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又怎会看不出纸张之中,那足以搅动风云的伟力?
若真看不出,那纸也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萧何神色复杂,最终叹息道:“是啊。”
始皇帝怎会等闲视之?
相比长于楚地的萧何,对始皇帝难免存了一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介怀。
那么随父举家逃往泗水郡的吕娥姁,对始皇帝就全无芥蒂了。
——她一个女子,在鲁地时也没怎么受鲁地儒生影响。
现在吕娥姁胸臆中升腾的,只有勃勃的雄心野望!
既始皇帝也给她下了征调圣旨,那她为何不抓住此股东风,来日乘风直上青云!
咸阳大变,为天下大变之始,值此之际,正是她乘风而起的最佳时机!
萧何看懂了吕娥姁眼中的雄心野望,心中升起不出所料之感。
就算他与曹敬伯二人,假使是刘季得遇贵人,
又举荐了他们二人。
那吕娥姁呢?
刘季与初来沛县的吕家毫无交集,更不识吕娥姁一面,又怎会举荐她,甚至让始皇帝下旨征调?
想来其中另有牵扯,但无论如何,吕娥姁确实颇有为官天资。
萧何突然道:“真是幸亏听从仙使指点,出门在咸阳城里多逛了逛。”
曹参闻言,看向曾掩盖锋芒,谢绝监御史进言的好友兼上官。
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转变,更甚至是阵营转换。
曹参附言:“确实,否则又怎会见到这样一个咸阳呢?”
既入咸阳,必要转换阵营,能够心甘情愿,岂不最好?
……
仙使邈一言降二相,方有秦之萧吕二相国,辅秦圆载①。
——摘自《秦书》
(周邈:嗯?什么?谁?
诶?萧何、吕雉和曹参归服了?)
……
萧吕曹二人,入咸阳的第二日。
除去两餐进食,大半日都城中游逛,愈发加深了对咸阳的认识。
这一天之中,二人屡受冲击,以至于都没有想起去寻好友刘季。
等到黄昏时回到宅邸,萧何方才想起这一回事。
与曹参说道:“刘季在博士部供职,白天定然没有闲暇,会友叙谈。”
曹参点头赞同:“夜晚又要宵禁,也不便去寻他。”
“只能再寻合适的时候了。”
“只能如此了。”
萧曹二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决定。
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等到好友来寻的刘季,不由心里骂娘:
且听乃公说,博士部那些个菜鸡,一泡尿就淋得个个成了落汤鸡,治服他们毫无难度!
因此乃公忙,但也没那么忙。
若非确定是仙使顺道带走两人,乃公都要去内史衙门报案。
再满大街寻人,寻找乃公那丢失的两位友人了!
#谁没有一个总想当阿父的糟心好友呢?#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鸡鸣初时,二人各自都早早起床打整收拾,用过朝食,便坐等里门大开。
昨
天好些个热情的咸阳黔首告诉他们,按惯例,今天早上会有仙使赐福暨动工典礼。
要早些出门,才能抢到一个好位置。
基于对仙使施展神通,以及仙踪异象的浓烈好奇,二人一致决定去观礼。
于是二人相约早起,要做那第一批到达章台街高台下的观礼者。
然后找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就可以就近观看仙使赐福的仙踪异象了。
里门大开时,二人确是及时出门了的。
但二人最终并未抢到高台下的绝佳观礼位置。
因为他们根本跑不赢如饿虎出笼的咸阳黔首!
跑不赢,根本跑不赢!
抢不过,真的抢不过!
最终还是占了住得近的便宜,到底抢到了章台街前部的位置。
二人挤在人群中,挨肩擦背,摩肩接踵,努力站稳脚跟。
注意别被挤出去了,一旦被挤出去,肯定就回不来了。
到时就会像那一群项家人一样,被卫兵驱赶到后面去。
机缘巧合,萧吕曹二人看见了项梁、项伯、项庄和项藉叔侄一干项家人。
看上去是因为来得晚了,又自恃贵族身份,习以为常地要去挤占前排位置。
结果就被卫兵制止并驱赶了。
吕娥姁讥道:“高高在上惯了,入了咸阳竟也不改旧习。”
萧何则庆幸地笑道:“幸好有卫兵拉线分割区域,观礼者只能依次站位。”
不然,不仅会有像项家人这种恃强抢占位置的。
挤在一起一旦出现摔倒踩踏,那也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少年项藉看见了满脸笑容的萧何。
对着这边就叫嚣道:“你笑什么笑!小人得志!”
项藉少年心性,自尊敏感。
见入城时狭路相逢,又居于劣势的人,眼下却在人群中笑话他们,当即大怒!
吕娥姁:“项家小郎君真是……”
曹参接上:“真是一根直肠从嗓子眼儿通到腚眼儿。”
萧何:“……”
罢了,先前敬伯职在狱掾,常年与囚犯刑徒相对,难免学了些辛辣秽语。
插队被驱
赶的项家人只是小插曲。
插曲过后,二人继续和数十万咸阳黔首一起,安静等候仙使登。
……
日出之时,金光赫赫。
云雾尽销,照满乾坤。
二人陷于天生高大的秦人包围之中,身量体长不占优势。
但仙使出场之时,脚踏二丈钢铁神兽之肩,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们只需一个抬头,就能一眼看见了。
此次出场神兽并非传言的八尊,而是六尊。
一尊为仙使坐骑,余下五尊呈环抱簇拥之势,护卫而来。
每一尊神兽皆本相各异,肤泽冰冷,狰狞强大不似活物。
如此远的距离,二人并不能清楚看见仙使面容。
但二人之前与仙使有过一面之缘,可以把记忆中的那张脸,安放于那道驭使神兽的凛然之躯上……
“……”
吕娥姁:总感觉那张热情明媚的精致嫩脸,与当下仙逸悲悯的仙使威仪,不太搭。
萧何也在思索:大秦‘数以六为纪’,仙使驭使六尊神兽,六这个数目是否冒犯始皇帝?
唯独曹参,大约体内武魂被强大冰冷的钢铁神兽激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宫门处滑行而至的仙使和神兽。
眼神灼灼,狂热亢奋!
在二人猝不及防间,陡然而起高呼声,震耳欲聋!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仙使千岁千岁千千岁!”……
狂热高呼如山崩地裂之声,声浪层层打来,击打得胸中心脏都不由随之震颤!
萧何感受自身,才发现心颤并非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脏器反应,耳中也被震得嗡嗡鸣响。
咸阳黔首的极致狂热,是二人未曾预想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