,她直接扑了过去,丝毫不顾及这大厅里的人还很多,傅红雪一愣,但手的反应却比大脑要快多了,他伸出双臂,一下子抱住了秋星,她小小一只,抱起来实在是轻松得很。
傅红雪稍一使劲,就让她坐在了他的怀里。
秋星揽住了傅红雪的脖子,傅红雪微微低头,颈椎骨从苍白的皮肤里凸出形状,乖顺得不像话。
叶开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在这里吃菜喝酒的其他人表情也差不了多少。
众所周知,秋星是个美人,是个大美人。
这大美人不仅美得叫人神魂颠倒,还拥有着无名阁这样大的势力,还非常的有钱,这样的女孩子通常都高傲的要命,可秋星却偏偏是娇憨甜美的——而且只要她想,她也可以温柔得要命。
天天来无名阁吃菜喝酒的男人,有一大半都想着要看看秋星,又因为秋星过于平易近人,故而很多人都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我可以!!!
秋星如此热情的扑进了傅红雪的怀抱中,丝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整个大厅有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就有很多恶意的目光,钉在了傅红雪的身上。
这跛脚的小子,凭什么得到秋九姑娘的青睐?!
傅红雪安然坐在这些充满恶意的、嫉恨的目光里。
他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相反,习武之人对目光最是敏锐,而傅红雪更是敏锐中的敏锐,谁的目光里有杀气,他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他搂着秋星,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慢慢地自那些人身上扫过。
他冰冷的目光里,竟然也已带上了几分不屑与讽刺。有几人已被他这种过分不屑的目光所激怒了,手中的瓷酒杯都已被那人捏碎。
傅红雪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他忽然又垂下了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秋星,秋星依偎着他,笑意盈盈。
傅红雪低下头,在这些恶意的目光里,忽然在秋星的额头落下一吻,虔诚的一吻。
秋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他竟也是个占有欲这样强的人,根本看不得旁人觊觎秋星。
第63章
这天,傅红雪又宿在了秋星的香闺里。
除了来到边城的第一天,傅红雪是宿在乌衣巷的最后一间屋子里,其余的时间,他都是在秋星的香闺里睡着的。时间总是一件让人觉得非常奇妙的事情……满打满算,他也只在边城度过了不到十日,可这短短的几日里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竟已足够让他爱上一个人。
秋星窝在傅红雪的怀抱中,伸手去抓他漆黑的发,傅红雪仰躺在柔软如云朵的床榻之上,一只手紧紧的搂住秋星。
而他的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握着刀。
——他从来也没有放下过这柄刀的,即使在他昏迷过去的时候,这刀依然被他紧紧地握着,好似这已不是一把刀,而是傅红雪肢体的延伸一样。
秋星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她问:“你为什么总是握着这刀呢?”
傅红雪也垂下眸来,和秋星一起看着自己握刀的那只手。
傅红雪道:“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刀,它要饮血,要饮仇人的血。”
秋星道:“可你为什么从不放开?”
傅红雪愣了一下。
从没有人问过他这问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回答,半晌,他才低声道:“……因为只有这把刀属于我。”
在十九年的人生里,除了这把刀,他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
或者说,母亲根本不曾允许他拥有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
……秋星也是母亲绝不会允许他拥有的。
他的眼神忽然又黯淡下来,像是两颗安静的星星,他垂眸看着秋星。
秋星的鼻尖有点微红,她漆黑柔软的头发有一点点卷曲的弧度,懒洋洋地贴在她的脸上,她缩成一团时,其实就是小小一只,傅红雪只要伸出双臂,就能很轻松的把她笼罩在自己的怀里。
秋星抬头,用那双猫一样的漂亮眼睛看着他,道:“难道你现在也觉得只有刀属于你?”
傅红雪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秋星立刻炸毛。
她瞪大双眼,几乎是不可置信般的瞪着傅红雪,而傅红雪则安静的垂着眸子,接受她的审视。
半晌,他才道:“我……我怕你离开。”
秋星一愣,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傅红雪忽然涩声道:“我只是一个……跛子、一个残废,你与我本是云泥之别,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想要我?”
先前,他躲避着秋星的热情,那是多么痛苦而甜蜜的时期,可当他下定决心接纳自己,下定决心要与秋星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爱情这种事是极其复杂的。
快乐和痛苦,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事情。得到时有多么的快乐,失去时,痛苦就会以同样的力道回馈。
一个正常的人,应当明白感情乃是这世上非常珍贵、非常稀有的东西,或许有时你会得到它,但或许有时,它的离开就是不可控的。世间万物,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即使有一天,真挚的感情已离开、爱人已经变心,那也只是万事万物的规律而已。
“永恒”难道不是人类自己给自己许下的谎言么?
可傅红雪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的前半生,实在是太过于孤苦、太过于绝望,他就好似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一样,嘴唇已干涸到开裂,身体已无力到在烈日骄阳之下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