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辉月想了想,“精神崩溃的人是没有逻辑可言的。就算事实摆在眼前也可以视而不见。而且这个时候就算告诉他真相也没有用,只会进一步激怒他。”
诸伏景光似乎有点意外,“那要怎么做?”
“顺着他的逻辑说,只有这样他才会听到你的话。即便发出再大的声音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有他自己愿意醒,他才会醒过来。”
说到这里她一顿,想到了什么,“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有可能是因为上午的时候跟着我们找到了松本城然后一直在暗地里跟着我们……”
诸伏景光紧跟着反应过来,“不对,如果他真的找到了松本城肯定会被发现,而且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源辉月:“就算他曾经杀过人,还有过□□的经历,但归根结底,有里的父亲依旧不能跟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相比,最起码肯定做不到一直跟着你们后面还不被发现。”
“所以他不可能一个人做到这件事,他肯定有同伙!”
诸伏景光飞快得出结论后下意识看向窗外,“糟了,零他们刚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声枪响猝不及防地传入屋内,这一次位置非常近,似乎就在门外的走廊尽头。
与此同时,一阵脚步声慢悠悠地压着枪声的回音缓缓靠近了门外。
“没事了哦~出来吧~”
“出来吧~出来吧~有里酱出来吧~”
仿佛十五年前的梦魇跨越了时光重临,在听到那个歌声的一刹那,诸伏景光整个人凝固在原地。像是忽然之间被人扔进了冰天雪地里,噬人的寒气贴着血脉,从脚底往上,几乎要将他的思维都为之冻结。
“有里酱~出来吧~”
“有里酱~出来吧~”
【“出来吧~出来吧~有里酱~”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我们真的没有藏她……”
“景光,快跑!快跑……”】
“诸伏,诸伏?”
诸伏景光猛地回过神,然后条件反射将她从墙角拉到了衣柜旁边,迅速打开柜门把她塞了进去。
“你留在这里千万别出去,等我叫你再……”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他蓦地怔住,对上了衣柜里的少女略显迷茫的脸,某个过去的画面忽然从那片血色的回忆里不受控制地浮了出来,和面前的人渐渐重合。
【“你藏在这里别动,等到我叫你再出来。”
“千万不要出来,听见了没有?”】
“诸伏?”
黑发少女的眼瞳像一片清澈的海,他凝望着海面的倒影,终于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指尖有点颤抖地揉了一下她的头。
“没事的别怕……我去去就回。”
然后他在她有些担忧的目光中轻轻阖上了衣柜的门,转过身。
像是当年那个躲在衣柜里不敢出声的少年终于推开柜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和十五年前一样,幽灵般的歌声还在门外徘徊,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绝望无力除了在死亡的阴影里发抖什么也做不了的孩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摸出配枪,眸光一点一点静了下来,眼底寒风过境,只剩冷冽的冰层。
并不知道外头的青年心理上发生了怎样的转变,源辉月像只被忽然塞进柜子里的猫,下意识凑到了柜门前往外看。
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她只能看到诸伏景光的背影停在门口,靠在门板上聆听了片刻外头的情况,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观察他们的动向,外头的歌声紧跟着飘远了。
“咔哒”一声,房间的人被人从外面带上,接下来没了动静,源辉月只好一手扶着柜门坐下来,继续在里头等着。
衣柜里还有很多衣服,被衣架撑着挂在两边,保留着当年的样子。她被里头飘起来的灰尘呛得打了两个喷嚏,正要抬头把衣服往外拨一拨,忽地一顿。
房间里的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空气中轻飘飘起伏的微尘被光照得异常清楚,她的视线穿过这些灰尘往上,定定地落在最顶端的那根支撑架上。
观察了几秒之后,她慢慢抬手,指腹轻轻抹过那根光滑的木杆,然后收回来放到了光线下。
细长的光亮中,她的指腹格外干净。
.
诸伏景光出了卧室之后发现那个歌声向后门的方向飘了过去。
他双手扣着枪,冷静地贴着墙面跟着往后门移动。洋房里的电路早已老化,失去了人造光源,深处的走廊里光线越往前越被黑暗侵蚀越深。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条走廊和拐角都有过他和父母兄长玩闹的回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了,这座理应如同他老朋友一般的洋房好像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它被遗落在时光中的那段过程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改造成了一座幽暗的迷宫,每一个拐角都可能跳出怪物,每一条走廊都看不到尽头。
回荡在房子里的若有似无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警惕地沿着它最后传来的方向走,在靠近某个拐角的时候,他忽然有种感觉,墙的那头有人。
青年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扳机继续往墙角移动,在拐过路口的刹那,他猛地抬手用枪指向了对面的人,与此同时,他一抬头也对上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景光?”
“零?”
意外相逢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诸伏景光垂下枪口,轻声问,“阵平呢?”
“跟着动静追出去了,似乎来了不止一个人。”
“你们也发现了?我刚准备提醒你们。”
说到这里,他忽地一顿,反应过来源辉月这会儿还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如果还有其他人,他有可能已经中了调虎离山计!
青年神色一变,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忽地一紧,他被身旁的人拉着飞快闪到了一扇玻璃窗旁。
玻璃窗后面就是院子里的小花园,他们距离外头已经只有一墙之隔。
降谷零:“我跟阵平确认过了,这栋房子里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两个陌生人的足迹,一个已经被他追着跑到了外面,另外一个——”
他微微侧头,示意他往外看。诸伏景光透过窗玻璃看过去,就见到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守在外头的墙壁转角。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拿着枪。带着帽子,穿着最简单的T恤长裤,像地铁上经常会遇到的普通中年大叔,只看背影完全不觉稀奇。
降谷零向他递了一个“是他吗?”的眼神,诸伏景光面露迟疑。
当年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的那个凶手的影子这么多年来可以说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印在他心底,但是就像源辉月说的,人的记忆是会被时间重新塑造的,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光凭一个背影就认出人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蹲守在那里的人忽然开了口。
“没事了哦~出来吧~”
“出来吧~出来吧~有里酱出来吧~”
诸伏景光猛地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金发青年回头看他。
他泛白的嘴唇微微开合,比出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就是他】
降谷零了然,随即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他从窗子出去,让他在里面掩护。
诸伏景光点点头,双手握着枪借着屋子里的阴影在窗边找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看着好友轻手轻脚地推开窗,灵巧的猫一样翻了出去。
他全程都没有引起那个男人半分的注意,就在距离那个背影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他忽然提速,身体猛地扑了过去,从后面一胳膊?住了对方的脖颈,另一只手捏住对方拿枪的手腕用力一拧。
在男人毫无防备的惨叫中,那把沉甸甸的枪“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整个人也被降谷零以一个标准的擒拿手势按在了地面。
整个过程顺利得让人意外,诸伏景光目睹着这个场景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后门口传来一声枪响。
他猛地一怔,下意识想起了去追另外一个人的松田阵平,立刻毫不犹豫地拔腿冲着后门冲去。
“阵……”
屋子的门“哐当”一声甩在了墙壁上,他刚紧张地一脚迈出大门,忽然听到了“啪嗒”一声响。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上膛的声音。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降谷零正要敲晕自己按着的人去支援好友,抬手的瞬间一不小心把对方的帽子碰掉了,男人的侧脸终于进入视野。
那张脸看起来三十多岁,勉强也算是个中年人,但绝对不可能在是十五年前就是一个七岁小女孩的父亲。
“你不是……”
金发青年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收住,一枪托落下,对方立即哼也不哼一声地歪头被敲晕了。
随即他迅速把人往地上一推,握着枪刚拐过拐角,门口的画面猛地刺入眼帘。他眼瞳蓦地紧缩,脚步刹住。
后门门口,一枝长长的爬山虎正悠闲地从门梁上垂落,诸伏景光正站在这枝爬山虎旁边一动不动。他的侧面,正有一个人拿着枪对准了他。
那人身材矮小,体型圆胖,乍一看就是个普普通通就能被人海淹没的大叔。从他冲出去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那人的脸,那是他们警校附近某个洗衣房的店长。
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如梦初醒般确认了,那才是有里的父亲,他们甚至还跟他打过交道,男人自我介绍叫做外守一。
就如推测的一样,他这些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们,就在学校门口。
第431章 长野旧事(九)
这一切都是个陷阱,看到外守一的瞬间,诸伏景光茅塞顿开全都明白了。
他们刚刚在房间里听到的那个唱歌的人根本不是外守,他从头到尾就没有踏进这间屋子。他让自己的同伙留下脚印误导了他们的判断,自己从头到尾都守在门口外,只为了将他们一个一个引出来,最后抓住他真正的目标。
外守一将手指放在了□□的扳机上,枪口的位置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有里在哪儿?”
诸伏景光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好友也迅速赶了过来,正满脸焦急地举起枪警告,“把枪放下。”
外守一充耳不闻,丝毫不在乎指着自己的枪口似的,只执着地盯着他继续问,语气有一丝癫狂,“有里在哪儿?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临近黄昏的阳光已经掺杂上了暮色,从这座承载了无数血淋漓回忆的洋房屋檐下扫下来,仿佛也被过去的血气浸染了。
后院起了风,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将这片空地无声渲染成了丛林,他们持枪在这片丛林里对峙,他没有动,远处的零也不敢先动,主动权完全落在了一个穷凶极恶且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手里。
沾着草木气息的风扫过,金发青年眼睫上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外守一像个听不进人话的疯子,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还在冲着景光大喊,“有里在哪儿?!”
就在这个时候,他枪口下的人开了口,“有里在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
【“精神崩溃的人是没有逻辑可言的,事实摆在眼前也可以视而不见,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也只会激怒他。”
“想要让他听到你的话,只能顺着他的逻辑去说。”】
诸伏景光缓缓转过身,直视向他旁边的人,视线擦过他握着枪的手落到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