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一顿,随即神色大亮:“古籍中有载‘两熟稻’、‘再熟稻’,楚越之地也能两熟?”
周邈前世毕竟没有多少种田经验,也不甚确定:“据说双季稻差不多就是眼下这个时候,在岭南闽越之地开始栽培。”
“但以现在的水热条件,其实江水沿岸及以南,应当是能种双季稻的。”
毕竟后世长江沿岸就能种双季稻,现在又不是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应当也能种。
“试试吧,就像之前有胆大者敢于尝试播种糙米,现在当也有敢于再播撒一季水稻者。”
现在南方的农耕还很粗放,火耕水耨是常见的耕作方式。
这一季稻子收割后,割些稻草备用,多余的便放一把火烧在地里,这种火土肥还能肥田。
再播种一季水稻,也就是重新灌水,再往田里播撒稻种而已,不费什么事。
与后世地广亦人稠的人地情况大为不同,当前是地广人稀。刀耕水耨,反而是更省事省力的耕作方式。
虽然费种子,亩产也会降低,但总归有所收获,是赚的。
只是萧何钻研推广精耕细作,于农耕文明的发展而言,也是必要的。
萧何难掩激动:“若楚越之地仙稻能熟两季,那将成物阜民丰的福地!”
“这是必然趋势,几百年后经济重心南移,也证明南地确实更能滋养人口与文明。”
“等南地粮产富足,人口滋生,人地愈发紧张时,如今的火耕水耨耕作方式必将淘汰。那时,自然就到萧左丞精耕细作的耕作方式,传向南地的时机了。”
萧何畅想仙使所言,只觉壮志盈胸!
“在此之前,先将精耕细作推向北地全境。”
因为如今北方的人地情况不如
南方宽裕,已经逼迫着黔首开始想法从一块地收获更多的粮食,精耕细作需求强烈。
此时就当有朝廷加以引导革新。
“我信萧左丞!”周邈再次给予充分信任。
拜托,这可是始皇陛下加萧何的组合啊,他们若做不成,世上就无一人能做成了!
“臣必不负陛下和仙使重望!”
……
回到咸阳的周邈,在六英宫又安分待了两日,养了两日崽子,便待不住了。
开始一日三回地往章台宫去,格外地勤快。
大秦君臣都看出仙使有话要说,但每每又都扭扭捏捏,犹犹豫豫。
只是拿期盼的眼神去看陛下。
嬴政:……
蒙毅:仙使素来直率有话就说,何时如此含蓄过?
这样一连两日,终究在第三日朝议散后,周邈再度准时到章台宫报道时,嬴政主动开口:
“周邈,有话直说。”
犹豫扭捏的样子,就像一只嘎嘎嘎的聒噪鸭子被拴住了嘴。
周邈嘿然赧笑:“嘿嘿,陛下……”
“史记中有载,二十七年、也就是今年,始皇巡行陇西、北地。现在北方驰道还没修,那要不换个方向出巡?”
“之前就想着,陛下若出游,我为陛下修驰道!”
仙使周邈此时的神情很多彩,又骄傲又扭捏。
大秦上卿们不约而同心道:原来是为奉陛下出巡。
仙使待陛下,真是至真至诚且至孝!
周邈虽然神情仍不自在,然一旦开口,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现在东方道和南方道已经全线贯通,若是出游也极方便……”
说完,露出这两日以来,常见的期待神情。
但李斯忽然道:“可驰道沿途绿化、壕沟和驿站不是还没建好?等修建完成,尽善尽美,陛下再出游不更好?”
李斯这厮真是的!
周邈脖子一梗:“那不是等这最后一环任务结束后,多半就要刷新出下一个任务!也多半是修建西方道和北方道的驰道,那我不就又要出发去勘探了吗?”
“到时候陛下出巡,我可能都没在咸阳了!”
李斯:
“所以你是想跟着陛下出巡?”
写作疑问,读作肯定。
“对啊对啊!”周邈大方承认,“能跟始皇陛下一起出巡,那谁不想呢!”
大秦君臣:这才是熟悉的仙使周邈啊。
殿中气氛,不禁开始轻柔许多。
老丞相王绾,出列进言道:“陛下,虽东南驰道未修建完善,然已全线贯通,出巡之路已然通畅,提前出巡亦未尝不可。”
隗状附和:“右相言之有理,况科举取士的县试亦将开始,陛下出巡亦可巡检科举、勉励学子。”
冯劫又率御史团出去巡察了,没在咸阳。
于是由李斯道:“正逢役夫在应役之中,陛下出巡亦可沿途慰问役夫。况本轮役夫,多为残亡士伍之军属,可展现陛下与大秦对征战有功之军的重视之意”
周邈(震惊):原来提前出巡,还有这么多正当理由吗?
怪他不够机智没想到,不然就不用不好意思提出来了。
周邈就知道一点:“而且还能一路封禅祭山,立碑刻石,彰扬功绩,宣威天下!”
“我作为仙使都巡回好多场赐福大典了,陛下现在也当出巡一回,镇压六国故地的虚浮民心,告诉天下之人:现在是始皇帝、是大秦天下了!”
嬴政颔首:“仙使及众卿议是。”
“十日后,出巡东南。”
第79章 孟七月望日,始皇帝出行车驾东出咸阳
始皇帝将东出咸阳,沿驰道巡行东南。
诏告传诸郡县,两衙官吏无不勤谨以待。
公元前二百二十年的官场,还是朴实的,甚至傲慢的。
还以讨好逢迎为耻,尚未兴起后来皇帝出巡时的浮华排场。
但是,往日不甚勤谨的官吏,难免心虚。
听闻诏告,赶紧把公务捡起来,漏洞窟窿快快缝缝补补。
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第一桩大事——科举取士,给好好地操办起来。
始皇帝未必去翻旧账,但若眼前的差事出了纰漏,一眼可见的事,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稍有不慎,夷三族的未来,在等着他们呐!
为逃避那样的未来,两衙官吏无不勤谨至极,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
陈郡,陈县,某里。
看管里门的里典卫陈馀,因犯小过,正被里中小吏鞭打。
“啪!”
“啪!”
“好叫你长长记性!”
鞭打声,呵斥声,在里门处响起。
陈馀也曾是喜好儒术的魏地名士,后因秦灭魏,方与忘年交张耳出逃,至陈郡陈县此地。
今日却因一个小过失,就受区区一小吏鞭打!
这叫陈馀如何能忍!
当即就要翻身而起,予以反抗!
却被同是里典卫的好友张耳,一脚踩住小腿。
陈馀年轻,对待张耳是事之如父,两人相为刎颈之交。
此时张耳暗中制止,陈馀方才又隐忍不动。
直等里中小吏鞭打完离开。
张耳才将解去上衣伏地受鞭的陈馀扶起。
然陈馀神色愤恨不减。
张耳年轻时曾为魏公子无忌门客,后逃亡到外黄县,娶富人女,得女家丰厚供给,广招门客,后当官外黄县令,亦曾是声名赫赫的魏地名士。
他年龄可当陈馀阿父,性情也就更稳重。
见此道:“我们当初怎么说的?隐没踪迹。如今遭受区区小辱,只是受鞭几下,又未逼你从□□钻过,你就要反抗杀死一里吏,再因此而死?”
——远在咸阳,韩信正跟着快乐旋飞着准备出巡行装的仙使,一起准备自己行装,忽然鼻痒:“啊切!”
陈馀觉得张耳说得对,愤恨神色顿减。
但是:“秦灭魏时,我二人出逃,隐没踪迹于陈地,是防备始皇帝追捕。然几年过去,并未有诏书悬赏拘捕我二人。”
张耳也不曾想他竟会料错了。
前几年秦忙于兼并他国,不曾悬赏拘捕也罢,去年天下已一统,竟也没有诏书追捕。①
难道真是他看错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