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亏的是剧团,看热闹大概是人的本性,不光是隔壁外国剧团的演员往这边探头探脑,连中森警官都来问发生了什么。
他鲜少碰到怪盗和杀人案撞上的时刻,此时也有些踌躇:怪盗辛迪瑞拉还会不会来啊?
预告函推理出的暗号并没有写具体时间,只指定了在“演出期间”,但现在演出都黄了!
对方可是有“下次一定”的前科在,万一就是觉得在大庭广众前展示盗窃手法才有排面,临时取消行动该怎么办?
小林夕则是一喜,哇,可以浑水摸鱼了耶!
随后压了压嘴角。不行,死了人那么悲伤的事情,气氛如此严肃,喜得不能太明显。
闻讯前来的松田阵平——这属于搜查一课的案件才是他本业——到达现场时,看到的就是小林夕抿着嘴,似乎很凝重的表情。
可视线稍一上移,那眉梢杏眼好像又并非这么回事,目光流转间透露着几分轻松。
松田阵平难得感到有些不自在,仿佛忽然间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放才最合适。
很矛盾的是,明明这样了,却舌尖舔了舔犬牙,身体很诚实地走了过去。
不过才迈出一步,小林夕就抬头看到他了,灵活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眨眼间来到了面前。
“松田警官!”她嗅着对方衣服上淡去的烟味,满意地勾起唇角,扬起下巴看过去,开玩笑道:“不仅搜查二课跨地区抓人,连搜查一课都要抢案子了?”
松田阵平挑眉:“你觉得我像会主动加班的人?”
闻言,小林夕张望了一下所处的剧院,看着他眨眼:你出现在这里,不就已经是在加班了吗?
“……这不是主动的!”
“唔,是吗?”小林夕不太信,若非卷毛警官本身对这件事就不怎么抗拒,即便顶头上司命令,他估计都会转头就走,丝毫不搭理。
说明尽管整天嘴上不情愿,可真的需要他出手时还是愿意的。
见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她心头微动,“松田警官在室内还戴着墨镜?”
“习惯了。”
“可你之前没戴,是刚刚才拿出来的。”小林夕抬起头的时候,还分明和青绿眸子对视了呢,墨镜是在她钻过去时戴上的。
“……”松田阵平磨了磨后槽牙,这家伙怎么非要刨根问底。
小林夕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便很厚脸皮地自夸:“是不是因为我皮肤白得太耀眼了,所以必须戴着墨镜才能睁眼?”
她等着对方反驳,这样就能抛出接下来的词了。
结果片刻过去也没啥声,仿佛被默认了一般。
……她是以为会被吐槽才这么说的,你不接话,不就显得我在自吹自擂,说土味情话么!
小林夕脸颊微热,眼神暗示松田阵平说点什么,现在很尴尬啊。
松田阵平偏头一打量,轻咳了声,“是挺白的。”
小林夕:……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对方夸,但怎么觉得和以前比,有些微妙地不同?
她甚至后退半步,立刻去扒一旁的窗户,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东边落下的。
卷毛警官怎么会无缘无故夸我好看!
第102章
不等小林夕仔细思考松田阵平哪里让她感到怪怪的, 江户川柯南就从一旁“飘”了过来。
走近才发现他是坐在服部平次肩头,但由于围观的人太多,后者身形也不算人高马大, 看起来便像是小侦探从攒动的人头之中飘浮。
两人摆着同款低头沉思姿势,直接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小林夕和松田阵平中间并不宽的过道里,一抬头便不由得震了震。
服部是觉得昨天才被说得哑口无言, 冷不丁再碰上,不由得有些脸热。
江户川柯南则是心想,又碰见小林和松田警官聊天了, 他们的关系貌似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好一点?
对上墨镜后的锐利眼神,再想起今晚原本借着参观后台、实则暗中观察怪盗的目的, 两人难免感到心虚。
但一想到此刻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调查杀人案,于是又有了底气般挺直后背。
——我们可不是偷偷来干坏事的,我们是光明正大地来办案的!
心理建设许久后的主动夸奖反而引来了小林夕惊疑的目光, 松田阵平目前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
他一边心里念着hagi这家伙骗人, 一点用都没有。
一边一针见血地淡淡道:“没有警方请求协助,哪怕侦探也不能在案发现场乱跑, 尤其是未成年。”
侦探这种行业本来就处于灰色地带,跟踪、偷拍、黑客等行为丝毫见不得光, 正常来说很难与警方合作, 除非能力如福尔摩斯那般出众, 才能依靠咨询侦探的身份屡次被苏格兰场求助。
名柯的侦探们却能自如地出入凶杀现场, 除了业务水平被认可外,还因为毛利小五郎曾经就是警察,工藤新一父辈与警方有所渊源。
服部平次:《我的本部长父亲》。
他们天然就给警方一种信任感, 但凡换个人来都不会如此自由。
松田阵平不否认服部平次的水平和特权,视线只是移向他肩上的小学生。
被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看着, 江户川柯南后背腾地冒寒气,霎时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无意识揪紧了好基友后脑勺的头发,把对方疼得龇牙咧嘴。
柯南听到底下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手指连忙松开些,夹住一小撮短发往另一个方向轻轻扯了扯,示意赶紧撤,否则要撑不住了!
服部平次心领神会,掏出手机,“啊咧咧,大泷警官说发现了新线索耶,我们快点回去看!”
演技略夸张,不过关西人语调表情本就丰富,因此竟没什么违和感。
这对侦探几乎逃一样的离开,顺便把小林夕也带走了,说是小兰园子在找她。
小林夕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走开,这个情况也没法继续,于是遗憾地叹口气,三步一回头。
她这几年长高了许多,今年身高定在了一米六五,可在一群对外形身材要求很高、大多都来自国外的音乐剧演员当中,甚至显得略微娇小。
于是回头看时还得蹦一下才能看到警官先生那头高出人群一截的自然卷发。
松田阵平只看到小林夕毛茸茸的头顶时不时跳入视野、落下,然后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又跳起、再落下。
像一条被在浅海中扑腾着的小鱼,不断淹没于翻卷而来的海浪,在一次次冲力下距离沙滩越来越远。
他站在那儿望着,宛如把小鱼放生的人。
原先也不觉有什么,他此次来大阪是搜查二课的随同人员,与另一头的杀人案确实没关系,当然是各干各的活。
如同刑警与学生,本来便不会有多少相交点。
可刚回头,就听见那头传来响亮又浑厚、充满情感的男声,仿佛说着说着,下一秒能直接自带BGM唱起来了。
还很耳熟。
那应该是意大利语,尽管松田阵平对此一窍不通,但他记忆力不错,能听出至少有一半是复制粘贴昨晚艾瑞斯对怪盗辛迪瑞拉叽里呱啦的赞美内容。
他没在意,这意大利小伙子天生对女性热情,不论外貌年纪,都能诚恳地从各个角度夸出花来,把让女性感到心情愉悦作为男人生来的责任。
作为音乐剧演员更是把这种情绪外放到极致,动不动就又唱又跳并且下跪。
这一天下来起码唱了有七八回,他和搜查二课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逐渐变得麻木。
但其他人没怎么见过,还觉得挺新鲜,那边一唱,人群就挤了过去。
世界剧团的音乐剧,演员观众也来自各国,有个T恤上写着华夏文的人在后排看不到,生怕错过了啥热闹,赶紧抓住前面来的人一个个问怎么了。
他不会日语,说的是英语,回他的人用的也是英语:“前面有个外国人对着几个女生下跪了,好像在求婚!”
“求婚还有几个的??哪个是他女朋友?”
“不知道啊,看起来都是高中生,不过应该是个扎马尾的黑发女生吧,都牵手了!”
闻言,昨晚还说着“抱歉,我听不懂英文”的松田阵平剑眉一跳,像忽然一夜之间就学会了这门外语般听懂了,脚步顿住。
扭头看向一旁兴奋吃瓜的两人,幽深目光中带着寒意,几乎能化作实体。
吃瓜群众突然一哆嗦:是不是剧院冷气开太足了点?
目睹着小鱼被放生的松田阵平只站了几秒,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也一步踏入了人潮浪花中,往对方高马尾离开的背影追去,像追鱼尾游走时即将消散的一条白沫痕迹。
他突然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还能装出一副淡然模样看小林夕走开。
几年造就的潜意识中,对方不论离开去哪里,总会再次小跑到他面前,弯起杏眼笑眯眯地喊他“松田警官”。
放生小鱼的人之所以云淡风轻、气定神闲,是因为知道即使小鱼游得很远去玩水,也总有一天会甩着鱼尾游回来,被他带着些许海水捧在手中,边吐泡泡边一下一下亲吻掌心。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带来感情上的迟钝倦怠。
就像他只用轻松地站在沙滩上等小鱼自己游回来,却看不到被海浪一次次冲离后,它是如何坚定、一如既往地回溯。
就像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是从小学一起长到大的幼驯染,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彼此挚友的地位,但一起走过的十几年中也多的是争吵。
他们彼此磨合着,近乎没有秘密和距离感。
后来到了高中,他们不再吵架了,在大家都知道两人关系如何好时,有一次却突然到了冷战快绝交的地步。
并且最先冷战的不是当时脾气很臭的松田阵平,而是向来好脾气示人、嘴甜爱撒娇的萩原研二。
没有争吵,只是很冷静又平淡地说出情绪然后疏远,但这远比吵架严重。
其实深究冷战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刚上高中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学业也加重了,课间午休聚在一块儿的次数都变少,唯独放学能一起走一段路。
比起天生开朗还有个姐姐的萩原研二,作为独生子、父亲被冤枉为凶手的松田阵平感情并不怎么外放,很多事他不说出来,都放在心里。
但很多时候是需要说出来的。
当时他沉迷于拆卸更精细的小型机械,在学校主动去找幼驯染的次数变少了,回家也一股脑儿钻进房间里研究。
他存在着一种心理:反正我们关系那么好,少一起玩几天也没事,hagi肯定明白的,他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却没注意到一件事,就是那时萩原家的修车厂倒闭了。本来生意就不景气好几年,分店最后没开,厂子勉强坚持几年后,还是没撑下去。
按理来说松田不至于没注意到,但他当时沉浸于自己感兴趣的世上,与幼驯染相处的时间也少,没发现对方的强颜欢笑。
当时的萩原正处于内心敏感的时期,干脆也没说,只是渐渐也不主动来班级找人了。
两人的交集就剩下在教室外走廊碰上时打个招呼,又在上课铃声中匆匆赶回各自教室。
回家路上的共同话题在消失,两人并肩走着,没有以前那种无声也默契的安心感,陡然生出一丝尴尬与疏远。