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多么帅气英俊的笑,可小林夕觉得那非常动人浪漫。
明明他们在彩排时走过不知多少遍了,胸腔就是无端有股酸涩之意在流淌,让她真切明白自己已经彻底不能仅以“名柯角色”这么一个标签去定义他们。
那些受人羡慕的友情、亲情、爱情,不知不觉她已然参与其中,为他们命运的改变而喜悦,为他们终成眷属而感动。
本来小林夕还能勉强控制住情绪,可刚站到宣誓台两侧边缘一抬头,就和小兰园子婆娑的泪眼对上了。
这个时候她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好朋友,所以一对上就眼泪阀门就忍不住了,饱含热泪,视线模糊。
小林夕还记得自己是伴娘,总不能哭得比新娘还厉害引来注目,因此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却一直坚持着没有流下去。
就因为在那儿和几滴眼泪作斗争,导致她完全没听清楚最后宣誓词说了什么,只依稀听到了伊达航的哽咽和娜塔莉温柔低泣的声音。
后面还有环节需要她负责,小林夕赶紧眨巴几下眼睛把泪水收回去,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前方两人时,悄悄地打开了一旁融入原木色系墙壁的小门。
一群孩子鱼贯而出,静悄悄站上舞台排列好队形,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才四五岁。
来宾和新郎新娘中基督徒很少,小林夕和他们经过商议,没有请牧师和圣歌队,只是在宣誓和交换戒指的环节,拜托了小林家资助福利院的孩子们进行童声合音。
没有歌词也没有非常专业的技巧,清脆无暇的童音在小提琴的伴奏下旋律悠扬,用一种世界共通的简单语言令在场的人二度泪崩。
交换戒指之后就是新人与亲朋好友自由合影留念的环节,会场的洗手间都快挤爆了,全是哭花了妆在紧急补妆的女性。
松田阵平被警局的上司同事拉住照了几张相,环视教堂,没看到小林夕。
散步般在整层会场的庭院、宴客厅、休息室都绕了一圈也找不到人影,像是故意藏起来了一样。
他拧眉回忆了下对方在交换戒指环节最后阶段的站位,如果想趁人不备溜走,估计跑不到哪里,大概率就在教堂附近。
返回教堂,松田阵平双臂环叠,挑眉看着几乎隐入墙壁的侧面小门,打开后是一条通往宴会厅的鹅卵石小径,一侧是幽静的绿意小池,一侧是外面喧闹的大道广场。
行至小径尽头,除了宴会厅的侧面外,边上还有一个半隐形的小门,似乎并不常开,虽然上头挂的木牌还算新,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可把手却蹭得有些干净透亮。
松田阵平果断按下把手推开门,和脸上挂了两条泪痕的小林夕面面相觑,两人眼神都有些惊讶。
一个觉得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撞到了对方不想让人看到的样子;一个震惊于自己都藏得那么隐蔽,卷毛警官是怎么找过来的。
刚巧外面大道有人结伴路过,怕被人瞧见,小林夕赶紧把松田阵平拽进来关上门。
房间很小,还堆了不少杂物,能落脚的地方就这么一点,站了两个人后几乎没有空余,甚至需要他们背对背贴着才行。
狭小的空间内,一时没人说话。
比起诧异,松田阵平更倾向于无措。
他从未见过小林夕流泪,硬要深究的话,之前在结婚诈骗犯堀川真一郎面前演戏勉强算一次。
但即便是那次,也没今天这样妆都哭花的样子。
还是小林夕先开的口,声音有点哑,但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松田警官你有带纸巾吗?”
松田阵平上下摸索一番,把塞在伴郎外套胸口口袋里的手帕递过去。
小林夕接过擦了两下,发现眼泪已经干了,聊胜于无。
实际上她是有点尴尬的。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怎么在人前哭过,要哭也是躲起来偷偷哭。不希望表现出窘迫感性的模样,不习惯别人因为自己的红眼圈追问原因或细声安慰。
所以当仪式结束,憋不住的眼泪即将滴落时,她完全是本能反应般逃出大庭广众,钻进了房间。
如果是演戏她完全没心理负担,可真情实意反而感到别扭不好意思。
其实也是一种挺扭曲的心理,而且她掉完那几滴眼泪后就调整好了,只是在琢磨怎么才能不碰着熟人回休息室收拾。
结果正等待时机呢,松田阵平先闯了进来。
虽然她没开灯,但也不清楚对方开门那瞬间有没有看清自己的哭猫脸……好丢人啊!
小林夕试探地问:“那个,松田警官,我现在脸上的妆……怎么样了?”
“唔,要听实话么?”
“当然!”
松田阵平抿了抿唇,“一塌糊涂。”
“……”小林夕仰天,发出一声长长、带着喜剧色彩的绝望呜噎,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反正丑不拉几的样子都被看完了,“一定很丑!”
“其实还行。”松田阵平没有觉得哪里丑,还挺可爱的。
小林夕不信,沉默着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手肘怼了一下贴在身后的结实后背,“你是不是在笑?你在笑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松田阵平想象着她的表情,大手虚扣住下半张脸,笑到眉梢耸动,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啊。”
“明明就有!”
第142章
作为没憋住笑的代价, 松田阵平要帮忙去休息室取化妆工具。
小林夕认为这个主意很不错,现在不到四点,距离五点的晚宴还有一段时间, 而新郎新娘会在晚宴前半小时回休息室换下一套礼服。
只要她动作快点补完妆,赶在教堂仪式正式结束前出来露个面,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自己消失几十分钟去哪儿了, 重要的是没有前往休息室被人撞见大花脸的风险。
关键就在于对方能不能顺利取来正确工具。
当讲了一串“卸妆水”“化妆棉”“化妆包”后,小林夕发觉紧贴在身后的松田阵平沉默了。
那是一种充满直男困惑的沉默。
她当机立断换了个说法:“装在500ml塑料瓶里的无色刺激性气味液体、一盒一千多片的正方形小棉片,还有可以提携的粉色波点拉链包。”包里有多少东西她都尽量凑合着用吧, 感觉说多错多,直男可能会混淆, 而且路人看一个大男人抱着一堆化妆品经过也会起疑心。
理科生松田阵平听懂了这次的说法,两人贴着背转了一圈,把他转到了正对房门的位置。
小林夕:“交给松田警官啦!”
“嗯。”
听语气, 还以为这俩在谋划什么大事。
门一开, 高大的警官先生踏出去后,小林夕后背忽地一空一凉, 才察觉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让她都出了些薄汗。
其实这会儿有足够空间转过身了,但她不想被笑第二回, 用手帕捂住脸, 倒着走了两步, 催促还站在门口的人快点行动。
窈窕的身影一半掩在昏暗房间的阴影内, 一半显在明亮小径的光线中,露出圆润白皙的小巧肩头,及腰的乌黑微卷长发和漂亮纤长的裸臂。
松田阵平垂眸看向她的脑后, 撇开头轻笑出声——
卷发很容易静电,尤其是烫过后略显干燥, 本身又比较细软的头发。在布料昂贵丝滑的西装外套上磨蹭后静电大爆发,从他这个角度看,很像一只有着蓬松毛发的绵羊。
还因为疑惑男人怎么还不走而踩着小碎步,羊毛卷一抖一抖的。
嗯,一只活泼可爱、蹦蹦跳跳的小绵羊。
松田阵平一扯唇角,思考会不会有其他人发现这个地方,随后伸手用力去揉平她的蓬蓬头。
然后两个人一起被噼里啪啦的静电炸成了人形鞭炮。
突然被炸的小林夕捂着脑袋一脸懵:发生了什么???
松田阵平收回被电得微微发麻的指尖,从口袋里掏出在宴会厅门口顺的薄荷糖抛过去,关上门,心情轻快地从侧门绕进会场走廊。
由于小林夕说妆造师会一直跟在娜塔莉身边,这个点新娘休息室里不会有人在,所以他象征性地抬手敲了敲后便推门进去了。
一推门,就和某个正鬼鬼祟祟翻着加长化妆桌上物品的男人大眼对小眼。
这人没有穿正装,也绝对不在松田阵平印象中的宾客邀请名单上,再加上被抓了现行,刚打个照面他就基本确定这家伙和前面三个被小林夕逮住搞事的是同种性质,能送去派出所和那三缺一的凑桌麻将。
一般人遇到这样可疑的场景,要么大声尖叫引来旁人,要么赶紧跑走摇人围攻。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除非双方体型、性别上差距悬殊,否则很少有人会不清楚对方底细就冲上去单挑。
而埋在化妆桌前的男人看到,面前这位西装池面淡然地走进来,关上门,吧嗒一声反锁。
似乎还啧了一声,说了句“怎么阴魂不散的”。
男人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苍白地辩解了几句,在看到对方亮出警察证后立刻放弃,转身要跑。
松田阵平单手松了松领带,唰地脱下西装外套抛在角落衣架上,边追边解扣子,不忘充满杀气(对方视角)地放狠话,“我可不想因为你这种家伙把衣服弄坏啊!”
休息室很宽敞,但要让两个大男人进行追逐战就不太够了。
眼见要被追上,男人慌忙抓起化妆桌上的东西向松田阵平砸去,本意是想趁对方闪避争取点时间。
没想到原本目光凶狠的警察看到他砸出去的东西,视线一下子转移,连忙展臂去接,并且一接一个准。
不过争取时间的目的达成,男人顾不上对方是怎样的心理,一个猛子扑向厚质窗帘哗啦全扯开,掰开窗锁推开窗户,抬腿踩在窗框上就撑着要往外跳。
结果脑袋刚探出去,一扭头,就看到小麦肤色的青年靠在墙边,针织帽下露出几绺浅金碎发,太阳镜随着偏头看过来的动作微微下滑,镜片后面是形状很可爱的下垂眼,却在背对阳光时散发着危险的透明感。
“下午好啊~”他爽朗地打着招呼,语气仿佛没觉得这个跳窗的举动有什么奇怪,但右手抓着窗户缓缓关上,硬生生把出来三分之一的人怼了回去,“不过,你走错门了哦。”
被强行按回去的男人:……
一回头,警察放好了化妆品,马上又要变回笼中困兽,男人只好选择另一个出口——休息室那扇双开门。
逃窜途中他还很有求生本能地察觉到了点什么,踢翻了挂着西装外套的衣架,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大门扑过去。
发抖的手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拧开门锁,男人喜出望外地往外一撞!
——那扇门纹丝不动,要不是门锁已经拧到底动不了了,他还以为刚才开锁的声音是幻听。
一只手拍上肩膀,池面警察冷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动作还挺多啊,想必已经做好牙被揍掉的准备了吧。”
男人登时一腿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一分钟后,松田阵平给嫌疑人铐上双手,并在一盒发胶中发现了还未完全融合的不明液体,带走当作证据。
随机大步走向窗户,推开玻璃窗探出身子朝四周张望,可方才那个他匆匆瞥见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金毛混蛋,倒是比以前溜得要快。”他轻哼一声,语气上扬,心情不错的样子。
再试着一推房门,发现还是推不动,松田阵平低声问了句外面是谁,那股无形阻挡的力道就消失了。
门开后,一张温和清隽的脸探出来,诸伏景光顶着易容妆不好意思道:“刚才路过时听到里面有争斗的动静,就下意识堵住了门……没给松田警官添乱吧?”
“添乱是没有,”松田阵平鞋尖踢了踢一旁软脚虾似的男人,打量的目光划过诸伏景光的脸,停留在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眸上,“倒是金元先生,怎么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反应,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嗯?这边没什么人经过,只有我一个人啊,”诸伏景光笑眯眯地答非所问,“我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罢了。”
松田阵平舔了舔犬牙,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